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祎庭沫瞳
不想气氛太沉重,越清眠岔开话题:“延州条件简陋,殿下在这边过年难免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对于他这种如主人般的说法,苍锦商愣了一下。可细想来又觉得越清眠跟着苍莫止,又有自己的院子,且到了延州就一直住在府上,而他是刚到的,越清眠以主人之姿招待他,倒也说得过去。
而且他三弟还未成亲,后院也没个王妃管家,多个人帮着操持,他三弟的日子也能过的像样些。
“无妨,我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如今京中容不下子郁,三弟给了我和子郁安身之所,我已经相当满足了。我虽是他兄长,但自认从未为他做过些什么,如今他愿意收留我们,越大夫又不计较子郁的身份,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苍锦商语气平静,仿佛其他事都不重要了。
越清眠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大皇子对子郁的用情之深不亚于苍莫止对他的心思。他算不上感同身受,却也颇为欣赏。而更多的话,他作为一个大夫实在没有开口的立场。未来要如何走,还要看大皇子自己和子郁的想法了。
“殿下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明日除夕,府上会热闹些。殿下也别拘在屋里,去旧迎新沾些福气,未来可能会顺遂些。”
“好,我知道了。”苍锦商送越清眠到门口,待越清眠离开后,便回到屋里,继续写他的对联,守着他的子郁。
*
除夕一早,厨房就开始忙活了。
今天要做的吃食实在是多,全府上下无论是不是在厨房做工的,这会儿都聚集到厨房帮忙了。就算不会做菜的影卫和侍卫,也得帮着择菜洗菜、剁鸡砍鸭。总之忙碌的十分热闹。
越清眠洗漱完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十六正在往自己厢房的门上贴福字和对联,阿凤在一边递浆糊,虽然手忙脚乱的,但也贴的认真。
“越大夫,早上好!”见他出来了,十六立刻问安。
越清眠笑道:“早上好。府上的对联都贴好了吗?”
十六答:“良伯一早就贴了大门上的。让我帮着贴后院的。正院的已经拿给王爷了。”
“那你们慢慢贴,不急。我去正院看看。”说罢,越清眠便抬腿往正院走去。
他不常来正院,主要这边就苍莫止一个人,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值得他常来。而且苍莫止无事就往他的芳苓院跑,根本不需要他过来。
院子里雪后他与苍莫止一起堆的雪人再经过几天的冷风洗礼后,已经有些变形了。此时,苍莫止正坐在主屋桌边,左手拿着对联,不知道是在欣赏对子,过是欣赏字。
想来让他一个人贴对联是有些麻烦的,得等影卫来帮忙。不过贴对联讨好兆头这事还是越早越好,于是越清眠直接走进去,问:“要帮你贴对联吗?”
越清眠愿意,苍莫止哪有拒绝的理由?立刻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怎么办呢。”
越清眠笑道:“你帮我拿对子就行,我来刷浆糊。”
“好。”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和越清眠一起,苍莫止就觉得干劲十足。
两个人的配合实在没多少默契,不是浆糊刷多了,就是弄到了手上衣服上。不过最后还是把对联贴好了。
“哎呦,越大夫在这儿呀。”良伯端着早饭来送,今天人手不够,各院的饭都是他亲自送的,“早知道您在这儿,我就把您的早饭一起送过来了。”
苍莫止非常自然地道:“没事,他先吃我这份,你再端一份来就是了。”
越清眠瞥了他一眼:“又不差这一会儿,等良伯再送来一起吃就是了。”
“行。”苍莫止嘿嘿一笑,觉得越清眠可能是要长一岁了,脾气越发好了。
“话说回来,你不去陪你大皇兄用早饭吗?现在子郁未醒,你大皇兄身边又没着人看着,恐怕不会好好吃饭。”
苍莫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又不想放弃和越清眠一起吃早饭,考虑再三,说:“我和你吃完了再去看他,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既然苍莫止都这么说了,越清眠肯定不会赶他,随后又对良伯道:“别忘了给子郁煮米汤,他醒之前只能喝这个了。”
良伯应该道:“您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阵匆忙又凌乱的脚步声,越清眠和苍莫止寻声看过去,就见苍锦商跑了进来,惊喜又急促地道:“越大夫,子郁醒了!”
