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珑韵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随即就是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云舒不慌不忙地将腰带扣好,隔了好一会儿才将房门打开。此时屋外早已没了萧谨行的身影。
此前跟在云舒身边贴身护卫的都是罗延,而这次攻打瓦卑都城,罗延留在了都城内,于是另外安排了一名亲卫郝事在云舒身边。
听到开门声,郝事立即道:“殿下您醒啦。”
“刚刚萧将军来过,可惜您没醒,他又走了。”
“对了,萧将军还说给你煨了粥,就在厨房里。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郝事人小话多,一见面就将自己知道的全数告知了云舒,并且不等云舒吩咐,就一阵风地刮走了。
云舒扶着门框顿了下,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很快郝事就端来了热腾腾的粥。
与其他几城不同,甘州地界内河道交错,形成了大片的绿洲。得益于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甘州有不少农户种植稻米。
因此甘州是大雍西北为数不多的种植稻米的城池之一。
云舒搅了搅浓稠的米粥。
西州无法种植水稻,大家平日里吃的大多为面食。即便以云舒的地位和权势,完全可以令人去千里外采购稻米,但他并不愿意为了口腹之欲,如此劳师动众。
因此离开京都后,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吃过粥了。
这不是一碗白粥,粥里放了切碎的香菇,以及撕成细丝的鸡丝,星星点点的红色枸杞,以及一点点青色的香葱。
云舒舀起一勺入口,味道果然鲜美,看样子炖了很长的时间,米粒已经熬花,更显得软糯。
云舒刚吃了第一口,就听郝事滔滔不绝说起了在厨房听到的闲话。
“殿下,属下去厨房端粥的时候,听厨娘们说,这粥是萧将军亲自熬的。”
云舒捏着勺子的手一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
但他转念又一想,人家熬了粥给他,他若是吃一口又不吃了,是不是太过矫情?
郝事好在继续说着:“听说萧将军寅时初就去厨房了,当时还吓得当值的厨娘一跳。
萧将军问厨娘要了煮粥的材料后,也不要厨娘帮忙,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一边煮,还一边记录。
据说将军熬了六锅都不满意,直折腾到辰时初,才熬好了这一锅。”
云舒第一次知道,罗延安排在他身边的,还是个小八卦。
他一边听着,一边慢吞吞地喝着粥。
这粥的配方,还是有一次他与萧谨行说起美食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
当时他一边啃着馍,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粥的吃法有很多。
“皮蛋瘦肉粥,香菇鸡丝粥,虾仁玉米粥,很多很多。唉,只可惜西州没有米,暂时做不了,不然就可以做了给你尝尝……”
当时的萧谨行,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云舒那时还以为萧谨行对吃的并不太感兴趣,于是后来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
没想到萧谨行不仅听了,还记在了心里,甚至在有了稻米后,第一时间就给他做了一碗……
云舒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桌边的陶罐。
……,呃,一锅。
昨夜刚被人家表了白,今日一早就吃到了对方亲手做的早餐。倒不是说这饭有多难做,只是让一个人花四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停地熬一锅粥,至少说明对方用了心。
况且萧谨行昨日从自己这边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亥时,而对方寅时初又跑去熬粥,也不知昨晚睡了几个时辰。
云舒吃着吃着,总觉得本该是咸味的粥里有一丝甜味。
……,呃,大概是枸杞的甜味吧。
云舒慢条斯理喝完粥,随后问道:“萧将军去哪了?”
这个郝事倒是知晓,“听说萧将军召集了各方将领,包括咱们玄甲卫的曹校尉,说是商议夺回凉州的方案。”
云舒点头。
昨晚两人间刚发生了点尴尬的事,他今日有点想避着萧谨行。况且这种正正经经的攻城战,他肯定是不如萧谨行和一众将领的,也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他转而问道:“阎昌信现在在何处?”
郝事立即道:“说是关在新竹院那边的一处厢房里,有西州军守着。”
云舒当即说道:“走,去看看。”
郝事不明白自家殿下为何不去找萧将军,却对一个老头感兴趣起来。只是他虽然八卦,却不会质疑自家殿下的决定。
见云舒出门,他连忙跟上。
阎昌信之前屡屡干扰西州军进攻甘州,令西州军束手束脚一无所获。后来萧谨行虽然将他抓了起来,却并没有折腾他,甚至还给他安排了不错的房屋,吃喝照旧。
云舒刚走到新竹院门口,就听到屋里传出辱骂声。
字字刺耳,句句不离萧谨行。
云舒顿时就皱起了眉,问守在院门口的两位西州军兄弟,“他每日里就这么辱骂你家将军的?”
两个西州军兄弟也很是气愤,“咱们制止过多次,但他根本不听,还越说越来劲,日日不停。我们没法,也去禀报了将军,但将军却不在意,说随他骂去。”
云舒明白,萧谨行是觉得他军中夺权,扣押了阎昌信,就已经坏了规矩。阎昌信并不归他管,自然不能用刑,骂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索性就不管他。
但云舒听着却分外不舒服。
萧谨行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被人指着鼻子骂?
