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雩玖
……
段锦站在众人当中，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他也不去插嘴，只是偶尔在他们询问自己意见时会说上两句。
就在他们要走回学舍之时，书院里的学童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在喧闹的众人当中高声询问道：“段锦，段学子在哪里？”
段锦觉得奇怪，却还是站了出来，走到他的面前，“我就是段锦。”
那学童见到他，眼睛先是一亮，很快道：“巡抚刚刚说听聚合先生说过你，眼下要请你过去见上一面，你快点跟我来。”
在那学童说完这句话之后，立马就带着段锦朝着书院待客的地方走去。
段锦跟着学童离去，甚至能感受到身后有不少盯着自己的视线，那其中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诧异的，甚至还有懊悔的。
只是段锦从来都不惧怕别人的目光，如今这般更是当做没有感受到，径直跟在那学童后面，一路脚步沉稳的朝着他所带的方向而去。
行走了一刻钟的功夫，这才来到了一间充满了书香气息的屋子，此时里面坐了山长、夫子们、琦巡抚、蒋知州。
在见到他们的瞬间，段锦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着，这才缓缓的走入房中，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下，朝着他们一一行了礼。
书院的山长和夫子们很是骄傲地看着段锦，就像是看着他们最优秀的学生，眼里尽是满意的神色。
琦巡抚的视线在那些夫子身上扫过，之后便落在了段锦身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先是暗了一瞬，连带着那温和的表情都像是冷淡了几分，可是在段锦起身的瞬间，那种冷意又收敛了下去，整个人又变成了温和的模样。
“这位想必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段学子了吧？在来之前我还想过是什么模样，如今一看竟是这般一表人才，和我预想的也差不多。依我看，你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没准等下次秋试过后，我们就能一起在朝为官了。”
若是一般的学子，即便是家里身份显赫的，面对这样一位大官的赞扬，也会表现得诚惶诚恐的。
段锦脑海中念头闪过很快，脸上很快端起了一副淡定却恭敬的表情，朝着琦巡抚的方向行了一礼，语气严肃道：“大人谬赞了，小人只是一个普通读书人，当不起大人这般称赞。”
琦巡抚却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段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是亲昵，“哎，你这话就妄自菲薄了，如今你这般年纪就能有此成就，日后前途无量是肯定的。今日你我有缘，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当做见面礼，望你我日后想见，你能如同我所说那般大展宏图。”
说罢，琦巡抚竟然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直接递到了段锦面前。
段锦见到那玉佩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弯下腰去，双手举到琦巡抚面前，接过了那玉佩。
在接到那玉佩时，段锦心里的情绪格外的复杂，可当他再次抬头时，对着琦巡抚只有感激的神色，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激动。
“学子定不会负大人所望，从今往后一定会加倍努力，希望能够配得上大人的厚爱。”
听着段锦的话，琦巡抚就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他微笑道：“年轻人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段锦适时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仿佛一位被长辈鼓励了而觉得激动的晚辈，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琦巡抚看着段锦这激动的样子，嘴角的笑容翘得越发高了。
之后，琦巡抚又和段锦寒暄了两句，这才让段锦离开。
段锦一直保持着一种谦卑的姿态，直到离开了那间房，他才盯着自己手上的玉佩看了好一会儿，将之放在怀里回到了自己的学舍。
在众人围着段锦询问，并且观摩着他从琦巡抚那里接过来的玉佩时，琦巡抚已经和书院里的众人寒暄完了，之后又以还有公务为由离开了书院。
在得知琦巡抚离开书院的时候，段锦是有些诧异的，他没有想到琦巡抚会那么快就离开，他原本以为自己之后还会受到什么刁难，亦或者又会私底下找他说些什么，可是琦巡抚却什么都没有做。
段锦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心里越发的好奇这琦巡抚到底知不知道他和邱冰他们的事，还是说知道了之后却不在意。
另一头，邱冰在知道琦巡抚离开之后，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是琦玉擅自离家来找他的，可是如果不是有他的话，琦玉也不会跑那么远来。
如今，琦巡抚亲自过来了这边一趟，邱冰是真的以为他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即便是不找他的麻烦，只要给他使一点小绊子，这都够他们一家人忙活了。
眼下，琦巡抚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来找自己，直接就这样离开了，邱冰心里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还有几分不安来，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邱冰心里不安，思来想去终究觉得不妥，最终还是让人往家里送了一封信过去，准备看看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直到送信的人回来，邱冰看完传回来的信件，身上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一半，手里的信件慢慢滑落，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原来，琦巡抚匆忙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其他，而是直接离开了书院，朝着邱冰家里去了，还找到了待在邱家的琦玉。
