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笔就忘
“少说废话,萧崇江呢。”
尉迟璎脸上的情意淡了一些,他直起身后退,“陛下何必提起扫兴的人。”
“最扫兴的人,难道不是出现在朕眼前的你?”
他还以为尉迟璎能有什么新鲜事捧到他眼前,拐了个大弯将他弄来,闹来闹去,纯粹还是病得不轻。
姬洵松了手,躺下了,顺手将刀扔回去,
“别在朕眼前晃。”
尉迟璎接住了这沾血的凶器,兀自欣然地捧起来,逗弄姬洵道,“这是陛下送给我的重逢礼么,倒是足够特别。”
姬洵不理他了。
“看来陛下当真厌烦我,”尉迟璎一个人也有趣味,或者换一种说话,他只是单单看着姬洵在他眼前,他就有无限的兴味促使他去撩拨,“臣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对,让堂堂天子不喜?”
没完没了。
姬洵眯着眼反问,“朕倒没看出来你有哪里让人喜欢,烦你还要缘由?那好啊,朕告诉你,是天定的。”
尉迟璎笑了笑,他不把姬洵的威胁当回事,看顾了几日,他一直在等姬洵醒来,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当真和他同处一室,他兴奋得浑身都发热,说着话的时候也总想碰一碰姬洵。
手腕也好,脚踝也罢,他哪一处看着都是新奇。
从今以后,这或许都是属于他的。
芳岁帝被他捏烦了。
长腿伸出来,冷不丁踢了他一脚。
尉迟璎没想到时隔许久还会再挨上这祖宗的腿上功夫,膝盖一软,人已经疼得跪在绵软毯子上,冷汗顷刻间落了一身,他五指攥拳,好不容易忍过了这一阵窒息的痛苦。
“怎么这样待臣……”他忍疼,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陛下一点也不肯怜惜我?”
芳岁帝看都懒得看他,冷嘲,“滚。”
他不甘心,还想再凑过去。
这回芳岁帝给了更长的句子,“滚出去待着,看你烦。”
尉迟璎跪地上缓了片刻,也不知思索了什么,当真听话到被赶了出去。
来到马车外,尉迟璎看着两个驾车的死士,死士错愕地盯着尉迟璎身上的血迹,但他们到底跟着尉迟璎多年,见多识广,并没有问询出口。
尉迟璎摆摆手,“一旁去守着,让其他人去找个地方过夜。”
他得坐下,缓缓那祖宗给的疼。
*
尉迟璎一路上好吃好喝供着姬洵,奈何芳岁帝是个顶爱挑嘴的人,恨不得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养起来比他那些名贵珍禽还要费心许多。
这也就是皇帝命,换做一般人家,怕是早要饿坏了他。
尽管这一切有芳岁帝故意为难的嫌疑,可尉迟璎乐在其中,他不厌其烦地捧着属下搜刮来的新菜色,自己吃两口,再逼着姬洵也一定要尝一尝。
可惜他碰过的菜色,姬洵一概不吃。
尉迟璎什么都顺着姬洵的心意。
只有一点,姬洵不能闭上眼不看他。
尉迟璎心知肚明自己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姬洵和他共处时闭着眼,也许是在想不该想的人,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日又一日的朝夕相处,姬洵对他的态度却始终不曾改变。
尉迟璎内心时常泛起扭曲的喜悦,他欣赏姬洵身上不为外物所动的坚韧,可在这喜悦之下,又像做贼一般悄悄地滋生了一些无处藏匿的酸妒。
芳岁帝这样的人,这样与他相似的人,怎么能为除了他以外的人思虑甚多?
