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字体遒劲有力,锋利犹如刀剑。乍然入目,似有杀气迎面袭来。
公子原卷起绢布,随手收入袖中,示意蔡欢稍停,仰望城头首度出声:“蔡行刺我国国君在先,扣押我国使臣在后,胆大妄为,无礼之极。今日必须放归我国使臣,随行不少一人。交出行刺主谋,蔡侯随我往丰地见君上,自陈罪过。”
“不遵礼,不循法,无凭无据肆意妄为,晋侯不惧上京问罪?”百里争试图最后挣扎。
“蔡无礼在先,晋不过是以牙还牙。况我国国君得天子册封,为侯伯,诸侯之首,能代天子出征伐。蔡侯不服才是违背礼法,不敬天子。”公子原手按佩剑,言辞犀利,令百里争哑口无言。
堂堂晋国公子,率威武之师。纵然不及晋君,气势也能碾压。
“半个时辰为限,不开城门,不交人,我便率军攻城。”说话间,公子原拔出佩剑,手指青州城,大声道,“君上有旨,蔡侯不放人,破城!”
“战!”
晋军齐声大喝,戈矛斜指带起劲风,尖端闪烁寒光。刀剑出鞘敲击盾牌,声声震耳。
巨弩全部拉满,抛石器拉至极限,只需扳动机关,敲下重锤,霎时就会飞矢漫天,石落如雨。
公子原的威胁不似作假,城头众人皆是面色如土,心提到嗓子眼。
“百里大夫,事关重大,需交君上决断。”
百里争转过身,看清众人脸上的表情,无需猜就知他们心中想法。他感到灰心丧气,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长叹一声,道:“去禀君上。”
“诺!”
甲士火速奔下城头,策马飞驰城内。唯恐动作稍慢拖延时间,晋军突然攻城。
此时的蔡侯宫内,陶荣推开木窗,看到窗外飞来的小鸟,忽然间笑了。
他转过身,对守在室内的忠仆道:“我将出城,蔡侯定会宣召,取我佩剑来。”
“诺。”忠仆虽有疑惑,动作丝毫不慢,迅速取来佩剑,为陶荣整理衣带。
刚刚准备妥当,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下一刻房门推开,几名侍人站在门外,脸色惶急,一扫之前的盛气凌人,变得恭顺异常:“陶使君,君上召见,请移步。”
他们毕恭毕敬,甚至诚惶诚恐。
陶荣迈步走出房门,多日来首次站在廊下,看一眼黑沉沉的天空,突然道:“我国大军现在城外?”
侍人悚然一惊,无需开口已给出答案。
陶荣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快意。
终于笑够了,他才开口道:“引路,我去见蔡侯。”
侍人们不敢多言,只能战战兢兢低下头,将陶荣带去大殿。
在他跨入殿门,看向上首的蔡侯时,天空中又起雷声,闪电爬过云层,暴雨倾盆而下。
青州城被雨水笼罩,城外大军如盘踞的凶兽,随时将扑咬上来,展开血腥杀戮。
同一时间,晋国丰地迎来一支千人车队。
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漫着水汽。
雾气缭绕,飘浮过大地,为万物覆上一层轻纱。
号角声传来,响彻原野。
地平线处扬起黑旗,隆隆的马蹄声震颤大地。
丰地官员在城头眺望,看清风中的旗帜,立即命人擂鼓:“君驾抵达!”
鼓声震荡开来,赶来会盟的诸国国君闻讯,纷纷从营地走出,摆出仪仗迎接晋国国君。
马蹄声越来越近,似滚雷涌动。
数百匹战马驰过平原,马上骑士手擎玄鸟旗,乌底金纹,在风中撕扯,猎猎作响。
骑士之后,一驾玄车闯入众人眼帘。
铜铸的车伞下,衮服冕冠的少年按剑而立。
距离尚远,看不清他的面容,袭来的煞气却令人胆寒,好似冰霜包裹的猛兽,令人望而生畏。
晋国之主,一战灭郑,天子册封的侯伯。
众人眺望驰来的玄车,现实同传言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顿时心头发沉。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恭迎君上!”
