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雩玖
房间里的三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相互之间也不打扰，等到晏城清点完那些银票，抬起头来时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可是环顾了一周，他的学弟正在写着东西，林哥儿也正在看着画本，压根就没有朝着他这里看，让他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晏城低低喊了一声，“段学弟，我已经清点好了，这里是五万两银子的银票没错了。”
段锦抬起头来朝他轻轻的笑了笑，随即点头道：“点清了就好，若是学长还有事情要忙，学长可以拿着银票回去了。”
晏城来这一趟，本来还带着几分忐忑，他虽然觉得段锦他们应该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可是也听到了他们最近在筹集钱的消息，他也不免有些担忧，生怕这一趟过来发生什么变故，幸好他的学弟还是讲信用的。
晏城听到段锦这样说，倒也不矫情，站起来朝着段锦道：“既如此，我也不和段学弟客气，家里还等着我复命，愚兄便先告辞离开了。”
段锦准备起身，将晏城送到外面去。
林洛眼看着晏城要离开了，作为东道主的他当然不能继续悠闲的看话本，连忙站起来想要和段锦一起送客。
晏城在要离开时看到段锦在写的契书，还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这是在写什么呢？”
段锦不准备留在青城书院读书的消息早晚是要告诉晏城的，他现在问了，他索性也就说了，“我准备外出求学，家里的产业要安排妥当，这些是为了约束家里的管事的。”
晏城稍稍有些错愕，可是错愕之后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在他的印象里段锦有和他说过自己考中秀才之后会外出求学的，他不会一直待在青城书院。于是，晏城又朝着段锦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个书院求学？准备什么时候去？”
段锦答：“上次周学长家里给了我一封推荐信，推荐的书院是民尚书院，我准备先向诸位师长们打听打听，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去这个书院了。”
晏城听到他这话，了然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这书院我知道，名气颇盛，只是其中具体作风如何，我还得回去问问家中长辈，你且等着我的消息。”
“那就多谢学长了。”
段锦和林洛一起将人送到了屋外。
晏城上马车之前还朝着段锦和林洛行了半礼，这才坐上马车离开。
林洛在马车离开之后，有头朝着旁边的段锦道了一句，“我觉得你这学长对你还挺好。”
“是啊！自从我入了书院之后，学长们就对我照顾颇多。”段锦对此还是挺感叹的，虽然他觉得这其中大部分功劳都得归功于他讨喜，可是学长对于他的照顾也不能忽视。
林洛听段锦感叹完，扭头看向他，“对了，在你离开之前，我们是不是还得举办一场宴会？请一下你的那些先生，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们，大家过来聚一聚？”
段锦稍稍沉默了一下，这才扭头看向旁边的林洛，朝着他道：“你说得对，我们家里也该办场宴会了。”
*
晏城离开的第二日，段锦和林洛就商量好了宴会邀请的对象和时间，至于办宴会的地点，思来想去他们还是将其定在了段家，虽然定在酒楼能省很多事情，但是这种重要的场面还是放在段家比较有意义。
第三日一大早，段锦便带着写好的请柬，分别前往了赵夫子、毛县令、青城书院，以及他那些朋友家里，亲自将那封请柬送给他们。
而林洛则是在家里召见了几位管事和掌柜，准备和他们签订新的契约，在这契约当中，不仅让他们和自己成了主仆的关系，他也重新给他们订立了利益得失。
当那些已经不算是陌生的工坊管事和店铺掌柜，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段家门口时，他们彼此对视的眼睛里都带上了几分疑惑和好奇，不明白为什么林洛一下子就把他们喊到了一起，茗蓝也在其中。
他们也是知道茗蓝一直跟在林洛身边做事的，眼下正是好奇的时候，不免有人凑过去朝着他直接询问了起来，“茗蓝，你知道东家这次让我们来是为了什么吗？”
茗蓝隐隐约约能猜到几分，只是在林洛没说之前他的猜测也不能当真，更不能说出来，于是他摇了摇头，朝着旁边盯着自己的人道：“我不知道，待会儿等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王桩子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却也没有多问，只能等到了进去再看看，或者到时候回家去问问他弟弟，他弟弟天天跟在段锦和林洛身边，总能知道点一二。
秋生则是一脸沉稳，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至于其余的管事，他们相互之间也是认识的，窃窃私语讨论着待会儿会遇到什么事。
唯有刚被任命为胭脂铺掌柜的秦朝，他是这群员当中资历最浅的，也是最晚跟着林洛做事的，自从来了林洛的工坊做事，他就一直觉得自己走了大运，后来被选拔到胭脂铺工作，他更是格外的卖力，如今即便是被升职为了掌柜，他也没什么骄傲的想法，只是想着一定要好好努力，这才能不负茗蓝管事和东家对他的栽培。
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秦朝站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左右张望了两眼，他想要挨到茗蓝身边去，却又怕别人觉得他在巴结茗蓝，给茗蓝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左右纠结之间，他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什么都没有做。
等到众人来到段家门口，时间也差不多了，负责打扫的张富打开了大门，看着这些年轻的管事和掌柜们，微笑着将人给迎了进去。
“你们来了？林哥儿正在里面等着你们，你们快进去吧！”
这几位管事也是经常来往于段家的，知道张富也能在段锦和林洛面前说得上话，再加上他平日里也和气，所以这几位管事倒也对他印象挺不错，听着他的话朝他稍稍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王桩子落在最后一个，从他接手了火锅店之后，他就一直在店铺里忙碌，也是近日春暖花开，店铺里少了一些生意，他这才有空回了几趟家。
此时见到张富，王桩子朝着他温声喊了一声，“阿么！”
“哎！”张富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毕竟他儿子年纪轻轻就当了掌柜，这让他在乡里邻居之间都长了不少面子，即便是儿子不经常回家也没关系，因为他知道他在忙碌自己的事业，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了。
