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祎庭沫瞳
村长摇摇头:“不是不好,是从来没有人在村里种过草药,万一种的不好,或者被人误食了可怎么办?”
影七:“就算没种好,王爷也不会怪罪,村长放心便是。另外,只要有人轮流守着药田,别让小孩子闯进去,就不会有问题。”
大人肯定不会抓到什么都放嘴里放,年纪小的孩子倒是有可能,可只要别让他们靠近,就能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知州对这种拒绝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在这里任职多年,都没能很好地改变百姓的想法,何况是刚来没多久的慎王?
民风保守并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不会轻易受人蛊惑,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可有时候太保守了,就容易显得迂腐。
“什么时节做什么农活,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法子。村子里种什么收成好一些,种什么会减少收成,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如果能种草药,老祖宗肯定会告诉我们这些后辈,既然没说,那肯定是不成的。”村长固执己见。
东方德既然跟着来了,肯定也要帮着说两句的:“也可能是你们祖上还没来得及尝试呢?既然王爷不怪罪,试一试也无妨,如果成果不好,以后咱们就不往这方面考虑了。再说,种药是重新开垦一块地,并不占村里本来的农田。”
村长还是摇头,跟着村长一起的村民也没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甚至连多问几句的想法都没有。
“老祖宗……”
村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脾气已经上来的越清眠打断了:“也是老祖宗让你们一个个风湿腿疼,无钱医治,只能忍着的?”
他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沉默了。
从进了来正村,越清眠就发现这里的人腿脚都不太灵便,尤其是村长这个年纪的人,原本还没到拄拐杖的年纪,却都已经拄上了。
风湿是非常折磨人的,那种胀痛和说不出的来自骨头里的难受劲儿,真的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而通常长时间的受凉受潮,就容易引发此症状。轻者只在特定的时节发作一阵,重者一年四季都不舒服,甚至影响行动。
没等大家多问,越清眠继续道:“这个病我能治,而且可以不要诊金和药费。但你们也要知道,我虽是个大夫,却也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条件我先说前面,想找我看病的,明年开春都要帮我种一块药田,到时候按月给你们工钱,你们要同我签一年契约,不可反悔。”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里终于有了些心动的迹象。没有人愿意面对病痛,没有人不想把身体调理好。
村长见状,表情很是纠结,他自己就是被风湿折磨的人,有时严重起来关节处都是肿的,根本动不了。可他又不想打破常规,毕竟这些规矩和习惯他已经遵循了五十多年了。
“你既然是大夫,那就应该以救人为本,怎么能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呢?”村长还想挣扎一下。
影七想为越清眠说点什么,但越清眠显然不需要,也没准备给谁面子:“我是大夫没错,但我祖上也没跟我说治病要免费啊。”
谁还没有个祖上呢?既然祖上这么好用,那他也拿来用一用好了。
村长:“……”
村长还在纠结,可已经有村民等不了了,立刻站了出来,说:“大夫,我愿意为您种地,请您医治我的母亲。”
有人肯站出来,越清眠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并不多要求,也不拿架子,只说:“带路。”
见他这样痛快,村民立刻道:“您请跟我来。”
影七很有眼色地跑向马车去拿越清眠的药箱,越清眠则先跟着那位村民往家去。其他人见状,都纷纷跟了上去,想看看王府大夫的医术到底如何。