第49章
病人醒来,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让人开心的事。
越清眠赶紧拿上自己的药箱,去了唯听院。
子郁因为身体虚弱,此时还不能起身。苍锦商已经先一步回到院中,陪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子郁的手,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越清眠走过去,苍锦商这才让开位置。
子郁长像清秀,若是生活在寻常百姓家,那定然得是附近出了名的秀气小子。身上的各种疼痛与不适,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面部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眉头紧锁,也不至于让苍锦商太过担心。
越清眠给他把了脉,说:“药先继续这么吃,饮食还是以米汤为主,晚上可以稍微吃点粥,一点点加,不然怕肠胃受不了。不管怎么说,人醒了就好。”
子郁没说话,只是望着苍锦商,眼中情绪复杂,有劫后余生的惊喜,有虚实难分的茫然,还有掩饰不住的忧伤。
越清眠想,子郁在苍锦商身边应该是极自由的,否则一个在宫中做过事的太监,不可能把情绪写在脸上,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爱人,在受到宫中那样吃人般的规训后,也很难不学着把心思藏起来。
“好,我记下了。”苍锦商应道,“还得请你去与三弟说一声,我晚上在屋里陪子郁,就不去前面和你们一起用饭了。”
越清眠想了想,说:“好。我会让王爷吩咐厨房,给殿下单独送一份年夜饭过来。”
“那就麻烦越大夫了。”
“应该的,殿下不必客气。”
“已经是除夕了吗?”子郁声音虚弱,却足以让人听清。
“是啊。”苍锦商的声音全是温柔,怜惜地再次握上子郁的手。
越清眠看着床上的人,他觉得子郁能在那样的严刑中活下来,能坚持着来到延州,说明是个求生欲很强的人。他佩服这样的人,哪怕从子郁眼里,他看不到对未来的希望,但或许再见爱人一面,就是子郁的活下来的执念吧。
于是越清眠开口道:“明天就是新一年了,你今天醒来正好,晚些时候让人煮盆柚子水来,你洗洗手脚,去去晦气。明天就是新的开始了。”
子郁看向越清眠,浅浅地笑了笑。
越清眠不再打扰两人,先退了出去。
苍莫止怕自己进去不方便,万一越清眠要给子郁检查伤口什么的,他不适合待在里面,于是一直在外面等着。
见越清眠出来,苍莫止立刻上前几步,并没开口,只是用目光瞥了一眼屋子,那意思是问情况如何。
越清眠点点头,表示不用担心。
苍莫止松了口气,他现在就觉得只要子郁别出事,他大哥就不至于发疯。他大哥不发疯,他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两个人沉默地出了院子,苍莫止这才道:“想一想我也是挺无语的。”
“怎么?”越清眠问。
“我与大皇兄无论是从兄弟排序还是远近关系上来说,他的事都不应该论到我操心。可现在却是他的事我比谁都得操心。”苍莫止那个无奈啊,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大皇兄相处得这样自然而融洽。
越清眠笑起来:“谁让他们来延州了呢?到了你的地盘,你不操心谁操心?”
苍莫止摇摇头:“应该说谁让你来延州了呢?寻你而来的人一波接一波,我想不管都不行。谁让越大夫医者仁心呢?”