张富拍着自家儿子宽厚了不少的肩膀，朝着他道：“林哥儿在里面等着你们，你快去，千万不能迟到了，你落在人后不好。”
“是！”听着自家阿么的话，他连忙点了点头，三步并做两步跟了上去。
在旁边帮忙打水烧茶的王大花，看着来往的这些人，有些奇怪的问道：“阿么，你说林哥儿让那么多人一起过来做什么？”
张富摇了摇头，先是有些担忧，复又展开了眉眼，朝着王大花道：“不管是做什么，左右林哥儿都不会害我们的。”
王大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么。”
“好了，你快把茶点送进去吧！”
“是！”
目送着自家女儿离开的背影，张富脸上露出了纠结又疑惑的神色来，他也不知道林洛要做什么，但是有种直觉这将关乎于他们一家子的命运，可是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家都得绑在林洛这条船上，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过上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待王桩子他们来到了书房，林洛早就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眼看着他们过来还客气的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接着招呼他们在两边的座位上坐下。
因着今日是重要的场合，再加上说的也是正事，林洛也没有像平日里穿的那么随意，而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里面一件灰色内衬长衣，外面短袖黑色绣金长衫，腰部绑了一根红绳子，头发照样只用一根黑色绸缎束着。
平日里的林洛也是好看的，可是他通常的装扮就是上身长袖衣服、下身长裤，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如今这样一打扮，十八岁的夫郎正是青春的时候，再加上那精致的五官即便是不需要描摹也足够出彩，不仅让人耳目一新，当他坐在那里时，甚至还多了几分贵气。
进来时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人，见到这样的林洛时下意识的收了声，朝着林洛恭敬的喊了一声之后，便各自找地方落座了。
等他们都找地方坐好，王大花却是端了茶点进来，给众人放在了旁边的案桌上，然后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只是在离开时，她还是没忍住朝着林洛那里多看了两眼，心里想着今日的林洛可真好看。
林洛没有注意到小姑娘的神色，只是看着在场的众人，观察着他们的神色，有好奇、有困惑、有忐忑、甚至还有不解的，他将这样的眼神一一看在了眼里。
最终在王大花离开之后，朝着他们开了口，“诸位，你们可知我今日找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表示他们并不知道。
林洛看着他们，如今他名下有五间店铺，胭脂铺，卤肉店，两家火锅店，还有一家新开的布房，除了新换的胭脂铺掌柜之外，其余几家的掌柜都是从以前就跟着段锦他们的那些人当中选出来的。至于肥皂坊、豆瓣酱、霉豆腐这三个工坊，优先提拔的也是当初跟着他们的那些人。
所以，林洛和他们也算是熟悉，在说了开场白之后，他干脆直截了当地朝着今日过来的九个人道：“段锦考上了秀才，很快就要外出求学了，我也会跟着去。”
林洛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吃惊，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男人出去读书，家眷可是要留在本地经营家业等着男人回来的，少有这种家眷也会跟着去的。
可是很快，有人便想到了段锦对于林洛的粘黏，他们便觉得林洛跟着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只是心里开始对林洛叫他们过来的目的有了几分想法。
林洛也不和他们绕弯子了，直截了当的道：“我们这一走恐怕就是三年，即便是有心，一年之内也回来不了几次，所以对于将产业完全交给你们，我其实不是很放心。”
听到林洛这样直白说，在场的人第一反应就是有些惶恐，因为他们前段时间就听说了林洛在发现胭脂铺老板娘贪污之后，很快雷厉风行的将人给送进了牢房，他们这个东家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无害。
眼下这些当了管事或者掌柜的人，他们已经并非那会儿时时在乡野奔跑的小子和哥儿了，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手上的权利能给自己带来多少便利和好处，他们是完全不想失去的。
惶恐之后，有人心里开始生出了丝丝怨怼，觉得林洛这是不信任他们，明明他们都已经跟着林洛打拼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会不信任他们？
林洛视线在他们脸上扫过，他当然知道众人会有想法，可是他不能在乎那些，不是不在乎，而是不能在乎，不然他没办法保全自己的利益。
在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消化掉接受到的信息之后，林洛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为了给双方一个保障，如果你们想要继续担任现在的职位，那你们必须和我签订主仆契约。签订了之后，作为主家的我有能力对你们做错的任何事进行惩罚。相对的，鉴于你们是我直接分派下去的管事和掌柜，你们不仅可以得到基本的工钱，还能分的你们所经营的产业的半成利润分成。”
半成，按照现代的算法来看，也就是二十分之一了。
听到林洛这样宣布之后，在场的众人呼吸都粗重了起来，他们是直接管理者，自然知道这几个店铺能有多赚钱，光是他们自己的工钱就已经够高了，如果再加上这半成的利益分润，他们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有钱。
林洛看着明显已经上头了的众人，秉承者不坑老实人，他们之间还有最后一丝情分的念头，提醒了一句，“最后，我还是要提醒各位一句，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一下，再来答复我。”
林洛沉着一张脸，严肃的告诉众人这话，及其具备威严的样子，在众人被金钱冲昏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最后应声道：“是！”
林洛满意了，最后给了他们一份契约的样式，说三日之后会再召集他们来这里等着他们的回答。
众人点头，拿着收到的契约，一边看着一边纠结着离开了。
林洛通过窗户看着他们纠结又为难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刚刚挺直的背也弯了下来，他觉得做个不讲人情的人其实也挺难的。
