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为纸
随着这几个人的进入,梁宇这才注意到门内的场景。
红色与黄色交织的火光中,一面高大的影壁立在院子里,挡住了外面的视线,隐约只能看到影壁两边被挂在沿廊上的灯笼,在宅子上空映出灼灼光辉。
进去的人被佣人领着从左边走,绕过了影壁,消失在阴影深浅不明的影壁后面。
卓子凡被这个场景震住,又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震撼,最终脑子一抽,懵懵开口:“怎么没听到主支的人啊?”
难道主支有什么特权不成?
陪在他们身边的中年男人闻言愣了一下,苦涩道:“主支本就人丁不旺,他们享受了主支的待遇,在每一个战火纷飞的混乱年代,就要承担起护住族人的责任,每一个时代都这么走下来,如今主支就只剩下一脉了,那位如今正坐在宅子的大堂里,等着后辈们拜见。”
梁宇下意识开口:“后辈?”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不懂,在那个生死尚且不知的年代,肩扛一族退路责任的人自然没空谈情说爱,本就人丁不旺的主支,每一代都是很晚很晚,才会为了延续血脉而成家,所以这辈份,也就高上去了。”
他感慨地看着被炮火光辉映亮的大门,叹道:“如今在宅子里坐着的,正是白氏主支第三脉,白家三祖后人,第二十二代小祖爷。而族里和这位小祖爷同辈的,跟他年龄差最小的那一位祖爷,都已经入土几十年了。”
至于其他的主支?血脉都断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仅有当年最小的幺房,被族人护了一段时间,才能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留存住这点血脉。
在小祖爷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了同辈人,等接过了母亲的责任后,他更是只能孤伶伶地坐在高堂上,等着须发皆白的后辈前来拜访。
虽说幺房出高辈,但是也有一句话叫高辈不登门。
在传承未曾断绝,遵循祖宗礼法的宗族里,辈份太高的人上门,会被重规矩且辈份小的族人恭敬接待。
所以为了不让后辈这么兴师动众,如今辈份最高的小祖爷,从小就不能随意去旁人家里,除了上学之外,只能在主支留下来的祖宅里,等着后辈上门拜访。
林清皱眉看着白家村的人一个个拜门而入,忍不住鄙夷道:“都是封建糟粕。”
血脉真的有这么重要吗?现在谁不是混了给个朝代不同人的血脉?
他甚至觉得这种按辈分来拜访都是无稽之谈,各支各脉的血脉都已经稀薄到可以通婚地步了,还要去给一个辈份高但是血缘不亲的人行礼,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是自己家里没爷爷奶奶还是怎么的?非得去拜一个八百年前是一家的人?
卓子凡立马骂了他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
现在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对人家的长辈不尊敬,不怕被直接轰出去?
中年男人也不恼,只平静地看了林清一眼,轻声道:“你们可以不讲究,但是不能诋毁我们族人坚持多年的信念。”
“白氏一族能传承千年,让我们有根可寻,有家可定,这就是对辈份应该存在的最好证明。”
至少孩子问起家里祖上的时候,他们能带着孩子去宗祠看那一本本族谱,把主支和旁支的那些先辈,曾经为了宗族延续而做的努力一一讲给孩子听。
至少他们白氏一族,能一代代,一辈辈地记住那些先辈。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与传承断绝,才是对祖辈最残忍的否决。
“不知道你们家里有没有族谱,如果没有,你们也该记住,你们如今能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离不开那些被你们遗忘在战火年代的先辈们。”
中年男人说完便闭了嘴,静静等待着自己拜访的时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爱国的立场上,遵循自己祖辈留下来的规矩,他并不觉得是封建。
有规有矩,才能成方圆,这些年轻人没经历过,或许家里也没人把祖辈的事传下来,自然什么都不明白。
少爷团听完,全都怔愣不已,呆呆看着眼前的场景。
古朴的宅子门前,在一声声登门拜访的高喝声,一阵阵响亮不绝的鞭炮声中。
他们仿佛看到了上千年前,这个家族香火鼎盛,门前访客络绎不绝的一幕。
弥漫在空中的烟雾,有序前来的族人。
就好像,白家主支,仍然像多年前一样,人丁兴旺,族人安康。
【作者有话说】
你们知道什么叫勤奋吗?上班摸鱼码字就是勤奋(比如我)
第61章 宗族祭祀(二)
他们等了莫约十几分钟,中间还有人跑过来给中年男人送了一封鞭炮。
随着队伍的人越来越少,总算轮到了中年男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嘉宾们:“你们跟着我就行。”
说罢便上前将手里的鞭炮递给守在门外的佣人,双手微拢,朝着大门虚虚一拜,高声喝道:“白氏旁支第六脉,白高祖后人,第四十六代子孙,携客前来,拜见小祖爷!”
梁宇他们有样学样,却在拜下去的那一刻,心里有了些不一样的酸涩。
这些人都知道自己传承了几代,都能准确说出自己属于哪一位祖辈的血脉,甚至还有族谱能往上溯源己身。
但是梁宇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家里祖上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迁徙逃难才到的S市。
如果是的话,那他们梁家祖上的起源地又在哪里?
以前总嫌爷爷念叨一些他听不懂的事,如今却发现那可能不是一位老人家无聊的念叨,而是对祖地的怀念。
当再次直起身体的时候,少爷团的眼眶隐隐发红,像是被缭绕的烟雾熏红了一样。
林清忍住心里的鄙夷,也没有弯腰,只是随意地拱了下手,惹来其余人不赞同的眼光。
刚才中年男人就说了,这一拜,拜的也是主支的先灵,他们觉得中元节这一天,已经逝去的人即使转世投胎,也会在梦中魂归故里看一看。
不过林清没放在心上,他一点都不信这种东西,就连佣人领他们进去的时候,他还一脚踩在了门槛上。
林勤奇怪地看了林清一眼,连他都知道入门不踩槛,怎么这个远房叔叔不知道呢?