路上,越清眠简单问了村民的姓名和家里情况。村民叫尤平,家中排行第二,上有一兄长刚成亲不久,下有一妹妹尚未婚嫁。他们父亲去的早,是母亲顶着压力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的。现在他们能下地能干活了,母亲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之前为了赚钱,他母亲受过不少累,冬天别人都猫冬了,她也不敢停下,导致没过三十风湿就已经很严重了。如今拖了这些年,现在赶上天冷下来,更是连床都下不了。
村里人都知道尤平家的情况,所以他头一个站出来,愿意用种草药换越清眠为他母亲治病,村里人并不意外。他们都知道兄妹三人很是孝顺,自己能赚钱后,也找了不少大夫来给他们母亲看病,但都没什么效果,大把的药钱花进去了,对于一个村中本就贫苦的人家,想持续治疗实在太难了。
尤家的院子和一般农户差不多,到了冬季已经不见任何绿色。门上贴的喜字已经退色,却还未揭下来,估计是新婚不到三个月。贴着墙根处摆着十几颗大白菜,檐下挂着蒜头。中间的空地上堆着些黄土,右侧的小栅栏里能听到鸡的叫声,却并未看到身影。
听到动静,屋里走出一个男子,和尤平有几分像,都是方脸宽额,脸上带着夏季耕种晒成的黑红。
“哥。”尤平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把事情同尤家大哥说了一遍。
尤家大哥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抵触的情绪,作为一个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乡下人,也说不出多少客气话,只道:“劳烦大夫了。”
越清眠微微点头,便进了其母亲所住的主屋。
屋里很冷,乡下人为了节省开支,条件好一点的要到数九的日子才会燃一盆炭火。而拮据的,能在过年时燃一盆已经很好了,多是抱着汤婆子,就这样过了一冬。当然,也有条件更好的可以做火炕的,但延州的大部分村中百姓显然都不属于这一种。
床上鼓起一个很大的被包,走近就可以看到里面缩躺着一个干瘦的妇人,被包大是因为上面加了好几层被子。妇人嘴唇发白,头发梳的挺整齐,可见是个爱整洁的人。
“娘,阿平带了大夫来,给您瞧病的。”尤大哥叫了她一声。
妇人睁开眼,因为长时间没睡好,妇人眼下发青,眼里有些许血丝,不过并不是得了风寒的状态,只是长时间休息不好的萎靡。
“怎么又找大夫?都说了不要再找大夫了,咱们村里多是这种病的,治不好的,别浪费银子了。”妇人虽然身上不舒服,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温柔,可见平时在家也是慈爱的。
“娘,这个大夫是免费给看诊抓药的,不花钱。”尤平凑过去安抚母亲。
“不花钱?”妇人不相信地看着来人,发现来的人还不少,村长也在,还有几个她没见过的生面孔,其中一个年轻男子长得实在好看,就跟故事里讲的仙人似的。
越清眠走上前:“是的,免费给您治。您儿子颇有孝心,为您抢到了第一个医治的名额。”
他很知道如何跟这样的病人沟通。
仙人上前说话了,妇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村长,见村长都没有反驳,便信了,忙道:“那就多谢大夫了。”
“不必客气,我先为您把脉。”越清眠道。
尤家两兄弟立刻让出了位置。
影七也带着药箱进来了,越清眠拿出脉诊,请无关人士到外面等,然后关上门为妇人把起脉来。
妇人面青唇白,脉象细迟。细问了症状,得知关节疼痛异常,伴有麻木感,绵软用不上劲儿,甚至伴有眩晕。
越清眠又检查了她的手指、手腕、手肘和膝盖,都有红肿,其中最严重的是手指,几乎无法握拳。
看到母亲这些症状,尤家兄弟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平没有他大哥能沉住气,急忙问:“大夫,我母亲这个情况,能治好吗?”
越清眠收起脉诊,重新为妇人盖好被子:“你母亲这病拖的太久了。”
两兄弟心立刻凉了半截。
“那能缓解吗?”尤大哥问。
越清眠看了他一眼,说:“治起来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大概得吃一年的药,期间注意保暖就好。”
两兄弟对视一眼,眼里顷刻迸发出惊喜。
尤大哥:“您的意思是能治好?”
