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清椒
话音刚落,沈之屿入坠冰窟。
元彻刚刚说了什么?上一世?
他为何会说出这个词?
好一阵,丞相大人都没能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他的耳旁泛起了鸣声,好像自己也跟着陛下一起梦魇了,但手腕上的疼痛提醒着他,他醒着,实实在在地清醒着。
“大人,阿屿。”元彻又突然哭了起来,眼泪砸在沈之屿的脸颊上,一滴接着一滴,“你回头看看朕好不好,你保证不丢下朕好不好?朕好怕,朕真的好怕再经历一次那些事……朕,朕已经把心分给了你,没法再重来了啊。”
沈之屿狠狠一激灵:“什么叫做把心分给了我?”
其实沈之屿并不知去年在沉睡中所看见的前世之景,到底是黄粱一梦,还是真实发生存在过,他从没想过要探求这些事情的真假,当然了,这些事情也没法去探求真假,贸然说出自己有着前世记忆,任谁都会当他失心疯了。
自然,关于自己为何会重生这个问题,更不会深入思索。
可在这一刻,虚无缥缈有了端倪,纠葛有了实体。
元彻被问得一顿,稍后,收回手。
“不许躲,把话说清楚!”这次换做沈之屿不依不饶了,撑起身去追元彻,抓住他的领口拽回身前,两人面对着彼此,鼻尖的距离不足三指,“什么叫把心分给了我?”
元彻沉默地低着头,继续装死。
沈之屿撂下狠话:“你要是不说,我就……”
话音未口,沈之屿戛然而止,将后面的“不要你了”吞回肚子里。
不行,他不能这样威胁元彻,元彻明明都说了最怕被丢下,如果他用这句话耀武扬威,还算是人吗?
元彻还在哭,但不是方才那样大把大把的眼泪往下砸,而是细泪成线,顺着侧脸缓缓而下。
沈之屿叹了口气,抬袖擦了他的泪,凑近亲了亲:“陛下,你告诉臣好不好?臣现在也……心乱如麻。”
又是好一阵。
直至安神香烧尽了,殿外的风也停了。
当下正是一日中最寂静的时候,沈之屿说完后就把人搂进怀里,等了好久,却什么也没等到,元彻已经再一次重新睡着,沈之屿有些惋惜,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轻手轻脚地将人重新放下躺平,盖好被子。
而下一刻,一个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北境,尚巫蛊,巫蛊禁术有言,若以千年寒石温养尸身,大巫师和帝王血混合作引,加之生人心甘情愿为死者剖一半心脏赠予,可活白骨,颠日月。”
沈之屿猛地睁开眼。
活白骨,颠日月。
重生之术。
落针可闻的环境下,沈之屿听见了自己和元彻的心跳声,竟如出一辙,有着相同的节奏。
怎会……
他的陛下不仅和他一样,是踏着前世而来。
就连他的重生,他身体里正跳动的心脏,也是因为陛下剖心所换。
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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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坚壁 第三十五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这一觉直接睡去了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 脑袋里不仅空空荡荡,周围一圈还疼得简直要命嗜酒宿醉的下场。
初春的阳光金灿灿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不似冬日那么空洞,透过圆窗窗格, 丝丝缕缕地落在地上。
元彻坐起身, 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似乎觉得没用, 又左右甩了甩。
结果疼痛没甩走,倒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昨晚回京,自己先去翻了相府的墙, 然后怎么?哦对,见到黑漆漆的相府后, 隐约明白师父还是去了, 掉头去皇城,果不其然, 一进太庙就证实了猜测。
那再然后呢?总不可能直接从太庙飘回来的吧?
元彻继续冥思苦想,烈得发辣发苦的味道还残留在喉咙里,那是他喝的酒,他在一气之下无处发泄, 喝了好多,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心里话, 该说的不该说的,配合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的表情,比那唱戏的还要生动丰富。
“……”元彻心道, “下次注意。”
亏得当时身边只跟了一个兀颜, 待会儿就去威胁这小子, 警告他不准传出去,不然就胖揍到失忆,元彻如是想着,抓过一旁的衣服穿起来,刚伸进只手去衣袖,狼崽子的鼻子就灵敏地闻到衣服上即将消散的冷香。
这是丞相大人身上独有的香味!
模糊的画面里骤然多了一个人影,听他喊陪他闹,还把他从太庙一路送回来,守在床边,抱着他,最后不知为何,后半夜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对方心情似乎不太好。
元彻不敢想了,汗如雨下,两下三下系了衣带,跑出寝殿打开门。
正巧,沈之屿也刚准备推门进来。
一只肉嘟嘟的麻雀落在屋檐,两人对视片刻,沈之屿看见元彻的衣带在奔跑间散开,整个胸腹都露在外面,皱眉道:“不像话。”
元彻低头一看,连忙重新系,此次打好结后还扯了扯,确保不会再掉。
蹲在麻雀身后的兀颜和另一位亲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前辈,我们滚了一晚上了,还有滚多久啊?”亲卫问,“这位置离陛下太远了,万一有什么事,都没法及时赶到。”
兀颜叼着根草,轻笑一声:“皇城大内,能有什么事儿?目测得滚到丞相大人出来为止。”
亲卫:“啊?为什么?”
