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却
“你怎么当着小孩子的面说这些!”姜岁抓住岑霁的手臂,瞪了他一眼,“影响多不好。”
岑霁瞥了孟令秋一眼,孟令秋一脸的纯良无害。
上一世这个时候,孟令秋应该在万魔之渊里,如今却仍旧跟在姜岁身边做那个听话乖巧的小徒弟,可见这一世的姜岁确实还有教化的余地,岑霁面色冷淡,道:“他已经不小了。”
若姜岁知道这个“小孩子”会让他身败名裂,恐怕就不会如此慈爱了。
岑霁要跟去,姜岁也拒绝不了,一行人赶往苍山派,就见秘境已经打开了,不少人正在往里进,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进入那道光晕的人瞬间就会消失,姜岁压了压头上的幂篱,让佟绮和祝成绫去跟苍山派的人见礼。
佟绮是掌门的小孙女,这身份好用得很,苍山派的人没有阻拦,放他们进入秘境。
此秘境只允许金丹及以下几的修为进入,就说明更高的修为进来就毫无意义了,这地方别说是姜岁,就是佟绮都来过好几次,几人都兴致缺缺,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阵心。
姜岁看向祝成绫,祝成绫点点头,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石板上画了个法印,众人就见法阵成型的瞬间,鲜血如活物般蠕动,而后赤光大盛,遮天蔽日,姜岁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耳边有呼啸风声,头晕目眩,不多时他便失去了知觉。
……
孟令秋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在站在长廊之下,夜色无边,月光缠绵,这似乎是座富贵人家的宅子,但却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这是哪里?他们不是应该进了那个上古秘境么?
“你还敢去看?赶紧走吧!”忽然有女人的声音低低响起,语气惊恐而匆忙:“这种事是要遭天谴的,我们权当不知道,赶紧走赶紧走!”
孟令秋转过身,就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女人匆匆从梅花门出来,活像是背后有鬼在追,孟令秋原想拦着她们问问这是何地,那两人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远去了。
……幻境?
孟令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传说上古秘境都有护阵之法,难道他们是落入了秘境的幻阵之中?
这地方他全然陌生,应该不是他的幻境。
孟令秋穿过门就听见嘶哑的哭声,那声音听着还很年少,在不停的求救,可是周遭鸦雀无声,无人可以相救。
不知怎么的,孟令秋心头一紧,快步循着声音过去,就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年从房间里跑出来,身形清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卷走,他胡乱的抓着自己衣领,踉踉跄跄的往前跑:“救命……救命!谁能救救我……谁来都好,求求救救我……”
孟令秋瞳孔一缩,那少年已经摔在了他脚边,脸上全是斑驳泪痕和红肿指印,显然是刚刚挨了打,然而即便是如此凄惨,也可以看出眉如远山眸似秋月,皮肤白皙若雪,漂亮的令人心惊。
这是……姜岁?!
这是尚且年少,只有十几岁的姜岁!
孟令秋弯下腰想要将人扶起来,可他根本碰不到姜岁,只能看见姜岁艰难的爬起来,想要继续往外跑,却被人一把从后面抓住了长发,猛地用力将他拽了回去,“妈的臭婊子……你还敢跑?!一个妓女生的贱种,真当自己是个少爷了不成?!”
抓住姜岁那人满脸横肉,一身戾气,锦衣加身却也像是个流氓悍匪,他抓住姜岁的下巴,拍拍他的脸道:“你以为你跑的掉?这外面全是我的人!”
“兄长……兄长求求你……”姜岁哽咽的道:“我马上就走,我不留在这里了,求求你放过我……”
孟令秋从来没见过姜岁这种可怜样。
他认识姜岁的时候,姜岁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了,从来仙姿玉貌,温和从容,少年时候竟然这般狼狈卑微么?
孟令秋想要把那个被姜岁称作兄长的人一脚踹死了事,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握紧了拳头,任由掌心鲜血横流。
“走?”男人挑起眉,轻佻道:“走什么啊,你人虽然贱,倒和你那婊子妈一样生了副好容貌,与其将来便宜别人,不如跟了我。”
他满脸□□,摸了摸姜岁的脸,“只要你听话,我必定好好疼你。”
孟令秋终于明白那两个丫鬟为何要说这是遭天谴的事了。
这人是姜岁同父异母的兄长,竟然——
姜岁哭的满脸通红,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逃不掉,抬起粘稠的眼睫,泪眼盈盈的看着男人,轻声道:“兄长当真会疼我么?”