越清眠点点头,又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房:“开春了好好给我种药,这些药有你母亲能用得上的。”
“是!我一定尽心尽力!”尤二大声保证着。
门外的人没听到越清眠说什么,但都听到了尤二的保证,顿时相互看了一眼,有的人已经摩挲着拳头,准备等越清眠出来就跟他说自己要种药了。
附子、白术、甘草、当归、防风、桂枝、薏苡仁各一两,乳香、没药、茯苓各半两。
越清眠把方子交给影七:“一会儿回去找人抓了药送过来,让药铺给磨成粉。”
“是。”影七领命。
越清眠又对两兄弟道:“每次三钱,一盏半的水煎至七分。去渣晾温,饭前喝。白天三次,晚上一次。”
“好。”两个人细细记下了。
越清眠又道:“别让你们母亲碰凉水,平日多吃生姜。晚些时候王府会派人送药过来,按时吃,七日后我再过来。”
两个人再次应了,并向越清眠道了谢。
尤平性子直,直接道:“大夫,咱们把契约签了吧。”他不是赖账的人,也不耍那些小聪明。
越清眠倒是不急,收好东西,道:“下次我来再签吧。这次回去让王爷给拟个契约看看。”
尤二点头:“这次王爷招人修缮城墙,我本来也想去的,但入冬了家里的活儿多,实在空不出手来。”
越清眠笑了笑,说:“你只要记得慎王的好,以后有的是为他做活儿的机会。”
“是。”尤二心里清楚,王府的大夫免去的药费,最后都得王爷承担,到底该谢谁,心里也是有数的。
尤家两兄弟送越清眠出门,等在门外的人见两兄弟脸上都是喜色,就知道结果差不了。
“大夫,我也愿意种药田!”
“我也可以!”
“我可以多种一些,我家地少!”
“大夫,我力气大,能做很多活!”
……
有一个站出来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谁都不愿意被这样的病痛折磨,谁难受谁知道。
当然,也有持观望态度的。毕竟尤家的只是被诊了脉,还没看到效果,现在就要求种药田,未免太心急了。
越清眠比那不着急的还不急,只道:“愿意种药田的现在到知州那里报名。登记好的我会逐一到家里为各位诊治开方。”
很快,东方德那里就排起了队,人数不算多,大概不到十人。不过对东方德来说他这一趟等于没白来,至少还干了些登记的活儿。
等待期间,越清眠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黄土,闲聊着问尤平弄这些土来干什么?
尤平神情无奈地说:“今年家里养的鸡格外凶,把鸡笼都叨了个洞,差点让它们跑了。所以我和大哥准备趁鸡卖的差不多了,用黄土垒个鸡窝,明年才好继续养。”
越清眠突然脑子里一闪,黄土!对啊,黄土也可以砌墙!虽然不如糯米加石灰结实,但修缮用完全够了。
“这黄土你从哪儿挖来的?”越清眠问。一般农家做窝垒圈多是用木板竹条之类,简单省事。
“就南边靠延州城那侧的山上,黄土很多的。”尤平道。延州山多,每一片山又略有不同,像他们村南边的就多黄土,很多人家垒房屋也会到那边挖土。
越清眠笑起来,看来苍莫止运气真不错,延州虽穷,却不缺黄土,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富足吧。
知州登记完,越清眠看了一眼名单,就准备挨户去看了,风湿这病不能说早治早好,但早治就能早轻松些。
还没等他迈出院子,就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村长更是捂住了心脏,缓了片刻,才道:“这是谁家的?好好的叫啥呢?”
尤平琢磨了须臾,说:“好像是蒋二婶子的声音。”
“我娘?”蒋家儿子一听,赶紧往家跑。
一行人也跟上了去,有些担心是不是有猛兽冲到山下来了。
影七动作最快,三两下就追了过去,越清眠也不慢,随后便到。
就见一褐衣妇人跌坐在地上,手边是摔碎的碗,惊恐之下,脸已经发青了,瞪大着眼睛活像见了鬼。
而他对面站个了个头不高的小孩儿,披了个破破烂烂的斗篷,赤着脚,看着像个乞丐。显然,褐衣妇人就是被这小孩儿吓的,这会儿看上去呼吸都困难了。
邻居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还有人拿起一个打扫把,看着是要往小孩儿身上打,但被影七一把挡下了。
越清眠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拿出针来,在褐衣妇人的人中上扎了一针。很快的,褐衣妇人就缓过气来,指着小孩儿道:“怪物,是怪物啊!!!”
她的儿子这时也赶到了,直接跪到地上扶住她。
邻居见她缓过来了,都松了口气。越清眠这才得空看向那个小乞丐。
就见小乞丐一脸茫然,似乎没听懂对方在叫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怕他,又为什么有人要拿扫把打他。脏兮兮的脸和头发看像想流浪好几天了,只有赤红的眼珠和握在一起取暖的黑色手指揭示着他与正常人并不一样。
村长带着一群人也赶到了,看到小孩儿,全都吓了一跳。
村长再次捂住了心脏:“这、这是谁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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