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嗷呜
其实圣上并未召军队返程,是他见到讣告后心神意乱,递上文书先斩后奏私自返京。
叛乱基本平定,可促使他去舍生入死的人已经不再了……离肠寸断,覆水难收。
好在,好在眼前人还活着。
齐忱喉结滚动,不敢去看云渺,眼帘低垂缓缓开口道:“本来没有这么快,可是我想……”
“想什么?”
任何人被小郡王这双纯澈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都会在短暂失神后冒出一股火来。
齐忱不过哑言片刻,欲诉之语尚未脱口,便被从城楼上匆匆赶来的人打断时机。
“阿菟!”
云渺身上的气息更加杂乱不堪了,先前就沾染上淡淡血腥气,凛冽冷香、尘土气息,此刻则被竹叶清气环绕。
“还好吗?”
自从得知云渺踪迹后,段璋便在矛盾中焦灼辗转,他既希望对方回来,又希望对方远走高飞。
这些日子他做不了太多,只得将有关云渺身世的线索再打扫干净些。得空便去寻长公主叙话,试图旁敲侧击埋下些隐线,倘若有天真到最后一步可以唤起对方的怜子之心。
毕竟换子之时阿菟尚在襁褓,不知也无辜。
何况,十八年来的心血付出,就是养只小宠也割舍不下,更何况是这么爱娇又讨人欢喜的一个人?
然而无论心头思绪如何翻涌,在见到云渺的那一刻,眼里便思不得其他。
段璋到如今都不相信段霖能照顾好一个人,故而将云渺细细打量一番,最终视线落在方才秦逸啃咬舔舐的痕迹上。
“这是什么?”
“一不小心,被路边傻子逮住咬的。”小郡王没好气道,却又像个在外头受委屈回家告状的小猫。
云渺用细白手指主动剥开衣领,毫无心机地跟段璋展示自己肌肤上的点点红痕。还轻踮脚尖主动凑上去,水润唇瓣一开一合,吐出香甜气息让对方摸摸看。
叫人怜惜之余恨不得向下探个究竟。
“阿菟乖,回去给你上药。”段璋到底顾忌着此处非他一人,将云渺衣裳整整齐不露半点风光,克制地抚摸着对方乌发道:“城外风大,还是先进马车尽快回宫。”
注视最后一片衣角也隐没,段璋转身表情变得凌厉,面如冠玉却冷淡如霜,先是对齐、秦二人道:
“无诏回京,还请二位即刻卸甲弃剑入宫面圣。”
话毕,段璋将视线放在马车上一直轻撩帷裳,静静观望的段霖,冷冷道:“你暂且留下,不要再和云渺同乘。”
……
柳色如烟,野鸦隐匿其中。
“你知不知道父皇已经从你宫里找到长命锁,谁知何时会查到此事?!”
“当初既有魄力走,如何没本事一辈子躲下去,还回来作什么。”
“你若是到父皇面前,最好不要……”
段霖眼眸如夜色晦暗,默默听对方训斥自己,半晌才唇边才勾起一抹浅笑打断道:“多谢皇兄关心,不过从现在起……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多日心急如焚,竟让段璋一时未曾注意到段霖言行与往日相悖。按对方往日对云渺异样的关注同占有欲,方才本不可能无声无息才对。
“你这话是何意?”
段霖负手而立,抬头直视摇晃浮动的阳光,轮廓分明的侧脸瞧起来俊逸放肆。
他叹口气阖上眼,懒懒散散道:“大哥,其实你才是疑点重重、前科累累啊。”
霎时间,段霖仿佛变个人一般语重心沉,仿佛面前就是永靖帝而他在为自己辩驳。
“是大哥听信京中谣言,无根无据认定云渺是父皇亲子。所以多年来一直暗中探查,甚至找到了丢失多年的长命锁。”
“我劝阻未果甚至被视为敌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因顾虑自己的太子之位被动摇,从最开始结党,到后来掳走云渺到荒郊野外。”
“不知堂堂恪王殿下对云渺说了什么,叫他回来那夜半句不敢多言,甚至处处替想害自己之人周旋。”
“为了叫云渺宽心,我日日邀他出游只求远离这四方皇宫。”
“可大哥呢?还是想除掉云渺这个威胁,竟找人刺杀!我同他只好顺势假死,逃离这令人心灰意冷,会为一己私欲残害手足之地。”
段霖不知在腹中打了多少日草稿,话语如江水倾泻毫不停歇,最后还反问道:
“让我猜猜,大哥最近在掩盖云渺的身世吧?是不是恨不得连齐家盛这个人的所有都从世上抹去?”
“可你关心则乱,却忘了此时动作反成让人最疑心的靶子!”
段霖说得声音嘶哑,已经带上几分病态狠厉,毫不畏惧对上自己兄长冷漠的目光。
何必如此看他?
你也未必多高尚,之前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要杀齐忱?