“自然,”男人见他乖顺,兴奋起来,“小美人儿……快让我亲一个!”
他说着就要去亲姜岁的唇,姜岁没有反抗,似乎已经认命了,却在男人要吻上的刹那,猛地抬手——噗嗤一声,鲜血飞溅,他用手里的簪子,硬生生捅进了男人的脖颈动脉!
素白的脸上染上肮脏的红色,姜岁发着抖,却咬牙握紧簪子,更深的捅进皮肉,喃喃道:“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男人错愕的瞪大眼睛,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姜岁跌倒在地,大口喘息,脸上鲜血淋漓衬得他好似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那男人已经没了声息,死透了。
孟令秋看着姜岁小心翼翼的上前探查了男人的鼻息,而后惊恐的后退两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孟令秋赶紧跟上,就见他从后门一路跑出了宅邸,直到躲进了阴暗的小巷子里,才痛苦的跪在地上哽咽,孟令秋徒劳的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只能穿过他颤抖的身体,听见嘶哑的哀鸣。
他的兄长死了,他彻底没有地方可去了。
今夜开始,他成了真正的丧家之犬。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枯蝶(5)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孟令秋伸出手想要为姜岁遮挡那些雨丝,姜岁却还是被雨水浸润了衣衫。
孟令秋心口酸涩,就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此时忽有一阵莺声燕语传来,孟令秋下意识侧头,就见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靠在巷子的窄门边,个个涂脂抹粉,想要以此盖住已经苍老的容颜,巷子里光线昏暗,恍惚看去,确实一片鲜妍。
不多时有挑着扁担的货郎路过,几个女人上前去围着他嬉笑一番,那货郎便跟其中一个女人进了小门,其中没能拉到客的女人啐了一声:“我呸!翠红都那么老了他也看的上眼!”
其他人笑她:“你可比翠红还大一岁呢!”
“老娘可比那贱蹄子显年轻!”那女人不服气的骂道。
有人道:“都是苦命人,你也别眼热,有本事就自己找个有钱的嫁了,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嘿你!”
几人一言不合便呛呛起来,姜岁躲在角落里,微微睁大了眼睛。
孟令秋意识到,姜岁匆忙之下竟然进了花烟间,整条巷子里都是暗娼,这里的女人大多年老色衰,只能赚点糊口钱。
姜岁也明白了什么,起身慌乱的想要往外走,忽然有人自背后一把抓住他,吹了声口哨:“哟,新来的?这身段儿漂亮,爷怎么没见过?”
“……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只是走错了。”姜岁哑声说,他侧着头,整张脸都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却不知道从姜家跑出来的时候他本就衣衫凌乱,此时虽然让人看不清脸,侧头露出来的一截脖颈却洁白如玉,修长漂亮,上面淡青色的血管都有种别样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抬手去细细摩挲。
从前孟令秋也很爱摩挲这段脖颈。
虽然他总是冷着脸说要掐断姜岁的脖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爱不释手。
如今这节漂亮的颈子暴露在别的男人面前,自然也会引来觊觎的目光,男人的涎水都要流出来了,“美人儿,这地方你都能走错,哄谁呢?”
“这么紧张……第一次出来卖?虽然爷以前不爱走后门,但小美人儿你我倒是可以破例一回,快让我看看你的脸!”男人急切的去摸姜岁的脸,姜岁咬牙推开他,“放开我!我都说我是走错了!”
男人脸色狰狞起来,一把抓住姜岁瘦弱的肩膀,冷笑:“怎么,怕爷没钱?爷有的是钱!”
“但你这种贱货,可值不上大把的金银。”大概是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他掏出来两枚铜板扔在地上,轻蔑道:“看见了吗,你就值两个铜板!”
姜岁垂着眼睫看着那两枚已经磨损严重的铜板,脸色惨白。
孟令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面对这两文钱的羞辱,姜岁又能想些什么?
“老子跟你说话呢!”见姜岁迟迟没有反应,男人骂了声,他揪住姜岁的头发,迫使清瘦的少年痛苦的仰起头,在泠泠月色下看清楚那张桃羞李让的脸时,男人呆了一瞬,手上力道都松缓了几分,“美人儿,你若是不跟我,留在这里可没什么好下场。”
他轻佻的拍拍姜岁的脸,“这里每年抬出去的死人那么多,个个都是脏病,你也想变成那样?”
