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鸦
至于那两封“遗嘱”,早就在他们昏天暗地的大战中,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也许早就冲到下水道里不见了吧?
可是当这段话,时隔十几年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相当有冲击力的。
秦禹苍忍着扶额的冲动,又多看了两眼。
好尴尬。
太尴尬了。
也就是他现在顶着秦禹苍的脸,能够伪装平静。要还是秦骥,看到这封信,他非立即把信撕了,然后把何甄这律所拆了,所有在场的知情人全部送去津巴布韦挖金矿,这辈子都别想回到亚洲。
何甄表情凝重了起来,看着那封信说:“这封信虽然有秦骥的签名,但是字迹需要交由专业机构进行鉴定,以确认是否为他的字迹,尤其是签名。”
“这是相关机构的鉴定结果。”方建茗继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材料和比照证据。
何甄拿起来,坐在夏泽笙身旁,与他一同阅读。
这份鉴定报告,详细对这封信的每一个字进行了分析,所依据的字迹则是由秦飞鹏父子提供的可靠的秦骥字迹来源,结论不出所料,乃是秦骥亲笔书写内容。
“你怎么想?”何甄问夏泽笙。
夏泽笙还没来得及回答,秦勇已经说起了风凉话:“在场的继承人不止他一个吧?怎么单独问他?哎呀,会不会因为这封遗嘱时间太过久远,所以就不算数了吧?何律师是否有义务进行解释?”
他夸张地惊叹,阴阳怪气道。
何甄表情晦涩,面有难色,但是半晌后,他还是依据职业操守,做了相关解释。
“法律称这种遗嘱为‘自书遗嘱’,自书遗嘱必须由遗嘱人亲笔书写、签名,注明年、月、日。不需要见证人在场见证,也不需要公证机关进行公证……只要能证明是遗嘱人亲笔书写,在没有其他遗嘱相冲突的时候,那么无论什么时候写就,该遗嘱都是有效的。当然,这封遗嘱时间比较久远,如果有任何在2007年10月29日后写就的遗嘱证明为秦骥的‘自书遗嘱’,这封遗嘱自然就作废了。”
“呵呵,好呀。你看看你那里有没有?”秦勇说,“或者夏泽笙,你说我哥那么爱你,连翡翠原石都送你了。难道没给你留过什么只言片语。”
夏泽笙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他怔怔地看着那张纸,目不转睛。
何甄拿起那封可笑的“遗嘱”,说:“就算方先生做了相关鉴定,我还需要重新送检,并交给相关法律机构再次判定此封遗嘱的真伪。”
“欢迎你随时进行鉴定。”方建茗很淡定地开口,“但是这封遗嘱是真的,是阿骥爱我的证明。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这场沟通会就像这封胡闹的“遗嘱”一样,成了闹剧,终于走到了尾声。
得到了利益的人洋洋自得,潇洒而去。
夏泽笙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一向如此。
什么悲伤都不溢于言表,像是戴着厚厚的壳子,永远不让人知晓他的狼狈。于是人们便会忽略他的感受,只记得他得体的时刻。
“夏先生你好。”方建茗收拾了材料,和何甄留下联系方式后,看到还在现场的夏泽笙,走过去打招呼。
夏泽笙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我们能否交换一个联系方式,未来就遗嘱这件事,也许还会有更频繁的沟通。”方建茗说。
“好。”夏泽笙又沉默片刻才回答。
“你可以不接受。”秦禹苍感觉他状态不对,劝他。
“我没事。”夏泽笙看向方建茗,又强调了一次,“我没有事。”
方建茗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
“我目前虽然在中学教数学,但是也有在做数学网络直播课,夏先生有空也可以去听。”方建茗道。
夏泽笙接过那张名片。
正面是方建茗的中文名字和一句话介绍——国内兴趣数学网络教育第一人。
翻过去,背面印着一个数学公式,以及方建茗的英文名。
Fermat Fang。
夏泽笙愣了愣:“Fermat……”
“费马。”方建茗解释道,“我的英文名字来源于法国数学家费马。他对解析几何、概率论,还有数论都有积极贡献,令人崇拜。名片上的这行公式,就是他一个小小假设,在‘2的2n次方加1’这个公式中,如果n为非负整数,那么这个公式得出的数字一定为素数……有意思的是,按照这个公式,4是最后一个n了。计算出来的结果是——”
“65537。”夏泽笙说。
方建茗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原来夏先生也对费马素数感兴趣。没错,就是65537。一个宏大的猜想,到最后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我总提醒自己,数学靠的是逻辑和推理,而不是猜想。因此我很喜欢费马素数,连电话号码后六位都是466537。”
466537。
是秦骥保险箱密码。
是二沙岛别墅的开门密钥。
甚至可能是他的邮箱密码,微信登录密码,银行卡密码……
方建茗后来说了什么,夏泽笙都听不见。
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他耳边嘈杂、嗡鸣,嘲笑他的自欺欺人与自作多情。
那不过是一行数字,却成了一把利刃,缓缓地刺入心脏,搅动得天翻地覆,在这么多年后依旧能带来让人窒息的痛感。
466537。
夏泽笙忽然想笑,然而嘴角还未勾起,泪便已先落了下来。
秦骥有爱人。
只是不是他。
第22章 不甘心(上)
方建茗离开了,秦飞鹏的车果然在楼下等他。
上车后,秦飞鹏用很慈祥的眼神看他。
“方老师,今天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秦飞鹏道。
方建茗笑了笑:“秦叔叔过奖了。”
“我看按照这样的情况,很快,就能拿到我儿子的财产。感谢你体谅我这个老人对儿子的苦心。”秦飞鹏感慨地说着,抬手,秦如南便将一份合同放在了他手里,他递到方建茗手中。
是一份财产转让协议,承诺将所有产业转交到秦飞鹏手中,方建茗约可以留下5%的资产。
“也麻烦你在这里签字。”秦飞鹏说。
“秦叔叔,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方建茗看一会儿那份合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毕竟遗产还没有拿到我手里。”
“一点也不着急。”秦飞鹏说,“毕竟遗产真的被你继承,你还舍得拿出95%给我吗?”