就连父皇也手刃过不少兄弟,现在几个弟弟都在天牢里。
何况他也不是要杀段璋,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父皇爱名声,他会去求情的。
“大哥,你暂且委屈些。替亲弟弟同将来弟妹背下这个黑锅,以后我必不会亏待你。”段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笑容,虎牙若隐若现,让人不敢相信一个清俊少年郎如何这般狠毒。
然而若决意做成一件事,便要有事中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觉悟。
段霖知晓对方心疼云渺,不肯轻易说出身世之谜为自己辩驳,届时便更将此事坐实几分。
他就是要利用旁人对云渺的觊觎之心,将其变作一把利刃反手给出。
段璋眸色从最初惊讶到如今的静谧,像是将这些诬名已内化的一团雪水,缓缓道:“你如此,小心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劳皇兄费心。”
永靖帝不会将成年的儿子赶尽杀绝,他也怕留下话柄。皇帝不可一味打压旁人,也要扶持新人。
更何况齐忱得到云渺死讯后慌了阵脚,手持兵符却不等圣旨私自回京,让他更有空子可寻。
第45章
“皇舅舅!为什么要罚恪王哥哥?”
脆生生的嗓音还伴随着细微喘息, 一道旁人看来属于对皇帝大不敬的质问,此刻在勤政殿内响起。
不必从奏折中抬头,段桓便知道来人是谁。
这两日政事太过繁忙,他尚且没有抽出空来教训这个诈死离宫的小东西, 对方却反过来责问起他了。
“怎么?不罚恪王难不成要罚你。”
段桓今日穿着一身素白色暗龙纹长袍, 端坐于紫檀木虎纹椅上, 轻抿口茶水有些无奈地抬眸看向一脸愠色的小郡王。
“罚我?罚我……也是不对的。”云渺有些心虚地咬咬肉粉色唇瓣,慌慌张张中言语颠三倒四。
原来今日一早圣旨便从勤政殿发出,大体是说恪王不懂兄友弟恭看似柔懦实则奸滑, 终日钻营博取虚名,难以做众皇子表率, 遂褫夺爵位且禁足府内不许人随意探视。
圣旨里还有些其他内容, 应当是陈列其不孝不悌倒行逆施之种种。
然而据说恪王接旨后并未辩驳反倒当即谢罪, 不免让人联想起近日奇迹般死而复生的七皇子同小郡王, 各自揣测这二者间有何关系。
云渺得知此事后却傻了眼,急急忙忙跳下床穿好衣裳从宣鹤殿跑过来。
他想要告诉永靖帝圣旨誊抄错了,该罚的是段霖那个坏东西才对。
“阿菟不妨先瞧瞧这个。”
自有一番考量,段桓吩咐奴才捧上来个精巧的小匣子,打开后调转方向将里头的东西展示给云渺, 神情温和看不出喜怒。
“这……”小郡王起先还有点儿怀疑,后来被上头熟悉的八个字唤醒记忆。
这不是段霖订娃娃亲的什么定情信物嘛。
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啊?
“这长命锁是段霖原先从恪王处得的。”瞧着云渺迷迷糊糊一头雾水的模样, 永靖帝主动揽过对方的腰将人带到怀里, 温声道:“低头。”
云渺摸了摸胸前刚被戴上的长命锁,底部坠的银铃铛还响了两下,分明觉得有趣却还嘴硬道:“这是小孩子才玩的。”
“这锁最初便是你的。”段桓指节微弯, 轻轻刮了刮小郡王柔滑细腻的脸颊,缓缓道:“阿菟自幼多病多灾, 许是因这寄名锁丢失未曾戴成的缘故。如今物归原主,便好好养着吧。”
“我的?可段霖说……”
那个骗子!
诅咒他鼻子变长再也见不得人!
小郡王脸色突然愤愤,将自己的长命锁收进衣裳里,还小心地拍两下贴紧。
“阿菟是顾念手足之情吗?”永靖帝眸中闪烁着幽光,清润声音从薄唇中吐出,“可知道你当做亲兄长的恪王,其实暗地里怀疑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云渺心头一跳,虽然早在脑中演练过几百遍被揭穿那天的情形,然而真正到来时还是茫然无措。
原来大家这么早就在怀疑他不是真郡王吗?
居然还装作喜欢他,是想迷惑自己露出更多马脚吧。
都好聪明……不,是阴险!
虽然他不是段璋的亲表弟,可也真心分给对方自己喜欢的糕点、最爱的话本。
没想到会被人骗,对方居然一直调查他。
云渺脸上的失落清晰可见。
就像只扑上来撒娇却遭到当头棒喝的猫咪,一时间晕头转向,傻乎乎站在原地发呆,可怜兮兮好想让人抱进怀里哄。
段桓有些后悔如此直接,捧起小郡王还没巴掌大的脸,摩挲着眼角压根儿不存在的泪水,替他不平道:“不必为此伤怀,是恪王太蠢才会怀疑阿菟是朕的亲子。”
“嗯?”云渺一张小脸不自觉地在永靖帝手心蹭蹭,听到此话懵懵懂懂抬头。
“就算阿菟是朕的孩子,若想立你为太子下旨便是,何必需要挡箭牌?朕自会护着你。”
“啊……”小郡王快被这一堆杂乱无章的信息搞懵了,唇瓣不自觉微张,露出一小截红艳艳的舌尖抵在贝齿上,结结巴巴道:“所以、所以大家怀疑我的身世,是怀疑我是皇舅舅你的私生子吗?”
怎么会这样子?
一群笨蛋!搞错方向的努力是没有用的,要提醒他们一下,顺着自己是假郡王的事情上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