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达
不仅能够出现在人前,还能随时隐身,就连楚惊澜这样的天才,修为也是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攒上来的,现在被废了,重走一遍还得带着伤痛。
而萧墨初始的修为就与楚惊澜并肩,以心魔之身修的功法也很顺畅,除了没有肉身不能单独伤人,简直是多少人羡慕不已的修炼方式。
这么看来,给他加点限制合情合理啊。
萧墨边想,边维持着威压稳定,看着楚惊澜在硬抗了片刻后,慢慢开始行动。
他半踏一步,缓缓抬手,是平日里练剑的起手式。
看来是想在威压里练剑,来适应压力。
但动作实在太慢太慢了,一点点地挪动,比蜗牛还慢,跟视频按了慢放似地,根本构不成招式,这要是在实战里,已经够惊雷把他揍晕好几回了。
但既然是练习,自然是从零开始往上来,没法一口吃成胖子。
萧墨干脆飘到房顶上坐着,全方位观察楚惊澜的慢动作,他的轻盈和楚惊澜的沉重形成了鲜明对比,眨眼的功夫,楚惊澜整个人已经跟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水浸透了。
萧墨下意识就想捏个清洁术,楚惊澜却传音给他。
【先不用】
好吧。
萧墨放下手,干脆横过笛子轻轻吹起来。
吹的是楚惊澜谱的那首曲子,这次不像先前干扰玉山派弟子时故意破了音,能听得出来虽然跑调,但气息是稳住的,难听虽难听,但顿顿停停居然还挺有节奏感。
只吹了两三段,萧墨就停下笛声,顺便收了威压。
威压甫一撤,身上成山的压力骤然落空,楚惊澜身形晃了晃,差点没站稳,立刻以剑为支点,撑住了身体。
他垂着头喘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砸在地上,萧墨的清洁术这时候落了下来,将他狼狈的模样轻轻拂去。
在方才的威压里,楚惊澜只来得及慢慢出了两剑,此刻浑身发颤,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并且威压只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萧墨把控得很好,再稍微长一些,楚惊澜大概就完全撑不住了。
他缓了片刻,摸出丹药瓶子时险些拿不稳,手背上尽是青筋,勉强硬塞进嘴里,四肢百骸这才稍微缓过来些。
直到他的呼吸趋于平稳了,萧墨才开口:“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撑下去你会受伤。”
楚惊澜没有无意义地硬逞强:“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慢慢不颤了,只要没有将他压垮,每一次的适应都会是锤炼,一点一滴都是经验,都会让他变得更强。
楚惊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完全缓过来后,将剑收了起来。
萧墨从房顶跳下:“回屋看书,或者打坐?”
下午楚惊澜已经休息过一阵,现在睡觉对他们来说太早了,卷王的生活每天都跟修炼相关,萧墨和楚惊澜都习惯了。
楚惊澜在抬眼看萧墨从屋顶上跳下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月亮。
此时月圆,月亮镀上了一层浅淡的暖黄,广都府虽气温如盛夏,但月已是金秋之月,秋月契心禅,月华最好的时候灵气流转也会有变动,因此有沐月冥思的说法。
楚惊澜道:“我们去山顶吧。”
萧墨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身后的圆月,了然:“沐浴月华?行啊。”
在哪儿修行都是修行,感悟天地灵气,不仅有利于淬体,对神思更是有很大好处,萧墨当然同意。
玉山派在半山腰,去山顶的话,要穿过后山门,往上拾级而去。
这座山本无名,随了门派名字取作玉山,在名山大川中不能算多高,山腰以下的路,也就是白日里萧墨楚惊澜往来于村庄的路,很陡峭,山腰后往上,路很开阔,部分区域嶙峋,但没有险峻路段。
林子都在山道旁,走在宽敞的路上,头顶明月高悬,不会觉得阴暗幽深,只会觉得神思广袤,朗月入怀,有心胸畅快的开阔感。
萧墨轻盈的步子刻意踩在石板上,与林子中低低的虫鸣声相合,在山林间谱出格外的曲调。
楚惊澜心头动了动,那半阙没有完成的曲谱好像松动了一些。
而他听着萧墨的脚步,还想起了萧墨背他回来时说过的话。
“萧墨。”
楚惊澜唤他。
萧墨正欣赏林间月色,闻言偏头:“嗯?”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能背你吗,”楚惊澜说,“现在就可以。”
萧墨愣住,倏地停下脚步:“什么?”
楚惊澜没什么表情,重复一遍:“背你。”
萧墨:“……”
“我……”他舌头打了点结,不由捏紧手里的笛子,把话给顺匀了,“我当时也就随口一说。”
楚惊澜不言,只静静看着他。
练气初期的楚惊澜没有威压,但萧墨突然觉得压力格外大。
萧墨本想说这么大的人了,又没受伤又没生病什么的,被人背着走,实在有点那什么,难为情。
但先前抛出话的也确实是自己,非要试试的话,好像不是不行,但总觉得有些别扭,跨不过去那个羞耻的坎。
萧墨犹豫,一时片刻顶着楚惊澜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楚惊澜仿佛看到了他掩藏的踟蹰和顾虑,只淡淡加了句:“此处无他人。”
……的确,就算被人背着走,也没外人看见,如果真要尝试,此时此地确实很合适。
可也不是非要尝试吧?