今夜里他们是宿在一处竹林雅苑,宅子坐落在僻静山林中,除了采药人,鲜少有人来往。死士将一切准备妥当,尉迟璎和姬洵在庭院的石桌边对坐,姬洵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尉迟璎看在眼里,放下了瓷盏。
玉瓷杯的底碰在石桌上,轻磕一声脆响。
芳岁帝终于肯舍给他一个眼神。
“我的探子早得了消息,陛下在外面的这段时间,好是一番宠幸萧将军。”
尉迟璎拈酸的论调很有意思,他慢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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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怕姬洵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还伸出手去牵着姬洵的手,轻轻地蹭了蹭尾指。
姬洵对他根本无话可说,简单回敬四个字:“少来烦朕。”
眼看尉迟璎又要得寸进尺,摸上手臂,姬洵抽手要走,尉迟璎反应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别急着走,陪陪我,”尉迟璎扯着姬洵的手臂,欺负芳岁帝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将人扯到怀里,“好天子。”
姬洵不肯陪,可芳岁帝这身体甚至不如病柳一支,有心人只要想折,轻易就能要了他的命去。尉迟璎看姬洵苍白如雪的侧脸,乌黑的鬓发在两人僵持的动作里柔软的打了一个弯,翘起了一点。
尉迟璎轻轻吹了一口气,将那一缕头发压低了。“好陛下,你我相处的时日所剩无几,别挣扎,算臣求你。”
姬洵懒得再动,左右少不掉一块肉,这几天尉迟璎更换住所很频繁,他猜得不错的话,应当是有追兵赶上来了。
那当真相处不了几天。
尉迟璎久等不来回答,低下头见到姬洵垂下脸,露出一截侧颈,眼眸眯着,显然是犯困了。
不好好用膳饿着五脏六腑,整日让他烦得睡着了都蹙眉,坐在那都有些蔫蔫的主儿。
尉迟璎笑了。
芳岁帝这人有意思,他看着就觉得好玩。
在此之前,尉迟璎时常觉得空虚又渴望。
不论是堇国的大好江山,亦或是他周围每一个如提线木偶般附庸权势的人。
他看着这些都像隔雾观花,提不起一丝兴致。
作为老臣遗留的独苗,作为老皇帝想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以示没有苛责忠贤之后的摆件,他自幼浸泡在怜悯和轻视的目光里。从太学院,到领了一个虚名出仕,尉迟璎在世人眼里,始终是……
有些才学?可惜了,天生残缺又有才学的人何其多,偏他尉迟璎做了侯爷。
工于丹青?那算什么,左右不过是个跛子,若非投生得好,哪轮得到他荣登殿前。
老皇帝留下的奴才并没有因他的残废而怠慢他,反而处处小心,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可越是这样,撕开那层尊卑的遮羞布,事实越是无时无刻如尖刺一般提醒他。
尉迟璎是个残废的瘸腿子。
若非祖上积德,他怕是连街头要饭的乞儿都不如。
无论他尉迟璎做了什么,不做什么,都抵不过祖上蒙荫四个字。
仿佛他生来便为了偿还一段明君贤臣的佳话。
他钦慕扶陵,出身虽有瑕疵,却凭着自身得了文人青眼。
而他尉迟璎,厮混红楼,不尊天地君亲,也是天下人心中的理所当然。
尉迟璎低声道,“我本不知我想做什么,也不知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若一直不曾得知,这一生虚度也无妨。”
可事事妙在一个巧字。
“长相厮守也要看缘分,我这样的人不够格,只能另辟蹊径了。”
第76章
尉迟璎有古怪。
这并不单指他这个人在原本就精神不健康的基础上,又犯了什么毛病的古怪。
而是相处的细节上,尉迟璎常常要摆出一副对姬洵亲密无间的姿态。
可举手投足之间,又怕和姬洵过于密切地接触一样,总是暗藏两分躲避。
若要恰当比喻,他像是很眼馋姬洵这块肉。
可他不敢随意放任自己,更遑论上嘴去咬一口,只能隔着衣袖长长的一截遮挡,将姬洵的手腕握在手掌里,新奇地盯着姬洵的指尖看。
这样的情况重复了数次,便是傻子也要察觉不对劲了。
姬洵回忆之前和尉迟璎相处的细节,他似乎也没做什么。
尉迟璎就像认定了他身上有某种值得追逐的东西一般,想方设法接近他。
尉迟璎这次离开金雪城来找他,若被心人举到台前,按律是可以问责的。
但看尉迟璎的样子,有胆子带他整日吃喝玩乐,饮酒快活,肯定是做好了决定。
比如要在尉迟璎认为合适的地方,处理了他?
姬洵将手里的小石子扔进湖里,砸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湖面的水波层层传递,最终在一阵风的撩拨里归于沉寂。
他在等尉迟璎动手,否则人早走了。
金雪城里肯定还有一堆烂摊子等他回去,姬洵想想就头疼。
最难搞的万疏影就盘踞在金雪城,而其后扎根了多少世家,这又是要换个玩法才能钓出来的信息了。
姬洵站起身走出亭子外。
尉迟璎没留人对他严加看管,可能觉得芳岁帝有天大的能耐也逃不脱这死士密布的宅院,根本不必做多余的布置。
姬洵走路的速度不快,他这身体距离报废仅差一线距离。
走得快了身上就有发虚的薄汗,只能慢吞吞地磨蹭。
一路上遇到的洒扫仆从俱是低下头去行礼,不敢抬头窥视。
姬洵走得再慢,也没人敢多嘴一句。
姬洵无心为难这群仆从,只当没看见。
不知道尉迟璎今天又去想什么法子来惹他烦。
姬洵走回去,等看到屋子里坐着等他的人,姬洵脚步一顿。
“陛下回来了?快请上座。”尉迟璎嘴上语气轻佻地逗了一句,手却摸起桌上的茶壶先倒了两杯茶水,在氤氲的茶雾里对姬洵道,“今日天寒,我腿上都不舒服,陛下怎么还去湖边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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