玄车自东行来,玄鸟旗在风中撕扯,耀眼夺目。
丰地大小官员齐出,国人、庶人夹道相迎,奴隶和野人匍匐在路旁,头不敢抬、人群中零星夹杂着戎人和羌人,大多是部落被犬戎所灭,自北迁徙而来。他们同晋人长期混居,衣饰同晋人无异,仅能从五官相貌上有所区分。
黑骑风驰电掣,瞬息抵至面前。
劲风扫过,路旁众人屏住呼吸,心跳得飞快。
号角声响彻平原,苍凉豪迈。
一抹赤金闯入眼帘,雕刻玄鸟的战车压过地面。车轮高近两米,轮轴转动间,轮辐闪烁金光,源于镶嵌的铜钉。
林珩站在车上,手按宝剑目视前方。
同上次来时相比,丰地大变模样。
城池竣工,泥砖筑造的城墙高过五米,外层涂抹泥灰,枪矛无法穿透,也能阻挡雨水侵蚀。
城池占地面积扩大三倍,城内建筑仿效临桓城布局,另增添一座商坊,专供往来商旅市货。
城外有两座矿场,乡邑村社围绕矿场而建。
丰地土壤贫瘠,粮食出产有限,国人多从军,庶人在矿场出力,按月领取谷、绢和钱。
矿场发下的谷主要是粟,数量充足,品种稍显单一。想食麦、稻和豆需向城内商人购买。
晋人习惯食粟,迁来的郑人则不然,他们更喜食麦,每次领到绢和钱都会向商人买粮。
有商人窥见商机,在城内开设商铺,专门做粮食生意。数月下来赚得盆满钵满,商铺规模扩大两倍不止。
随着粮商大批涌来,城内商坊日渐热闹,丰城也随之繁荣。相比数月前,变化之大,可谓翻天覆地。
除了矿场和乡邑,城外还多出数座营盘。
林珩向西境诸国发出会盟邀请,五国先至,相隔一段距离在城外扎营。余下尚在途中,不出意外地话,五日内应能赶到。
唯一的例外是蔡国。
蔡侯执迷不悟,蔡国氏族不思悔改,青州城被公子原带兵保围,城破只在旦夕。
敬酒不吃吃罚酒。
待到蔡侯现身,就不再是受邀的客人。他会是一个不错的靶子,向国君们展示何为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丰城外,五国国君摆出仪仗,各色旗帜在风中招展。
曹国国君位于正中,身材稍显矮胖,圆脸带笑,看上去十分和气。他的容貌、身材和气质同长沂君无任何相似,很难相信两人是同父兄弟。
宋、许、后、朱四国国君分在他左右。遵照礼仪,几人皆是衮服冕冠,仅在衣物图腾和腰悬的饰物上有所区别。
国君爵位有高低,国力有强弱,地位自然存在高下。
玄鸟车由远及近,尚未停下,五人已各自走下战车,以臣礼见林珩。
此举看似恭敬,却容易为人诟病。同为国君却受臣礼,难免被指责狂妄自大,对天子有不敬之意。
雍楹和费毅同时拧眉,看向五人的目光极为不善。
赖白阴测测盯着前方,重点落在带头的曹国和宋国国君身上,视线锐利,犹如带着刀子。
在三人背后,长沂君和吕奔父子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长沂君心如火焚,恨不能冲到曹伯面前,质问他有没有认真读自己送回的书信。但凡记在心里,也不会出今日差错。
吕奔面沉似水,手指攥紧车栏,盯着前方的宋伯,双眼几要喷火。
吕坚脸色微白,看一眼宋伯,又回头看向吕奔,踟蹰道:“父亲,君上这是何意?”
“自作聪明,愚不可及。”吕奔声音低沉,猜出宋伯的心思,只觉无可救药,“状似恭敬,实则包藏祸心。”
吕坚张了张嘴,似有话想说。察觉到气氛变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个字也没出口。
队伍中的使臣神情各异。
许、后、朱三国之人面带焦急,一个个如芒在背,碍于场合和身份却不能随意开口。余下使臣窥出端倪,突觉国君晚些来也好。
“前车之鉴,免得犯糊涂。”
“晋君会如何处置?”
“不知。”
“表面看五国恭敬,如要惩治恐不妥。”
诸人各有心思,揣测林珩的动作,不乏看好戏的意图。
玄车上,林珩俯视车前五人,旒珠遮挡眉眼,蒙住眼底的冷意,浅色的唇缓慢掀起,印出一抹冰冷的笑痕。
众目睽睽之下,受礼与否都将被人指摘。
霸道、暴虐、残佞。
今日之后,还将多出不臣狂妄。
看来灭郑尚且不够,还要再挥屠刀,多流几滴血,多砍几颗脑袋,才能让诸国心服口服。
他摩挲着指节,缓慢垂下眼帘,遮去涌动的杀机。嘴角笑痕加深,更添三分冷意。
五位国君叠手弯腰,在林珩面前执臣礼。本以为他会下车搀扶,至少表现出招揽人心之意。哪料想弯腰许久,林珩始终站在车上,没有半分动容。
这该如何是好?
五人中的三人上了年纪,尤其是宋伯,不仅年事已高,还被酒色掏空身体,长时间弯腰难免头昏眼花,变得摇摇欲坠。
曹伯心头不安,有些后悔采纳许伯的提议。
后伯和朱伯后悔不迭,他们习惯谨小慎微,行事好从众,却忘记林珩狠戾性情,不比旁人。内屠氏族外灭郑国,手下血流成河,岂会法不责众。
越想越是后悔,两人额头冒出冷汗,不知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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