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于朝夕
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大口喘起了粗气,冒了一身虚汗。
四周已经安静了,孙婆子和那两个轿夫早就跑的没了踪影,只剩下那顶破旧的喜轿被扔在路上。
又歇了一会儿,他才强撑着起身,半拖半抱的把福崽拽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自己也顺势靠坐在树下,然后控制不住的猛咳了起来。
这一番折腾,咳的他面色愈发通红,胸腔阵痛,差点又要昏死过去。
待到终于好过一点儿,他小心翼翼地呼了口气,靠在树干上,望着挂在天上的烈日发呆。
他其实来到这里已经有小半年了。
那天他被继母推下楼后,并没有死,而是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成了这里东陵国月牙村老叶家三房的哥儿。
原主和他同名,也叫叶安年,际遇竟也和他的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的——惨。
原主的老爹叶成河是老叶家的三房,媳妇生了两个哥儿,生病去了,留□□弱多病的原主和一个年仅四岁的弟弟叶安福。
老叶家向来重男,叶老头子和他媳妇吴香莲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叶成海、叶成江,和叶成河。也因此,一家子在月牙村腰板挺的倍儿直。
大房叶成海家生了儿子叶安松,今年十八,刚考上童生。
二房叶成江家是一儿一女,女儿叶小梅今年也是十八,比原主大一岁,儿子叶安柏今年七岁,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纪。
只有他们三房,一连两个都是哥儿。
叶老头子夫妇不待见原主和他弟弟,连带着也不喜叶成河。
叶成河活的憋屈,媳妇才死不到一年,就动了另娶的心思,原主就是被他给逼死的。
叶家还没分家,叶成河又好吃懒做,手里以前干零活儿得的那点子积蓄早就花的不剩什么了。
他自己没钱,叶家二老又不可能从公中出钱给他娶媳妇,可不就想了个法子要把原主嫁给隔壁村的王屠户家。
这王屠户的小儿子王虎,今年二十多了,因为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拖到这个年纪也没娶到媳妇。
王屠户为了他的亲事,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这事一传出,叶成河就心动了,当即找到王家,拿了一半银子,定下了亲事。
回来同原主一说,向来温顺听话的原主却头一次跟他唱了反调,原主不答应,叶成河恼羞成怒提着棍子就是一顿毒打。
福崽跑来护着,被打断了腿,而原主却正被叶成河一棍子抡到头上,一命呜呼了。
而他,就这么穿了过来。
和王家的婚期原本定在一月后,奈何他这身子弱,有咳疾,经过这次争吵,又被叶成河打破了脑袋,婚期不得已推迟了。
他就这样在叶家将养着,说是将养,其实也不过是王家听说了此事,怕他伤的太重哪天挂了,这才一拖再拖。
终于是拖到这两日,他头上的伤好彻底了,这才不得不把婚事操办起来。
收回思绪,叶安年垂眸看了一眼昏睡在自己身边的福崽,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他强撑着起身,顶着日头又回到那顶旧轿子里,拿自己从叶家带出来的包袱。
那里面有他的两套换洗衣裳,还有他偷偷攒下来的三十文铜钱,他想留给福崽傍身。
可轿中空空如也,他的包袱根本不在里面。
愣了一瞬,他突然苦笑出声。
那孙婆子唯利是图,怎么可能不卷点东西走呢。
重新回到树荫下,福崽还没醒,叶安年看着这个不过四岁的小孩子,心中闷闷的难受,可是他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法再照顾一个小孩。
最后看了一眼安睡在树荫下,脸色已经渐渐恢复的福崽,叶安年头也不回的往路边的树林深处走去。
这条通往隔壁北沟村的路他走过两次,知道路边的林子深处有一条河,夏天多雨的时候河里的水会涨到很高。
他踉跄的往树林深处走,很快就看到了那条河,河水清澈,被微风吹拂的水面上泛着涟漪,四周绿树掩映,显得宁静而美好。
叶安年深吸了口气,竟觉得胸中的闷痛都好了不少。
他一步步走到河边,面色平静的好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了下去。
镜子般的河面瞬间溅起水花,涟漪一圈圈扩大,那抹旧红色的喜服在水中渐渐被吞没。
林中突然传来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嚎,福崽一瘸一拐地从树林中跑来。
他奔到河边,却只来得及瞥见一片飘在河面上的红色衣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哥!”