绕过影壁后,宽敞的中庭里有序地站着刚才进来的人,中年男人也带着他们站在了队伍里。
中年男人叮嘱道:“一会要进去给小祖爷问好,你们不是我们族人,不用行礼,但是记得别对那些长辈不敬。”
他说完还看了林清一眼,惹得林清脸色微变。
梁宇他们观察中庭的构造,低声细语地唠嗑,中年男人也不说什么,只要不是站在最前排,就不用太拘束。
“这个叫中庭天井,旁边叫抄手游廊。”方士林见识比其他两人多一点,便低声解释道。
卓子凡眼尖地从前面人群缝隙中看到了大堂的一角,好奇道:“你们看,那屋子里的灯笼怎么跟外面的不一样?”
方士林眯着眼睛,看着那几盏高高挂在大堂顶上,形状各异且两三个接在一起的的华美灯笼,低声道:“这些好像叫堂灯。”
而且这些灯上珍宝珠翠的颜色,看着也跟现在的不太一样,看来白氏族人定居在这里的时间比较早,连这种手艺的古董都留了下来。
卓子凡小声逼逼:“刚才听那个大叔说得可惨,我看再怎么惨,那也是大户人家的门第吧。”
他的话没有被旁边跟人交谈的中年男人听到,却被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少女听到了。
她回过头看了几人一眼,嗤笑道:“那你们可知道为了保住这些祖上的东西,我们一族人付出了多少心血?”
少爷团没察觉到少女话里的嘲讽,梁宇竖起耳朵八卦道:“多少?”
少女也不给他们留面子,轻声冷语道:“白家自唐代发家,宋元交替时,为了保住族人,主支已经倾尽家财,你们眼前看到的这座宅子是重建的,这还仅仅只是白家原本主支第三房的规制而已。”
要知道在古代,一般家族大多是几族之内都住在一起的。
少爷团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座大宅子,还仅仅只是主支一房的宅子?
那原本白家得多大啊?没有一片建筑群都住不开吧?
少女又道:“我们白家祖辈擅长商道,后来每次更朝换代都几乎倾尽家财才能保下全族,直至开国前后那段混乱的年代,为了不远离故土,族中每一家都有子弟上了战场,只为护住在这里扎根的族人。”
那段外敌入侵的时间,少爷团们再混也知道,不过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那个时候全民皆兵可不是吹牛的,能有后人活到如今这个年代的,谁家祖上没当过兵?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不以为意,少女轻声问道:“你们可知擅长经商的主支为何只剩下小祖爷一脉?”
少爷团好像察觉到什么,安静看着少女,不敢吱声了。
少女自顾自道:“因为白家主支大房的白高祖大奶奶死在了战场上,二房白高二祖爷也死在了战场上,他们还没成年就上了战场,也都没有留下血脉,只有当时年幼的三房白高三祖爷没有被允许当兵,才活了下来。”
“你们肯定也不知道,我们白氏族人家家户户都有那个年代的先辈留下来的功勋章,有的往上数还是我亲太爷的亲兄弟,不过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有留下血脉。”
少女平静说完,抬眼看向卓子凡,一字一句低声道:“如果可以,谁会为了这点东西不要家人的性命呢?只是那时的白高三祖爷选不了,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会说话。”
“反过来想,祖辈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牺牲,我们却连一座宅子都留不住,那不是废物是什么?”
跟在旁边的摄影师把这一幕拍到了镜头里,一个家族如今的兴旺,背后是无数祖辈的鲜血与骸骨。
这种为了宗族延续的付出,何尝不是华夏民族的缩影?
当年国人豁出命去驱赶外敌,为的也不是那点战后的功勋。
他们只是想炎黄子孙的血脉能保留下来,只是想着民族不断绝,后辈还能生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
他们只是想自己这一辈竭尽全力,尽量给后辈留一个比较好的家底,让后辈能发展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在几人之中蔓延,卓子凡颤抖着唇,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胡说八道的。”
少女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正在跟别人低声说话的中年男人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对着少女微微弯腰:“太奶奶。”
少女习以为常一般弯腰回礼,接着变回身继续等待着前面的人行礼完毕。
少爷团们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在这个传承上千年也没断的宗族里,一个十几岁女孩都能是太奶奶的辈分,指不定刚才队伍里排在前面的孩子,又是哪一支的老太爷呢。
他们常常说的尊老,似乎和白家村的人尊辈分为长,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们的想法倒也没错,辈分之说,就如同华夏传承几千年不断层的历史一样。
有些文物,是国人豁出命都要留下来的,这是这个民族在历史上存在的证据。
而白氏一族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一个缩影而已。
让后人能有源可溯,就是先辈们的初衷,仅此而已。
少爷团老实了下来,只安安静静欣赏这处现代少见的建筑,而隔着人群的大堂上,一段交谈也刚刚结束。
“事情就是这样。”白村长坐在大堂右边的副座上,恭敬地对着主坐上的青年说道。
“那个时候太叔公打了电话给太祖奶,太祖奶说可以,我们就答应让人过来拍一下。”
主坐上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听完后便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吧。”
大门外的鞭炮声渐歇,堂屋里的老式座钟缓缓走到五点三十分的位置。
一位年纪比白村长还要大的老人低声道:“小祖爷,该让他们进来见礼了。”
“嗯。”青年理了理长袍下摆,对佣人示意:“让他们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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