作者:狐狸不归
药袋里的生理盐水终于输完了,护士过来替病人拔针。
虞倦很少吊水,又有点无聊,盯着护士,想看针头拔出来的瞬间,却听周辉月叫自己的名字。
他回过头,歪了下脑袋,再反应过来,周辉月已经替他按着手背上的药用棉花了。
因为是细菌感染,医生开了三天的药水,接下来还要再吊两天。
想到这个,虞倦就恹恹的。
虞倦是病人,周辉月坐着轮椅,老弱病残占了俩。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医院对他们多有关心连开的药都是护士帮忙送过来的。
虞倦表面立场:“我讨厌吃药。”
周辉月不为所动。
虞倦试图用浅薄的医学知识战胜真正的医嘱:“已经吊了水了,药可以不吃了吧。”
其实他不是那类不顾惜身体的性格,可能是生病了,还有之前的心理阴影,所以变得任性,想要逃避。
虞倦拒绝的意图很坚决。
他仰着头,眼眶微红,湿哒哒地看着周辉月,像是被微风吹皱,泛起涟漪的湖泊,没有人能在面对这双绿眼睛时不心软。
周辉月像是铁石心肠。
他抬起手,扣住虞倦的下巴,稍稍用力,让他张开了嘴。
虞倦是个病人,没什么力气,只能任他摆布,实际上没有生病的时候,他的力气也不如这个人大。
但他不会承认。
虞倦的余光瞥见了周辉月,他的侧脸映在灯下,泛着冷白的光,周辉月似乎永远如此,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动摇。无论是二十二岁,还是十五年后。
他想起不久前这个人还对自己说什么要求太低:“周辉月,我要扣分了,不合格。”
语气是凶巴巴的,听起来很可怜,像是在被欺负。
周辉月的指尖抵着虞倦干燥的嘴唇,将药片推入他的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那就扣吧。”
虞倦咬了下牙,骗子。
事已至此,没有抵抗的余地。他低下头,慢吞吞地咽下那枚药片,舌尖不小心碰了下周辉月的指腹,又很快移开,借着温水吃掉了。
虞倦的脸颊,嘴唇,舌尖,全都柔软而甜蜜,不免让人产生很多遐思和幻想,周辉月似乎一无所知,他只是给虞倦在喂药。
虞倦不是儿童,医生开的药是没有糖衣包裹的那种,苦得要命。
周辉月又拿起一片,虞倦终于屈服,他想说自己会吃,不用喂了。
却听周辉月说:“下次我再努力加回来。”
第37章 “你的眼睛”
吊完水后, 虞倦的烧退了些,不再是接近四十度的可怕高温,但还是低烧, 明天得继续来输液。
虞倦想的是找医院拿剩下的药水,在孙七佰发现前回去,带着药水去安山村的卫生所,这样悄无声息, 也不会被人发现。
周辉月不赞同地说:“你还生着病,准备骑两个小时的车去输液?”
虞倦皱了下眉, 觉得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有误解,强调道:“你把我想的太脆弱了。我已经退烧了, 而且是细菌感染, 又不是感冒。”
他的执行力一贯很强, 甚至打算找护士开药了。
周辉月坦白:“你吊水的时候, 我把这件事和孙七佰说了。你发高烧, 我找人送你来看病,留在县城了。”
本来还有点晕的虞倦骤然清醒:“……”
根本没给他留一点点挽回的余地。
周辉月握着虞倦才扎过针的那只手,像是哄人:“别不高兴。”
事已至此, 虞倦看着他:“等会儿我再打电话给他吧。”
周辉月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酒店, 定了两间房。
进入房间后, 虞倦立刻就去洗澡,他身上有退烧时发的汗, 很难受,他没办法再忍耐了。
快洗完的时候,才想起来似乎是没带衣服, 而酒店的浴巾,他又不太乐意用, 嫌不干净。
周辉月敲了下门,虞倦的思维跳脱,立刻回到上一次在浴室洗澡的惨案中,又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毫无隐私的半透明浴室。
他在门口说:“衣服和毛巾放在门口,记得拿。”
虞倦松了口气,打开门,伸出手,摸索了一番,发现衣服和毛巾都是新的,但有一种才洗过不久的清新气味。
不是在医院陪他,什么时候找人买好了洗的?