琦巡抚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打了琦玉一巴掌，之后当着邱家所有人的面将琦玉给带走了。
离开之前，琦巡抚还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次拐走人，甚至还知情不报的事，他还是会追究责任的。”
等到段锦还在琢磨着琦巡抚给自己那块玉佩，到底是想要收买自己，还是想要警告自己，他便听到了邱冰惨烈离开书院的消息。
第167章 晋江独发
段锦听到邱冰的消息时, 他正端坐在书院的藏书阁里抄书，他虽是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却也需要巩固一些容易遗漏的点, 抄书便是他寻到的最好方式。
藏书阁是书院学子都能过来的地方，来来往往间人们也会下意识的放轻动作，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 段锦也不和他们争抢安静的好位置, 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的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临近过道, 容易受到外界干扰，很多学子都不喜欢这个地方。
阳光透过窗户, 斜斜洒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的白色书生服上, 半明半暗之间，倒是将他衬托的格外出尘。
就在段锦轻巧落下手中字的最后一笔，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小声动静, 原本以为只是学子们的闲话，段锦也没有留神去听，直到听到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才停下了手里的笔，稍稍侧头去听外面的动静。
“对了, 你们有没有听说, 今天书院里有个学子被带走了。”
“什么，什么情况？”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他家里犯了事, 说是和上任县令勾结，做了不少的恶事, 如今他父亲已经被缉拿归案，官差们来拿他回去调查。”
“他们竟然敢和上任县令勾结，如今新任县令要清算，他们家岂不是要完了。”
“可不是，幸亏那些人还顾忌着书院的脸面，只敢悄悄进来拿人，不然若是宣扬得整个川水城都知晓此事，那我们书院的脸可不就丢大了，我若不是和他同一个学舍，我也不会知道他家里竟然是这般不堪。”
……
段锦听着这话，心里突地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这些人虽是没有指名道姓，可他就觉得那书生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
那几人又窃窃私语了几句，这才以借书为由相互告别了。
段锦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继续把刚刚未抄完的东西抄完，只是这动作明显快了几分。
窗户外钟声敲响，这是提醒学子们该放晚饭了。
段锦看着自己已经抄好了的书卷，将之缓缓收了起来，归还了书本，携带着自己抄好的手稿去了食堂。
段锦看了一眼今日的菜色，从自己的怀里拿出彩带，给自己打了两荤两素，外加五两米饭。
今日打饭的人是梁泽，在见到过来的人是段锦时，他还热情地朝他打了一声招呼，“段兄，近来可好？”
段锦朝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淡然浅笑，“我最近很好，你看起来气色也很不错。”
梁泽觉得段锦人非常好，不仅自己那么优秀，对待他这样的贫困学子，依旧和旁人没什么两样，比那些势利眼的人好多了。
在听到段锦需要五两米饭时，梁泽还特地给他打了松软的，并且还多打了一些，算是对他的照顾。
段锦朝着他微笑感谢，然后端着自己的餐盘，左右四顾了一圈，最后看到了角落里一个手舞足蹈的人，缓缓的走了过去。
段锦来到那些学子旁边，这让原本正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的人有些诧异，有人还吃惊的问道：“段兄，你怎么过来了？”
段锦微笑着朝他们道：“别的地方都没有空位了，所以我想过来和你们拼个桌，怎么，这事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段兄，愿意坐我们这里，简直让我们这里都蓬荜生辉了起来，连这简陋的餐桌都变得高大上了起来。”其中最为活泼的一人来到了段锦旁边勾着他的肩膀，笑呵呵的道：“刚好，我今天听到了一件新鲜事，也让你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听听，给你长长见识。”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段锦微笑着看着他。
很快那男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在旁边人好奇的目光下，朝着他们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你们可知道，今日在第十二学舍，有一个姓邱的学子，他被官差们给带走了？”
段锦听着这个姓氏，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心里的那根锚点终于落了下来，前几日琦巡抚来过，今日邱冰就出了事，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是琦巡抚的手笔。
段锦虽然料到琦巡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知道他如何做的，还是让他周身都生出了几分寒意，那邱冰家里将琦玉带回去虽是起了高攀的心思，却也不曾苛待，而如今琦巡抚一出手就是让他们家破人亡，实在是太过于歹毒了。
