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星川
巫云从不爱解释。副将质问几次,没有得到回答。他于是同其他人说:“他肯定是吝于为战斗付出使用诅咒的代价。”
“巫术的代价是灵魂,使用诅咒,会付出代价。我当然明白,但我们五个,谁不是舍生忘死?老胡,你没了一根胳膊,小田也差点没了半条命。我们死去的其他弟兄,更是数不胜数。凭什么他巫云就不同呢?”
“他明明可以使用诅咒,却不肯使用。上次在白川时,如果他早点出手。老江他们也不会死。”
“我查过资料,使用诅咒杀人的代价根本没有那么大。他就是不想做而已。”
军中关于巫云的流言越来越多。巫云依然治伤,依然一言不发。
副城主的祖先曾问他为什么。
副城主解释:“当然,我的曾曾祖父的语气确实不怎么好……可这也……呵呵。”
他擦擦汗,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
巫云对此的回答,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说了也没用。”
副城主说到这里,又道:“其实我的曾曾祖父,也只是想找他要一个解释而已。他把解释说出来,大家也就能谅解了,不是吗?譬如,如果他直说,巫祝使用诅咒的代价是巨大的,除了书上说的那些,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代价……他把这个代价详细地描述出来,我们也就不会为难他了啊。”
副城主说着,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可宁明昧却敲了敲茶杯。
“他说得没错,因为你们问他,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施展诅咒。”宁明昧说,“真正的原因,是你们‘想要’他施展诅咒——无论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副城主:“可……”
“给一分钱干一份活儿,巫祝少年刚毕业就去战地医院规培,每天007干活儿不说,一分钱也拿不到,真当加班不伤身体?招聘的职位描述上写的是一回事,入职了要干的是另一回事。入职前,说当个医生就够了,入职后,要求编程报告杀人无不精通,做不到就说你品德败坏,没有医德。”宁明昧对系统说,“这样看来,我对温思衡还真是仁慈啊!至少,我每个月都给他们发工资,也从来不分配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
系统:“……”
宁明昧:“不过这开拓了我的思路。看来,在这里,安排人打两份工是常态,也是时候给他们再找一点课余之外的学生工作来干的。为我增加学生工作政绩……不,为自己的全面发展添砖加瓦,才是新世纪人才的必备要求啊!”
系统:“你怎么这么冷漠啊。”
对面说着伤心事呢,继续听。
副城主说:“其实若是到此为止,也还行。毕竟烨锋一直没说什么。直到后来,妖狐族协助魔族,两者联手入侵烨地,我们与他们作战。在作战过程中,军情泄露……”
烨地除却战火纷飞,还有好几座矿山在上游部分。战争年间,朝廷也派人过来,开采矿山,制造武器。随后,他们将那些武器送往全国各地。
尽管如今,这些矿山已经被开采殆尽。朝廷的人也离开了。但在那时,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烨地都绝对是战争中的重地。
因此,也成为了魔族的目标。
军队一半的人,都死在了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家眷,和无数百姓。
那是一场血战,战后,天空中落下的,都是猩红的雨滴。大地上,四处都是哀嚎哭泣的人们。
他们手中捧着,无处安放的不止家人的尸骨,还有无处寄托的愤怒。
每个人都想知道,究竟是谁泄露了情报?
副城主:“后来,我们在巫云的法术里发现了妖狐法术的痕迹……他背叛了我们,是个叛徒!而且,有一次妖狐的刀本要落在他身上,却偏偏挪开了……这不是通敌是什么?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他是巫祝,手法如此诡谲,如果他要私下诅咒我们,谁能扛得住?而且人人都说,他当初不肯出手,一定是因为他在两边下注,首鼠两端……”
宁明昧:“于是?”
副城主不说话了。
于是,他们杀了他。
从此,山林间再也没有射出白羽箭的少年,和他皱眉看向烨锋时,那双雀蓝色的双眼。
只有立起的柴火,高高的火刑架,火刑架上燃烧的尸体。
和烨锋策马赶回大营时,看见的焦黑一片。他一靠近,那尸体就被风吹成了灰。
和那场终于落下的瓢泼大雨。
大雨如注,罪人伏诛。从那一天开始,曾经不顺的战斗奇迹般地开始反转。军队走出烨地,势如破竹。
简直就像上天的启示一样。
没有巫术,我们照样可以歼灭反贼!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插曲——即那获知巫祝已死的消息,十分愤怒,要为巫祝报仇的黎族人。
知晓巫祝死讯后,烨锋原本打算将此事瞒下,告诉黎族人,巫云是在战争中中了流箭,不幸逝世。
烨地死了一半的人,百姓们不可能原谅黎族人。但黎族人依旧可以住在深山里,这是他的承诺。
可依旧是那名副将。他发现了黎族人的叛乱,并赶在事态崩坏前,将黎族人全数歼灭了。
黎村本来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没了巫祝,它留下的那些村民,又如何能战胜装备精良的副将的军队?