虞倦也没多问,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桌上摆了热粥,吃完后又被半强迫地量了一次体温。
一定是因为生病了,虞倦夹着体温计,很不甘心情愿地想。
几分钟后,周辉月接过体温计,看着上面显示的数字,38.2,低烧。
于是说:“县城的医院条件不够,等回白城,再做一次彻底的检查。”
虞倦躺在床上,有点抵触:“我的身体很好,这次是意外。”
周辉月的手背贴着虞倦的额头,没说话。
有一些事,即使是扣分,周辉月还是坚持,他会做更多加分的事,满足虞倦的一百条要求。
现在是深夜,虞倦下午和晚上都在睡,知道现在应该休息,但就是睡不着。
周辉月没让虞倦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不知疲倦地讲了很久。
最后,虞倦总算困了,整张脸陷在枕头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听到周辉月很轻的呼吸声,像是一直未曾离开。
留在县城的几天,孙七佰来过一次。虞倦将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说当时烧得太厉害,离不开人,怕在路上昏过去失去意识,所以要求周辉月陪自己来医院。
重点是违背了周辉月本人的意愿。
虞倦的嗓子还没太好,没什么力气,说话软绵绵的:“总之,是我强迫他来的。要是周太太问,你就这么说就行了。”
被强迫的、可怜的伤患周辉月坐在床边的轮椅上,颇有兴致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孙七佰的神情难以形容,他回过神,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也是,生病了是得要人陪着。”
可能是考虑到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又因为自己的失误没看住周辉月,让人出了紫金山庄,孙七佰也默默将这件事瞒下来了,至少白城那边没有动静。
除此之外,生病的几天里,虞倦没再为任何事费过心。
虽然是在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是准备好了的,让虞倦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周辉月并不是在被苏俪隐性地□□在紫金山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下一秒,虞倦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毕竟这是一本小说,即使剧情有些微的改变,但主线不会变化。就像他曾死在结局,而周辉月也不可能在十五年前就拥有自由。
这样就违背了整本书的逻辑。
虞倦的身体素质的确不错,输液的第二天就没什么不适了。第三天重新检查了一遍,医生说没什么,嘱咐他再吃两天药就行了。
隔了几天,重新回到紫金山庄,虞倦看着爬满藤蔓的外墙,想起自己第一天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要把周辉月打一顿的决定还有点好笑。
他对身旁的周辉月说:“知不知道,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险些就伤上加伤了。
周辉月说:“是很好,你来了。”
虞倦:“……”
他不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计较。
*
八月将要结束了,现在还有倒数几天。
午后,一如既往的透风时间。
虞倦的脑袋抵着周辉月的肩膀,姿势散漫放松,和最开始完全不同,他昏昏欲睡。
以往这种时刻,周辉月都会一言不发,等他入睡,等他醒来。
今天却不同,周辉月忽然说:“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虞倦醒了,他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
周辉月坐在轮椅上,无法站立,虞倦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坐在周辉月身边,和这个人平视。
周辉月拿出一个不大的盒子。
有点眼熟,虞倦一时没认出来。
直到盒盖打开,虞倦一怔,里面是一条项链,看起来和他丢掉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问:“你怎么找到的?”
丢在湖水里的东西,也可以再找回来吗?
周辉月说:“你生病的那几天,我让孙七佰去湖边找了,但没找到。”
“抱歉。”
虞倦摇了下头。
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
项链搭在周辉月的指腹,他低声说:“小票在桌上,我就重买了一条。”
虞倦的思维混乱,想问他哪来的钱,又是找谁帮的忙,县城里没有这家门店。
周辉月看着他,似乎明白他所有的疑惑,解释说:“我母亲还有一些财产,周家给了我。就像这里。”
他的语调平淡,很轻描淡写,但虞倦的心中一酸。因为知道康勉留下的东西很少,大张旗鼓划到周辉月名下,只是为了堵别人的嘴。
周辉月将项链勾在食指上,完全拿了出来。
那是一条银项链,镶嵌了很多细碎的钻石,不够大,但数量很多,所以看起来闪闪发光。
周辉月说:“可能没你当初看到的那么闪。”
一个在橱窗的聚光灯下,一个在阳光与阴影交错处。
虞倦的眼皮一跳,直觉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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