兀颜:“自己看啊,这不又进去了吗?”
亲卫第一时间没听明白,随后,整张脸都红了。
麻雀扭头一瞧,觉得后面这俩猥琐至极,简直没脸看,怕被同流合污,挥动翅膀拖着肥肉扑哧扑哧地飞走了。
“醒了多久了?”沈之屿将手上的醒酒汤放在桌上,“待会儿,再凉一凉,还有些……烫。”
话音未落,元彻已经端起来了,皮糙肉厚的手只觉得有些热,但不至于烫,一口闷下后,衣袖横抹过嘴:“没多久,一炷香不到。”
沈之屿:“……”
丞相大人默默将已经拿出一角的帕子放了回去。
元彻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悄悄地窥探着沈之屿的神色,又觉得记忆里那副伤心的样子和现在不符。
难道是自己睡糊涂了,根本没有发生什么,是自己做的梦?
既然如此……
“知道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吗?”
陛下一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去,顿时又提回嗓子眼,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一句话断成三大块:“做了,什么,啊?”
“您几乎吃掉了全部供果不说,”沈之屿想起今早的那一堆烂摊子就忍不住扶额,“后面还拿起扫帚背在身后当枪使,指挥诸位老将军打仗。”
至于敌人,则是立在大门口的那两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两人思维根本不在一处。
“哦,就这啊,吓死了,朕还以为多大……改,绝对改!今天就改!”
新帝陛下一大美德,能屈能伸,改口比翻书还快,特别是在丞相大人面前,元彻挠挠头,笑道:“没事儿,他们不会介意的,大人你是不知道朕的父王,他还要没脸没皮,记得小时候有次,大晚上的,朕都在师父家里睡着了,他一身酒气地跑进来,把朕拧了出去吊在树上,美其名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当报复回来了。”
沈之屿额角跳得更凶了:“那可真棒,需要表扬你们一脉传承吗?”
“嘿嘿,不表扬,不表扬,后来父王被其他人追着骂了十圈跑马场呢。”元彻凑过去牵人,把自己的五指插\进对方五指中,微微握紧,摆出一个十指相扣的动作,随后笑叹道,“师父他,哎,他是真的狠心,都不肯见最后一面。”
听他这么说,沈之屿略收敛神色:“太傅很爱你。”
“嗯,朕知道。”
陛下既不插科打诨也不提刀砍人时,是一尊当之无愧的美男子,身上少年气极强,极少会出现颓靡和一蹶不振,他好像总是那么有力量和精气神,伤心的时候就伤心,伤心过了,继续向前看当然,昨夜除外。
沈之屿在昨夜将那个秘密悄悄埋葬了,就当是一场大梦,
元彻心神稍定后,问道:“师兄那边说了吗?还有那个楚王现在在哪儿?朕昨晚喝高了,回来尽顾着撒野。”
“耶律将军那边已经通知,至于楚王。”沈之屿并指为刃,在自己咽喉上轻轻划了一下,“一共三十六刀。”
有些事情沈之屿能帮元彻直接办了,有些事情却不行。
紧接着,丞相大人话音一转:“陛下,李氏藩王死的死,降的降,俨然不能再成气候,当下大势所趋民心所向皆为利于你,臣以为,应趁此机会昭告天下,改国号,将前朝与你之间划分清界限,不能再继续浑浑噩噩地糊弄在一起。”
元彻一愣:“这种事有些费时间和人力,一定要吗?”
“一定要。”沈之屿不容置疑,“此事并非凡俗礼节。”
两年前,元彻钻了黄巾叛贼的空子,轻松入主皇城,摁着半推半就的百官们的脑袋称了帝。
因此,他一直被李氏皇族骂做蛮夷皇帝,偷盗贼。
对于这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事情,百姓们念着元彻好的时候,自然是无所谓的前朝都颓成那样子了,只要人不傻,都明白得跟着元彻才能活下去有饭吃可十年,二十年,或者百年后呢?
人是会随着时间忘却伤疤的,当他们吃饱喝足,过惯了不用殚精竭虑的生活后,还会始终如一吗?
万一有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李姓旁系子孙,集结一批军,拿着所谓的族谱扬言要讨伐元彻,说他名不正言不顺,要夺回家业呢?
元彻一个当皇帝的,不可能每天放着正事不做,专门去盯着全天下今天有没有人造反,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断了这类人的后路,从根部掐断念想。
想要复辟?
门都没有,你们家早退出棋局了,不服输的话,去地下找家里人哭吧。
元彻听完,好半响没吭声。
沈之屿也没急着再打扰他,让他自己慢慢权衡,他是皇帝,听取臣子的意见固然重要,但还得学会自己思考和拿捏。
一旁的香火已经燃掉一指宽的距离,沈之屿有些渴了,起身想给自己倒杯茶,手还没碰着茶壶,茶壶就给揪着壶嘴拿走了,元彻拿出一瓶牛乳,哐当放在桌上:“喝这个。”
沈之屿:“?”
从哪儿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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