云舒收起惯常的笑,冷着脸道:“本王进去瞧瞧。”
西州军兄弟有些为难,“殿下,这……怕是不太安全。”
阎昌信虽然老了,但身手还是有一些的,殿下细皮嫩肉又不会武,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无事,我带着人进去。”
郝事当即拍了拍胸口,“放心,我会保证殿下安危的。”
西州军两兄弟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将云舒放了进去。
萧谨行也很谨慎。
不止院门口安排了两人,阎昌信的屋门外也安排了两人守着,而房门上插着锁,窗户是用木板交错钉住的,防止阎昌信翻窗逃走。
除了没给阎昌信绑住,嘴上塞上布巾外,其他方面云舒勉强接受。
有了前两人放行,守在门口的两人也听话地将门锁打开。
阎昌信刚刚连续骂了半个时辰,这会儿正停下来喝水润润嗓子,突然就见到眼前的房门被打开,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背着手走进来的青年。
这人面嫩得很。
阎昌信颇为傲慢地看着眼前的人,再次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你是来替萧谨行讲和的?”
“萧谨行他自己当缩头乌龟不敢来见我,就派你这个黄毛小子来?我告诉你,除非他给我跪下磕头赔礼道歉,否则他抢夺兵权这事,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舒施施然坐在阎昌信的对面,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在听到阎昌信的威胁后,点头道:σw.zλ.“确实不能。”
阎昌信张着嘴还欲再说狠话,却被云舒这句话给打断了,一时没想起来自己还要放什么狠话。
云舒接着道:“你不顾甘州百姓安危,阻挠友军攻城,此事如何就能这么算了?你想息事宁人,本王还不愿意呢。”
阎昌信这会儿也察觉到不对了,他警惕地看着云舒,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是西州那个夏王?”
云舒的面相和年龄都太有迷惑性了,阎昌信忽然笑道:
“你是夏王又如何?不论是甘州还是凉州,可都不归西州管。你根本处置不了我。况且你这个藩王只有治理西州的权限,兵权你可沾不了一点。”
云舒却道:“本王手中可是有父皇圣旨的,只要是西州打下来的土地,都归西州都护府管辖。甘州已经被我们夺回了,怎么就不算是西州府的呢?至于凉州,你觉得它还远吗?”
阎昌信错愕,没想到那个圣旨还能这么解读。
他顿时不服道:“陛下不可能会同意的,到时一定会有新的旨意出来!”
西州府本就占了西州、沙州,以及西域诸城,若是再加上瓜州、甘州以及凉州下辖的城镇,那地域可就赶上大半个中原了。
承安帝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藩王有如此大的领地?
云舒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缓慢的“笃笃”声,不紧不慢道:“这不还没有别的旨意嘛。”
至于以后真有别的旨意下达,他不接不就行了。之前还有关押他的旨意呢,他不接旨就当它不存在。
他和萧谨行费了那么大力气打下来,凭什么说让就让,况且承安帝还不会念及他们的好。
阎昌信厉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也不干什么。本王就是来告诉你,凉州的兵已经被本王收编进西州军了,往后不再分什么西州军凉州军,通通称为玄甲军。”
“而你,在凉州城被拿下后,会被本王押送回京都,交由父皇处置。”
阎昌信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嚣张。
他明白萧谨行只是暂时扣押他,等到凉州城收回后,他依旧是凉州都统,萧谨行无权撤他的职。因此他才丝毫不担心,萧谨行累死累活打下凉州,到时候还是他坐收渔翁之利。
但这个夏王就不是了,他明晃晃告诉自己,他要一手遮天,将整个凉州甘州收入囊中。
若是自己被押回京都,承安帝必不可能饶得了自己。甚至还可能将怒火撒到他的身上,到时候他的项上人头还保不保得住,就不好说了。
“你无权处置我!”说着就要对云舒动手。
郝事虽然话多爱八卦,但小小年纪武功还是不错的,他在阎昌信动手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出了手,三两下就将阎昌信摁在了桌上。
云舒起身,拂了拂衣袖,淡淡道:“西州府内所有兵力,不论瓜州军、甘州军还是凉州军,都是本王的玄甲军,你记住了吗?”
云舒此次来找阎昌信,其一是将夺兵权的事拉到自己身上。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在京都没有亲人,唯一的至亲就是坐在龙椅上那位了。
想来那位不会因为这,要了他自己的老命。
但萧谨行却不同了,萧家一家老小及仆从若干,若是因此受到牵连就不好了。
其二也是利用犯了错的阎昌信,试探一下承安帝的态度。
今时不同往日,继拿下西域诸城之后,他们又陆续占领了瓦卑以及瓜州、甘州,若是再拿下凉州,他想看看承安帝的态度到底如何。
这也决定了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西州军及各军的改制顺利地超乎云舒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