第2章 嫁我
盛夏的湖水清凉彻骨,被烈日暴晒的酷热瞬间被冲刷干净。
叶安年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正沉向湖底。
他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湖面,最后只剩下一道指缝般大小的光亮。
耳畔的声音全部消失,呛进鼻子的水让他的喉咙到胸腔火烧一般疼,而喉咙里的痒意也让他十分难受,但已经咳不出来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回去,倘若再有重生的机会,不如留给其他需要的人。
他只求一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叶安年费力的抬了抬眼皮,朝模糊昏暗的上方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幻觉,恍惚间好像有一道影子闪了过去。
……
“先生,给。”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乎有稚童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道温润玉如的男声传了过来:“可带了嗅香?”
一阵轻微翻东西的声音之后,童声再次响起:“先生,我好像……没带着。”
感觉到意识回笼,叶安年眼皮颤了颤,试着睁开了眼。
眼前天光大亮,入目是一张并不算陌生的脸。
男子剑眉朗目,高鼻薄唇,俊俏英挺的脸上,是一双温柔和煦的眸子,他轻轻抿起的唇角,勾起一道浅笑。
而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蹲在地上,手执盲杖的八九岁小孩。
这二人,正是月牙村的郎中江竹和他带的瞎眼小药童丁秋。
三年前,两人从外面逃难而来,说是家乡发了大水,里正看他两人可怜,村里正巧也缺个看病问诊的草医,就把二人留下了。
叶安年和江竹算是有过一次交集,之前他被叶成河打的手臂上满是伤痕,蹲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江竹曾给过他一小瓶伤药。
可惜没用几次,就被叶成河发现,抢走了,说他一个便宜货,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哥哥……”
袖子突然被扯了一下,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死死拉住了他。
福崽眼睛红红的,见叶安年醒来,小嘴一扁,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叶安年轻轻叹了口气:“哥哥……没事,咳!咳咳咳咳咳……”
他想安抚下福崽,可一开口就扯动了胸腔,一阵闷痛和痒意自喉咙传来,让他控制不住的低咳起来。
他咳的厉害,福崽顿时被吓到了,也不敢再哭,含着眼泪不知所措。
“先别说话。”一旁的江竹抬手拍了拍叶安年的背,温声开口。
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白瓷的小瓶递到了他嘴边。
叶安年正咳的呼吸不上,就感觉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涌进了口中,又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刚刚还痒的像是有蚂蚁在爬的喉咙,瞬间感觉像是被一股冰凉的清泉浇灌,所有的不适都消失无踪了。
见哥哥恢复,福崽死死攥着叶安年衣袖的小手才松了些。
江竹见此,吩咐丁秋带着福崽到一边去玩,他有些话要跟叶安年说。
丁秋应了声,就摸索着牵起福崽的小手,两人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编起草蚂蚱来了。
叶安年又缓了会儿,才向江竹道了句“多谢”。
“你好好养病就算是谢我了。生命可贵,作何要寻死?”
那自然是活不下去了,叶安年心道。
但面对江竹,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淡声说:“又劳烦江大夫救我一次。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江竹问道。
叶安年看了一眼不远处跟着丁秋一起玩草编的福崽,苦笑了下:“还能怎么办?”
要么去王家,要么回叶家。但是……
他抬眸看向江竹,声音淡淡的,有些疏离:“若方便,劳烦江大夫借些银子给我,打个欠条,日后我带着福崽在外面安顿下来,就托人还你。”
既然没死成,王家和叶家,他都不会再回,他想逃离这里。
“银子嘛……”江竹却犹豫起来。
叶安年心中一紧。
他知道借不借都看江竹的意愿,人家已经救了他,也没有再借钱的义务。
就听江竹道:“我刚从北沟村出诊回来,看见王屠户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抄上家伙朝月牙村去了。”
叶安年沉默了。
他喉结动了动,知道恐怕是有北沟村的人路过,看见了半道上的喜轿,跟王家说了自己“死”在了半道上的事,王家这是找叶成河算账去了,这会子怕是两家架都已经打完了。
这下,他是彻底没有退路了。
“银子我也不是没有,但你一个人带着福哥儿在外谋生定然十分艰难。”
江竹收拾好药箱,抬眼看着他:“不过,眼下我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叶安年问道。
江竹浅浅勾起了嘴角:“嫁我。”
叶安年:……
“咳……咳咳咳!”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吃惊的盯着江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