在那之后,就是所有人熟悉的历史了。战争大胜,班师回朝,烨地的小镇经过重修,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烨城。
五将和将军王在烨城有了自己的高门大府。由于他们的情谊,这些府邸都被修建在烨城的最东边,最靠近烨城的河流的位置。
每个人都有收获,譬如副城主的曾曾祖父。他奉命清理巫祝住过的房间。从房间里,他找到了一枚东西。
一枚骨牌。
和妖魔战斗多年,曾曾祖父一下就从骨牌上闻到了妖魔的气息。这使他对巫祝的背叛更加深信不疑。
可那骨牌看起来的确是好东西,像是通往某个宝库的钥匙。曾曾祖父一时鬼迷心窍,把这样物品昧了下来。
——正是方才,副城主给他的那一枚。
“这件事,说起来是我们亏心。”副城主说,“可在那之后,烨城就常有怪事发生,城中人常生怪病。尤其是我们这几家人,也就是这五将家的后代,也纷纷患上怪病,比他们还严重,甚至死亡。隔壁胡家五代单传,好不容易有个孙子,孙子却还是个怪胎。刘家绝户。蒋家前些年说要搬走,如今也没了音讯。至于田家,如今也死得只剩几个人了。这几年状况愈演愈烈,我们实在是受不了了。”
火烧眉毛,不得不找人求助。
副城主:“而且这症状的确诡异,我们什么样的大夫都找人看过了。他们说,这肯定是诅咒。我知道我们祖先对不起黎族,但这事儿,也不能报在我们一城的人身上啊?先前,我们就和城主说,求他找大宗门的人过来帮忙。可城主总不允许,我估摸着,他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直到几年前,刘家最后一个人也死没了。城主不让我们看他的死状,但我听说,他满口的牙齿都掉完了,却完全查不出原因!直到这会儿,城主才同意,让我们去找清极宗。”
“没想到你们一来,他又不同意了。城主活了四百多年,我们没有仙丹,就是炼体,也只有一百多年、最多两百年好活啊。”副城主苦着脸说,“所以,这实在是不情之请,仙长,我们老秦家,不能绝在我这一代啊!四百年前的事,都是四百年前的事了。何苦时至如今,这诅咒也不放过我们呢?”
说着说着,他竟然捂住了自己的肩膀,像是很疼痛难忍似的。
正如街上那些人时不时出现的状况一样。
宁明昧:“哟,我好像懂一点了。”
系统:?
宁明昧懂什么了。
“诅咒。”宁明昧说,“可这些人也算罪有应得,还跑单,所以……”
系统:“你不打算做?”
宁明昧:“得加钱。”
宁明昧喝了一口茶,道:“副城主,你们这单子很复杂。本尊知道,你们老秦家的根,非常贵重,远比这七百五十万贵重,可说实话,你们这单子啊……”
“这单子啊……”
“单子啊……”
第63章 “这是你想要的吗?”
“八百?”
“八百七十五?”
“八百八十……宁仙尊,这钱再多,我真做不了主了。”副城主满头是汗,“您看,要不然这样,我找上其他几家主事的,一起开个会讨论讨论这钱怎么出?城里,也有许多百姓饱受厉鬼作祟之苦……”
人人都说修仙之人清心寡欲。副城主身为副城主,常常和这些大宗门打交道,当然知道这说法不可信。清极宗无论是那个笑口常开的沈立万,还是那个眼高于顶的方无隅,都不是好相与之辈。
更别提那个一脸诚恳地做事、一脸诚恳地要钱、德高望重,价格也高的齐掌门了。
因此,在收到齐掌门的信件,得知这位将要来烨地的、名不见经传的执剑长老宁明昧闭关十年,心性单纯后,副城主很是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事情好办了许多呢。
……结果这要得比齐掌门还要多,这心性单纯都点到不了解物价上了吧!
宁明昧:“百姓饱受厉鬼作祟之苦?”
城主见四下无人,对宁明昧小声道:“其实百姓们也早就想解决这些诅咒很久了,只是苦于找不到方法。既然仙长来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向百姓们宣传一番,也让他们能尽一尽自己的心意……”
意思是集资。
宁明昧说:“到时候百姓的贡献三七分账,豪绅的钱尽数奉还是吧?”
宁明昧“啪”地一声,把茶杯甩到桌子上。副城主噤若寒蝉,宁明昧却只是擦手淡淡道:“看来副城主的心,还不够诚。什么是诚心?就是一人一心,多一城、一个村、一个府、一个人的份子钱,都不能叫一心。”
“……”副城主连话都不敢说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自己想办法筹钱……筹取真心。三天后,你自己带着标书……校企合作协议书来找我。”宁明昧说,“协议书,合同,预付款,烨地调研报告,病理报告,历史沿袭……一样都不能少。格式有一点不对,打回去重来。”
一时间,宁明昧背后的邪恶气息越发醇厚,除了导师,还有点甲方。
副城主:“可格式是什么啊?”
宁明昧:“自己领会。”
更甲方了。
系统目瞪口呆,它说:“你这是讨价还价,还是在当绑匪要钱?”
宁明昧说:“这是甲方,这是成熟的商业谈判。”
系统:“我怎么看着像土匪?”
甲方不就是土匪吗。
宁明昧离开秦府,副城主被埋汰了一通,还要好声好气地一辆小车送宁明昧回去。心下郁闷又焦灼难当。
宁明昧倒是下车得悠游自在。他一进王府,就看见几个侍女聊天。跟着他进来的侍卫看见她们,呵斥道:“怎么不到殿里去候着?”
侍女说:“伍医师来了,正在诊疗呢。”
侍卫恍然大悟。他带宁明昧回别院,路上说:“伍医师定期来给王爷治疗,每次一来就是一下午。每当这时,王爷都不让其他人进去。”
宁明昧斟酌:“是伍医师要求的?”
侍卫说:“是王爷要求的。”
这倒是出人意料。
宁明昧问:“伍医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侍卫说:“伍医师不爱说话,看着冷淡,其实是个好人。他自己有个医馆,只是不常给人诊治。但其他医馆的郎中有疑问去问他,也能得到解答。他们都说伍医师非常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