看见面前的小美人儿脸色越发惨白,男人颇为得意,道:“乖,把铜板捡起来,那是给你的卖身钱,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孟令秋几乎把一口牙齿咬碎,即便明知道这已经是十几前发生的事,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却还是愤怒的想把这个男人剁碎了喂狗。
他眼睁睁看着姜岁竟然真的缓缓蹲下身,探出细白漂亮却满是伤痕的手指,捡起了那两枚铜钱。
“姜岁……”孟令秋喉头发堵,他只是下意识的出声了,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男人得意的笑起来,“这才对嘛……我就喜欢听话的,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我必定不会亏待你,小美人儿,来,跟我回去。”
他对姜岁伸出手,姜岁紧紧攥着那两枚铜钱,牙齿咬得很紧,光线太暗,孟令秋看不清他是不是哭了。
连番遭此羞辱,怎能不哭?
从前他觉得姜岁只会靠一副好皮相勾人,肤浅至极,如今才明白,这副皮囊带给姜岁的,可谓灭顶之灾。
姜岁抬起盈满了水光的双眼,眼睛里映出男人淫猥的笑脸,他深吸口气,用力把男人往墙头一推,疯了般的往巷子外面跑,那男人被推的一个趔趄直接栽进了排水的沟渠,在石墙上撞的头破血流,破口大骂。
孟令秋顾不得这男人了,连忙跟上姜岁。
他不敢再进什么巷子,一路连滚带爬的躲进了镇上一家破庙,这里常有乞丐夜宿,臭不可闻,平时都没人愿意来,姜岁一身狼狈,和乞丐也没什么区别了,但他还是很害怕,跪在雨里捧起地上的泥水往自己脸上抹,等一张漂亮的脸被尽数盖住,他才敢走进庙里,小心翼翼的缩在角落里。
浑身湿透,他也不敢生火,怕引起那些乞丐的注意。
孟令秋看着他就靠在破败的神像旁边,像是受伤的动物般蜷缩起身体,冷的浑身发抖,面色青白,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地上砸去,打湿了满地尘埃,两枚铜板攥在手心里,已经将柔嫩的手心肉硌的出血了,仍旧不愿意松开。
那是他的“卖身钱”,他如此命贱,就值两个铜板。
姜岁哭了一夜,孟令秋就在他身侧陪了一夜,直到天明破晓,姜岁饥肠辘辘,饿的不行了,才慢慢走出破庙,去街上用两枚铜板买了一个肉包子,卖包子的小贩见他浑身肮脏,皱着眉挺不乐意卖给他。
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姜岁刚咬了一口,就听见一声大喝:“就是他!妈的这个贱人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把他给我抓住,往死里打!”
竟然是昨夜那个男人的声音!
姜岁顾不得许多,头都不敢回,慌忙逃命,然而昨夜他能跑得掉纯粹是运气好加上男人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今日被众多身强力壮的家丁围捕,很快就被抓住了。
他嘴里还叼着那个包子,抓紧了想要吃两口垫垫肚子,那衣着华贵的男人却上前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包子瞬间飞出去,姜岁也吐出了一大口血。
“跑啊!你继续跑啊!”男人气的双目暴突,脖颈上青筋直跳,“妈的贱货,你还能往哪里跑!?”
姜岁佝偻着身体,死死盯着那个自己没吃上的包子。
旁边有人小声说:“这人怎么得罪了梁少爷?”
“听说是个兔儿爷,拿了梁少爷的钱又不肯陪人睡,活该挨打咯。”
“啧啧啧,这年轻人真是不学好,干点什么不行?非得……”
“不会把人打死了吧?要不要报官?”
“噫!你不要命啦?梁少爷的事也敢管?”
所有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姜岁被打的跟条死狗一般,对他的求救声充耳不闻。
“贱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梁少爷蹲下身,抓住姜岁的领口,“你跟不跟我?!”
姜岁已经被打的头脑晕眩,眼前模糊一片,耳鸣不止,不太能听清楚别人的话了。
他脏腑绞成一团,痛的几乎要窒息,相比较之下,皮肉的疼痛反而不太能感觉到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掀开血淋淋的眼皮,对着梁少爷冷笑:“你也配?”
“……”梁少爷暴怒之下一脚将他踹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所过之处全是血迹,“好,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儿就算是在这里把你打死,又有谁敢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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