就在段锦心思百转千回之时，和他一桌吃饭的那些人开始问出了他们的疑惑，毕竟刚刚说话那人问题一出，周围人都有些诧异，同时心里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说话那人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问题，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手舞足蹈的讲述着邱冰被带走的细节，着重描述了一下邱冰当时难看的脸上，活脱脱像是他就在现场一般。
段锦吃饭的样子很是优雅，细嚼慢咽的一点声响都不发出，却吃得很快，在他们说完邱冰的事，开始聊起其他八卦时，他便已经吃完了。
段锦客气的和他们道了别，婉拒了邀他明日一起去玩的建议，将餐盘放在了洗漱区域，然后又去院子里转了转。
段锦站在游廊下，拿出了琦巡抚送给自己的那块玉佩，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最后心里逐渐有了想法，那日发生的那件事，他往后不会再提任何一句，但如果琦巡抚要报复他的话，他也得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不行！”
在想到鱼死网破的结局之时，段锦突然想到他还有林洛，他可以出事，但林洛不能跟着自己一起受罪。
段锦在游廊下待了很久，脑海里翻涌过了很多事情，最终还是确定下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法，到时候即便是保不住自己，也能让林洛安然无恙。
段锦心里有了想法，再将计划梳理了一遍，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段锦这次回去时速度极快，连他旁边住着的书生想要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理会，径直就回房关上了门。
看着猛然关上的房门，那人举着的手悬在半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最后朝着段锦的房间呸了一声，脸色难看起来，直接骂道：“你有什么好神气的？等到年末积分下来，你就得搬家离我远远的。”
段锦全然不知隔壁同窗对自己的怨恨，他只是坐了下来，拿出纸笔准备给林洛写一封信，教他在出事之后该如何做才能保全自己。
提笔的那一刻，段锦有些犹豫，可是很快他便写下了开头。
“林洛，吾爱。”
直到月上柳梢头，段锦才写完了那封长达十页的信件，他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最终还是将他封起，放在了他眼下已经不穿了的夏季衣服里藏好。
等到做完这一切，段锦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拿起自己的盆出去洗漱，不管明天要发生什么，今日他总得好好过的。
段锦心情忐忑的等待了一阵子，始终没有等到琦巡抚对他的报复，倒是等来了琦巡抚离开这里的消息。
在琦巡抚离开之前的头一天，书院外有人找到了他，自称是琦巡抚身边的侍从，然后递给了他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三百两银子。
段锦见到那盒子有些诧异，抬头看向那侍从的眼中都充满了不解，那侍从却是朝着他笑了笑，温和道：“这是我家老爷给你的谢礼，说是感激你救了我家夫郎。”
段锦立马做出了诚惶诚恐的姿态，想要将那盒子递还给他，同时朝着他道：“这可使不得，我那日救人也是为了我自己，救完之后我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情分，之后县令也感谢过我，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段锦将那盒子推拒过去的时候，眼睛还一直黏在那盒子上，似乎是非常舍不得将这盒子推出去。
那侍从将段锦的行为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如何回话的答案，脸上的笑容更甚，又将那盒子推回了段锦的怀里，笑着道：“公子，既是我家老爷给的，那公子就安心收下，不然我家老爷会生气的。”
段锦有些犹豫，最后竟然还是将那盒子给收下来了，面向侍从的笑容都多了几分。
侍从看着他的神态，脸上的笑容更甚，随即道：“对了，我家大人还说你对我家夫郎有恩，让我来问问，公子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老爷或许能帮忙一二。”
段锦听着这话有些为难，却还是抬头看着侍从，犹豫着开了口，小声道：“我这里却有一事需要大人帮忙。”
侍从心里冷笑，只觉得还好他家老爷精明，为他做了多重的准备问题，不然也测不出眼前之人的贪婪。
段锦纠结了片刻，开口道：“我还想请你回去同大人说说，日后这事莫要再提，我收到的谢礼已经够多了。我家里也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家，我如今在这书院读书读得好好的，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这事还就这样算了，不要再同别人提起，不然我担心这事传到那些匪帮的耳朵里，到时候来找我麻烦，我怕是应付不了。”
说到这里，段锦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尴尬，似乎觉得这种事羞于启齿，但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又不得不说。
侍从看着他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很快应了下来，向着段锦行礼告退了。
段锦客气的送他离开，在他回头的瞬间，仿佛财迷一般的摸着那盒子，像是在为得到了那么多钱而欣喜。
侍从看着他这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等回到宅子里时，琦巡抚正在书房里等着他。
琦巡抚此时正在书房里挑着油灯，见是他回来只是瞟了他一眼，头也不抬的直接道：“今日之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