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鸦
夏泽笙一直没有说话。
秦禹苍绞尽了脑汁,深感就算面对最严峻的商业危机也没有这一刻来得无能为力。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秦骥当时在公海上失踪,本身就绝无生还可能,所有人都坚持他死了,你自己用脑子想想,他能活到现在?恋爱脑到你这样也是无敌了。秦骥的那些情人们不知道啊,那些花边新闻你没看见过吗?你能不能醒醒,他根本没有爱过你。”
这一次夏泽笙终于有了反应,他回头看秦禹苍,低声“嗯”了一下。
“我知道……”夏泽笙轻声说。
“你知道?”
“我们的婚姻,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实际上,我先生并不爱我。”夏泽笙说,“这不是什么秘密。”
秦骥不爱他。
结婚的时候,他虽然才十九岁,已经见惯世间冷暖,很清楚地知道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的注脚,就像是签约仪式上的那本合同。
唯一不同的是,这本合同,叫做结婚证。
他甚至没有期待过秦骥的回应,即便自己在这段婚姻中付出良多。
客厅的画是他亲自拍下来的。
餐厅的一整套中餐具是找大师定制。
还有秦骥书房窗边的那个花瓶,每日都装满了他从花园里剪下来的花朵。
他挑选窗帘的颜色,只希望秦骥晚上能睡个好觉。
他钻研各种粤菜做法,以满足秦骥广东人的餐饮习惯。
投入最多的还是他自己,从穿搭、到谈吐、到学识……无他,只为了让自己配得上秦骥,不至于成为一个无聊无知的伴侣。
二沙岛的别墅很空旷,除了一些特定的节日接待访客,很少热闹,但是他依旧对于这个家倾注了自己的所有热爱。
……但是秦骥不爱他。
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许听来不可思议……在这段婚姻里,我没有期待得到过我先生的回应。”夏泽笙低声说。
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地坦然。
无怨无悔。
义无反顾。
可这种态度,激怒了秦禹苍。
他忍不住站起来,冷声质问夏泽笙:“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就应该明白这样形同虚设的婚姻没什么感情基础,没什么婚姻责任。如今秦骥确认死亡,你应该高兴欢呼才对,你应该像秦骥的弟妹那样一点不吝啬地露出开心的表情。”
“为什么?”夏泽笙问。
他那一身终年不变的暗色系服装也成了某种挑衅,在路灯下,带着寒冷的光,勾勒出一个仿佛真切在哀悼挚爱的灵魂。
“为什么?一份巨额遗产、一套彰显身份的二沙岛别墅,还有自由身!你不可能不清楚你会拥有什么。到时候不需要伪装真情,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示意,就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因为你的金钱拜倒在你西装裤下,届时要什么样的情人没有?找一两个年轻点儿的排遣寂寞,不好吗?”秦禹苍好笑,他弯腰,理了理夏泽笙的大衣领口,“这样的衣服,是在为秦骥戴孝?可以脱下来了。感情算个什么东西,钱才是最重要的标的物。这个世界,笑贫不笑娼。”
“不是这样的。”夏泽笙说。
“什么?”
“我说不是这样的。”夏泽笙又重复了一次,“我爱他,因此……我没办法不悲伤。”
他说这话的时候,仰头看着秦禹苍。
平静的表情,因为这样的话一句话,终于有了裂痕。
就像是被冻住的冰河,被凿开了缝隙。
无尽的悲痛伴随着泪奔涌而出。
泪从夏泽笙脸颊滑落,飞溅在了秦禹苍的手背上,冰冷的悲伤又像是顺着他的手背,混入了他的血液,钻入了他的心房,流淌成了一汪深情的海。
“禹苍,你还年轻,你还没有经历过死别,你并不知道思念是如何摧毁一个人的。他走了,可是处处还有他的影子。门口有他的鞋,厨房有他的餐具,衣柜里有他喜欢的衣服,甚至打开电视都有他收藏的频道……我怎么能、怎么能不想他?又怎么能因为他的死……而欢欣鼓舞?”
“你说的那些,金钱、地位、权力……固然都很重要,可是这些错过了还能再得到。唯有生命……消亡后,再回不来,永远不再回来。在今天之前,我于他生还尚且有一丝希望。在今天之后,只剩绝望。”夏泽笙声音沙哑地说。
“死亡不能解决问题。”
夏泽笙含泪看他,困惑了片刻,突然问:“所以你回来找我,是怕我跳江?”
“……难道不是吗?”秦禹苍说,“你的行为举止都像是交代后事。”
夏泽笙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还没有那么勇敢,我怕痛、怕窒息、怕黑,还怕死掉后很丑。”
秦禹苍:“所以我理解过度?”