心魔内心小人来回拉扯,楚惊澜就站在月光下静静等着他。
可能是今夜月色太好,可能是楚惊澜静如晨霜的眼神,拉扯的小人慢慢站到了一条线上。
没体验过的小事,且没坏处,既然话都到这里了,试试有什么关系。
萧墨终于磨蹭了过去,还是不太自然:“嗯……那你背我一段?”
楚惊澜点头,在山道上蹲下。
萧墨抿了抿唇,迟疑一两秒后,心一横,弯腰俯身,慢慢把手搭了上去。
楚惊澜稳稳将人背了起来。
灵体本是没有重量的,但萧墨为了伪装成人,靠着灵力压出了些份量,否则轻飘飘的一看就不对劲,但总体而言还是很轻,楚惊澜背着他完全不费劲。
楚惊澜起身的时候,萧墨搭在他肩上的一只手下意识收紧,不由往他背上贴了贴。
另一只手还握着笛子没肯松开。
手感觉放在那儿都不对劲,视野也变了,是一个奇怪的高度,脚下悬空,不太踏实,但腿又被人稳稳托着,分明很牢固。
既踏实又没有充分的安全感,矛盾又奇异。
大约因为人走路时只靠自己,而一旦被人背着,有一大半就得靠别人,不完全由自己做主了。
连萧墨都能感觉到,楚惊澜这种心思缜密警惕心重的人怎么会感受不到。
先前问他被人背着有何感觉,他还说没什么,萧墨哼笑,又嘴硬呢?
轻笑后,他倒是完全放松下来,手松松搭在楚惊澜肩上,也不怕被摔了。
楚惊澜走得很稳,稳到萧墨没忍住尝试着完全松开了手,把主导权都交给他,而后自己则横过笛子,轻声吹了起来。
他吹得很轻,周围林子里有早睡的鸟儿嘎嘎骂骂咧咧两声,也就掩羽继续睡了,吹的不是小星星,是楚惊澜那首曲子。
曲调断断续续,一点点往前走,往上游,就像他们两人一起,慢慢往山上行。
等到了山顶,再无树木遮掩,入目是一望无际的远山与夜空,高悬的秋月洒下无边柔光,萧墨在曲调中想起一句诗。
愿逐月华流照君。
想到这句诗时,半首曲子已经吹完了,而萧墨唇边却还不自觉流出了两个笛音。
楚惊澜心神一动。
高山远瞩,心明开阔,萧墨轻轻在他肩上一拍:“放我下来吧。”
楚惊澜放下他,背上空了,如同放走了一片轻羽,只留下浅淡的触感。
山顶竟还有座小亭,但他们没有去亭内,而是走到快山尖的位置,在一块大石上坐下。
再往前十来步便是山崖,夜里山顶风很凉,萧墨给楚惊澜也套上了灵力护体,楚惊澜闭眼打坐,想借着月华灵气冲刷一下经脉,而萧墨则从深邃的山崖再望至远方,放任自己神思遨游出去。
明月出天山,天地之大,红尘渺渺,人立于天地间,可起百尺高楼,却也只是沧海一粟,纵你万丈豪情,也不过一叶浮舟。
飘飘摇摇,无人牵挂,无处可去,萧墨眼神轻动,曾居无定所的他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如今却有哪里似乎变了。
萧墨的神思从山川明月间缓缓收束回拢,广阔的天地渐渐缩小,而后落到了他和楚惊澜身上。
心魔跟本体之间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心魔总能清晰感知到。
萧墨是见证者,也是同行人,起码同行的这段路上,无论楚惊澜在哪儿,他总是要去楚惊澜身边,也就是说,即便飘摇,也不算居无定所。
楚惊澜的识海,楚惊澜这个人,就是心魔的居所。
冥思的萧墨忽的愣了。
……他好像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跟楚惊澜之间的牵扯,远比他想象中深。
方才悟到的深远思想变成个泡泡被轻轻戳破,萧墨察觉自己神思奇怪地游动了一番,他赶紧收回心神,结束了冥想。
好像有收获,好像神识灵台又没变化,萧墨体会着这次神游修行成果,难得不太确定。
有点奇怪,不过好像不是坏事,起码灵台没有动摇。
既如此那就随缘,反正也不是每次都能悟到什么机缘。
萧墨完成了自己的份,曲起一条腿,下巴尖抵在膝上,轻轻看向楚惊澜。
方才可是想到楚惊澜,神游才被打断的。
但他跟楚惊澜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能悟啊,思绪怎么会被导到他身上,也是奇怪。
不过神游冥思本就玄妙,有时候事后非要绞尽脑汁,反而会钻牛角尖。
楚惊澜闭着眼,在慢慢吸取月华灵气。
他的丹田容不下灵气,但经脉和灵根仍然能享受到修炼的好处,原本断掉后被续上的经脉如今几乎已经不疼了,大量的滞涩都被他自己日复一日强硬冲刷开,如今只会有微痒感,那是经脉中最后的暗伤。
月华的气息温柔,也适合疗伤,走过丹田时,丹田也没察觉到几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