“叔叔这么不信任我?”
“呵呵……”秦飞鹏笑了,“人心啊,太多变,见了钱就容易贪心。你不要忘了,笔迹鉴定是获得了我的支持的,如果我不再支持这份笔记。那你的遗嘱可就是废纸一张了。”
秦勇已经把笔塞入了方建茗的手心。
方建茗看着手中的笔。
笑了笑,然后缓缓放下。
“建茗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飞鹏问他。
“感谢叔叔对我的支持。”方建茗道,“只是我今天手腕受伤了,可能没办法签字。”
“你是真的想闹翻?”
方建茗笑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我现在去找夏泽笙联合,告诉他假如我放弃这封遗嘱,他是否乐意从他的遗产里分得一半给我?”
秦飞鹏盯着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你看你多少有些鲁莽了吧。你如果对金额不满意,我们也可以再聊,不就是25%吗?叔叔也可以让给你。”
“还是秦叔叔善解人意。”方建茗放下了笔,“那我就等待您的新协议了。”
何甄送他和秦禹苍下楼,告别的时候,很有些歉意:“夏先生,很抱歉,我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勉强把发散的意识聚焦,安抚道:“何律师,这不是你的问题。没人会料到这样的情况……”
何甄犹豫了片刻,开始为难的开口:“遗产继承方面的问题,你要做好准备。方建茗明显有备而来,就算我再送去鉴定笔记,也不过拖上一拖。”
“其实,就算不能继承这笔遗产,对我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夏泽笙勉强打起精神,“只是九霄加工厂的问题,亟待解决。”
“夏先生,现在情况是非常不利的,我想请你仔细回想一下,秦骥有没有在生前给你留下过任何关于他死后财产如何分配的字迹。”
夏泽笙缓缓摇头。
“请你再仔细想想。”
“不用想了。”夏泽笙说,“我很确信没有。你应该对他的了解比我深……我不是那个能让他写下这样字句的人。”
何甄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道:“夏先生,我是秦骥的律师。在法律上,你是秦骥合法配偶,并且有权得到作为配偶能得到的一切权力。这与你为什么和他结婚并没有关系。就算方建茗出现,也无法动摇这一既定事实。”
夏泽笙沉默了下来。
这一天广州的街道上已经冷清了许多,人们都各自回到了家乡,留下了一座寂静的城市,给无法离开的人们。
楼下到处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花卉摆满了街道。
因为过于热烈,反而显得孤单。
“我明白。”他说。
方建茗走了。
其他人也走了。
停车场里空荡荡。
没人再来为难夏泽笙。
孙管家本开了劳斯莱斯“押送”他来到何甄处,可是这会儿连孙管家的车都不知去向,只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夏泰和让他结束后回家——也许是很快从律所内某个人那里听到了这封遗嘱的事情,于是他就没了价值。
毕竟,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被剥夺。
秦骥的妻子身份、二沙岛的家、秦骥的死讯、遗产……最后,还有秦骥的爱人身份。
不……秦骥的爱,从来都不是他的。
“我送你。”秦禹苍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夏泽笙回头去看,秦禹苍按了车锁,不远处的二手观途车位灯应声亮了亮,然后秦禹苍才回头看他,面色凝重,“去哪里?”
“……其实说去哪里,也无处可去。”他叹息了一声,“送我回夏家可以吗?”
他不得不回夏家——只要夏晗还没有从夏泰和那里走,他也只好回去。
秦禹苍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回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