第124章 晋江独发
林洛说完那话之后, 他手底下的管事便陆陆续续离开了书房。
他们离开时，脑海里想的全是林洛刚刚说的那些话，这让他们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茗蓝走在了众人身后, 看着窃窃私语相互讨论的众人，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们的东家林洛坐在窗子前,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茗蓝再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同伴们, 和他们拉开距离之后, 义无反顾的转身回到了林洛的书房。
兴许是没有想到茗蓝会那么快就回来, 林洛看见他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茗蓝却是直勾勾的看着林洛，随即在他困惑的目光当中撩开了衣摆, 径直跪了下来，“东家，我愿意签那个契约, 我现在就签。”
比起旁人来，茗蓝要想的更多一些，他一个哥儿离开了林洛这里，再去其他地方压根就找不到活路，若是留在这里, 即便他只是一个哥儿, 他也依旧能当个大管事，这可比其他人风光多了。
林洛一看他这样吓了一跳，连忙从坐着的位置上起来, 朝着他挥手招呼道：“你快点起来，跪什么跪？要签约直接签就是, 何必弄得这般严肃。”
“是！”既然已经决定好签约了，茗蓝的心态调整的很快，此时已经将自己定义为林洛的家仆了，听到林洛的话，他立马就站了起来。
林洛看着他利索的站起来松了一口气，他想要签订契约只是为了更好的约束他们，却不是真的想当他们的主人，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在茗蓝拿出刚刚给了他的那份契约，表示现在就可以签约之后，林洛再三问了一遍，“你确定要签约吗？你知道签了之后代表什么吗？”
茗蓝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林洛道：“我知道，只要签订这个契约，我以后便是东家的家仆了，只要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林洛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接受的那么快，如果他是他的话，他肯定还要挣扎好久，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签？”
茗蓝抬头，对上林洛的目光，冲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因为我知道我这样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我只有跟在东家身边，才能有更好的活路。”
林洛有些震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只给了茗蓝一个工作而已，竟然因为这个，自己在他心里竟然就有了那么高的地位。
半晌，林洛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行，我们签约吧！”
一刻钟之后，茗蓝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契书，站在门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之后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就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
王桩子离开了林洛的书房，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的，他知道这份契约一旦签了就和卖身契没有什么两样，日后不仅是他，他的子子孙孙也都得听林洛和段锦的，这让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可是如果不签，他不确定自己不签，他手上的差事会不会落到旁人的手里。
就在王桩子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外面，他阿么正带着他大妹在那洗着衣服，两人偶尔聊上两句，看上去比以前愁苦的样子松快多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王桩子的存在，张富抬起头来朝着他这里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朝着他道：“你从林哥那里出来了，接下来是准备回店里帮忙了吗？我给你说，既然林哥儿相信你，那你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你可得好好给他干活。”
王庄子摸着放在胸口的契约，看着殷切叮嘱自己要好好给林洛干活的阿么，还是走了过去，朝着慎重道：“阿么，我有事要和你说。”
张富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自家儿子要说什么，可是看着他慎重的神色，不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忙用葫芦舀了一勺清水洗了洗手，又在身上擦干净，这才来到自家儿子旁边，朝着他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王桩子将人拉到的角落，准备把刚刚在书房里和林洛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阿么，和他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王大花好奇的往这里张望，想要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结果被她哥叮嘱要好好洗衣服给打了回来，只能老老实实的接着洗衣服了。
王桩子将人拉到角落之后，将刚刚在书房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然后拿出那份契约，将契约上的内容演练给了他阿么听，最后道：“阿么，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张富听着这事，他立马皱起了眉头，他并不觉得林洛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对，那些大家族不都是这样管理自己手底下的人吗？况且，林洛竟然还给了他们半成的利益，别家只给个基本工钱就算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