越清眠笑出了声:“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我来延州的初衷可不是为他人悬壶济世,只是为你的手臂而来。”
他这话别提让苍莫止心情多好了,就觉得自己在越清眠里心的地位,那是相当不一般了:“也是,他们都是沾了我的光。”
越清眠不否认,只说:“大皇子晚上要陪子郁,你让人单送一份年夜饭过去吧。这样没有人打扰的年,也不知道以后他们还有没有机会过。”
他不是悲观,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显然,大皇子是可以为子郁放下皇储之位的,但问题是他背后牵连的利益,能让他说放就放吗?这就是皇子,有着风光的身份,但也要有自己的牺牲。
苍莫止不想说这些闹心的事,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日子,便道:“大皇兄不是傻子,只要他想,总有办法的。不说这个了,你赶紧把药箱放回去,我们回主院吃饭了。”
早饭后,没有其他安排的两个人就坐在苍莫止的书房下棋。
“不行不行,我重下,你把这个子拿回去。”越清眠道。
“我说,你这都是第几次了?”苍莫止虽这样说着,却没有任何不耐烦,还乖乖把子收了回去。
“你下棋本就厉害,让我反悔几次怎么了?”越清眠完没有落子不悔真君子那种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擅长兵法的人下棋都特别厉害,反正苍莫止是真的会下。以前他师父就喜欢和苍莫止下棋,就算每次都输也是愿意的。
而越清眠对下棋实在没有心得,平时跟师门的师弟们玩一玩,都是臭棋篓子,谁也不嫌弃谁。
挑好了位置,越清眠重新落子。
比起他的犹豫,苍莫止只在眨眼间,新子便落好了,于是又到越清眠琢磨的时间了。
“你下棋是不是比你二哥厉害?”反正他要想挺久的,随便聊一聊也不错。
苍莫止笑说:“我大概只有武功和下棋能赢我哥。”
阿凤端着个八格木盘进来,里面放着花生、瓜子、糖和果脯之类,是用来消磨时间的。
“良伯说让越大夫和王爷吃着解闷,离晚饭还有些时候。”阿凤重复着良伯交代他的话。
越清眠把八格盘接过来,问:“你吃吗?”
阿凤摇摇头:“在厨房帮忙时吃了好多,饱。”
“你十六哥哥呢?”越清眠挑了个柿饼递给苍莫止,自己也拿了一个。
柿饼是府上自己晒的,又甜又干净。
“哥哥在帮良伯数盘子。”
今天用到的盘子多,可得数一阵呢,宁可多了也不能少了。而阿凤这样不识数的,肯定帮不上忙。
“那你接下来要干什么?”越清眠问。
“没事要做,等吃饭。”
阿凤的直言直语把越清眠逗笑了,对他道:“我给你找点事做怎么样?”
阿凤立刻点头,他觉得越清眠每次让他做的事都很有趣,至少他觉得有趣,也喜欢。
“你去跟良伯要些大枣和核桃来。”越清眠比划了一下分量,“这么多就行,再要一小坛黄酒来,就说我要做阿胶红枣膏。”
阿凤琢磨了片刻,确定自己记下了,才道:“好,我这就去。”
苍莫止问:“怎么突然想做这个了?”
越清眠把手上的棋子丢回盒子里:“下不赢你,怪没意思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阿胶膏补血。子郁和阿凤都用得上,你也可以吃些。”
“原来不是特地为我做的,那我不吃。”苍莫止故意这样说。
越清眠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你也帮不上忙,有的吃就不错了。正好,我给你针灸一下,晚上就不用弄了。省的你闲着没事,坐着无聊。”
就算他帮不上忙,苍莫止也没准备找别的事做。既然能有正当理由陪在越清眠身边,他当然不可能拒绝。
于是书房里很快就从下棋的场面变成了越清眠在砸核桃,剥核桃,阿凤把红枣剪成小段,苍莫止则坐在一边,身上扎着针。
闲聊间,越清眠道:“要我说,大皇子的出路应该是回京去争皇位。”
“怎么说?”苍莫止并不惊讶,只是顺着他的话问。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大皇子做了皇帝,那皇后就是皇太后,算是达成了皇后想要的。之后他是力排众议,迎娶子郁为后,还是放弃皇位,带子郁远走高飞,都是有得选的。”越清眠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就一定是对的,但有得选总比没得选好。
苍莫止笑道:“有道理。不过也可能到时候的情况更复杂,大皇兄还是不能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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