“嗯……对。”夏泽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秦禹苍表情不是很好看,连忙安抚他,“你能回头来找我,很暖心。禹苍,你是个好人。”
秦禹苍:……
他做梦都没想到能在夏泽笙这里收到一张好人卡。
“我不是嘲笑你,就是……你明白吗,很感动。”
“好了,适可而止。”
“……而且九霄珠宝的加工厂问题还没有解决,钻星号游艇的事故有些不自然的迹象。没有解决这两个问题,我怎么能去死呢?”夏泽笙最终收了笑,低声说。
秦禹苍吸了口气,他想了想刚才一路上闯的红灯,多少有点头痛起来。
然后他看眼时间,问夏泽笙:“和我走吗?”
车子才上高架,夏泽笙就在副驾驶位上睡着了。
等到了公寓楼下停车库,他才叫醒夏泽笙。
进了电梯,夏泽笙还没完全醒来,进了门揉揉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不是你宿舍。”
他还没睡醒的迷糊样,少了平时冷清锐利的态度不同,显得有些笨拙甚至于可爱。
秦禹苍内心叹了口气。
“已经搬出来了。和梁丘鹤分开住。”秦禹苍简单地说,又拿出了一套睡衣,“没想到有其他人来,这个房子只有一间卧室。你是睡卧室,我睡沙发。”
“哦……”夏泽笙慢吞吞的结过睡衣,是他之前借穿过的那套,“衣服也很熟悉。”
“是。”秦禹苍说,“所以睡个好觉,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秦禹苍在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回复完了所有的邮件。
他抬头去看卧室,灯还亮着,光从门缝里挤出来,成了一条线。
夏泽笙抱着那块翡翠原石,缩成一团,已经睡着了。
这次秦禹苍没有站在门外,他推门而入,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睡梦中的夏泽笙,他眼下有浓浓的黑影,比前段时间从高珠会离开的时候更消瘦一些——看样子在夏晗家这些天并没有过得很好。
他为夏泽笙往上拽了拽被子,接着关掉了床头灯,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有人在黑暗中拽住了他的手。
“别走。”夏泽笙在黑暗中说。
“你……”秦禹苍皱眉。
“别走。”夏泽笙黑暗中贴了过来,他身上的茉莉香味若有若无,在黑暗的环境里悄然绽放,毫无遮掩。
夏泽笙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那湿润又柔软的唇,先是贴住了他的喉结,感受到喉结的急颤后,夏泽笙在黑夜中轻笑一声。
黑暗中的夏泽笙让他恍惚。
像是在那个深海里出现了什么奇遇,被不知名的海妖缠住。
夏泽笙的动作没有就此打住,从他的喉结一路摩挲上去,吻了吻他的嘴唇,最终停留在他的耳畔。
夏泽笙的声音变了,黑暗似乎给他的声音增添了别样的魔力,变得低柔、旖旎、充满了未知的诱惑。
“我好……想你。”他在秦禹苍耳边低声挽留,“抱抱我。”
秦禹苍脑子里,那根名曰理智的神经。
断了。
第14章 沸腾
与夏泽笙结婚,是秦骥对秦飞鹏最后一次的顺从。
在海南三亚举行的婚礼算得上盛大,但那时候的他已经订好了第二天的回程机票。
因此,关于那场婚姻的印象,都很淡。
秦骥记得他的手很漂亮,硕大的戒指戴上他的无名指上,竟暗淡无光。
证婚人宣布他们可以亲吻。
秦骥凑近了一些,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夏泽笙的样貌。
比照片上更好看一些,眉宇间有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涩,却又带了些哀愁。一双带着不安神情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头受惊的鹿。
……还是个孩子。
秦骥想着,隔着头纱亲吻了夏泽笙的嘴唇。
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甚至想要逃避,可是却又努力克制住,顺从迎合。
婚礼按部就班,冗长得令人乏味,每一次对于新人的祝福都显得异常讽刺。年轻的夏泽笙站在他的身边,安静沉默,只有在敬酒的时候,会随着他一起,喝上一杯喜酒。
也因此,不到夜晚来临,夏泽笙就醉了。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两个人被送入了酒店的总统套房,洗完澡出来后他看见夏泽笙有些迷糊,呆呆地坐在床边,秦骥走过去的时候,他眼神里有些期待和渴望。
“秦先生。”他很乖巧。
可是当秦骥解开他扣子的时候,却一直在颤抖。
秦骥停了下来:“害怕?”
夏泽笙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连忙摇头:“不、不害怕。”
这种事情上,不至于非要勉强一个孩子。于是他收了手:“害怕就算了。”
可是夏泽笙扑了上来,拽住了他的胳膊,看着他,虽然很害怕但是很坚定地开口:“我不害怕……秦先生。”
也许夏泰和早就交代过,让他一定要好好地抓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