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唧叽
等凌之恒进了寝殿,严盛微微勾唇:“沈大人,请随奴来。”
沈木鱼听他说话心就跟着颤,吞咽了口口水,跟了上去。
殿前总管是从三品的品阶,是负责皇帝日常琐事的太监头子,几乎可以说整个皇宫的太监宫女都得听命于他。
去往紫竹轩的路上,过往的宫女和太监见到严盛,全都跪地相迎,简直和皇帝一个派头。
沈木鱼亲眼看到那些人敬畏的神色,悬着的心也就终于死了。
“沈大人在想什么?”严盛微微抬起头,丝毫没有那些灰衣太监畏畏缩缩的劲,那张儒雅温和的脸光滑细腻,没有胡渣和汗毛,像块玉一样。
沈木鱼跟在他身后,从他摆袖行走间,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幽静的兰香,同传闻中有尿骚气的太监不一样。若不知道他是个阉人,倒还真像个读书人。
然而这语气却真的和那张脸大相径庭。
阉人的嗓音尖细些,面对皇帝极力掩饰才说出一口温和的语气,面对旁人时,那尖细的嗓子让人听起来便多了几分刻薄的凉意。
沈木鱼总觉得他这话像是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有不慎,自己就要先一步人头落地了。
沈木鱼当即警铃大作,从袖子里掏了掏,肉疼的把那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叠成一个小方块,偷偷握住严盛的手塞了过去,抿出个讨好的笑容,“下官初来乍到,还要严大人多多关照。”
严盛低头瞥了一眼,瞧见小方块中的“壹仟”二字,笑容便诚心了起来,“沈大人说笑了,奴怎敢怠慢。”
沈木鱼搓着手,笑回去:“严大人客气了,叫我小沈就成了。”
严盛闻言笑容愈发大了,垂眸将一千两银票收进袖子里,扫了一眼恭敬拘谨显然害怕自己的沈木鱼,眸色微闪,收了收嗓子,压低尖细的声音温和开口,“沈大人只要让陛下高兴,奴不敢怠慢,何况令尊那边,还要沈大人替奴美言几句。”
沈木鱼连连点头,虽然心疼自己那一千两,但听严盛这话,他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吧。
两人来到紫竹轩,紫竹轩靠近养心殿不过一里路,已经算得上是与天子住所最近的殿宇,院子里种了一排四季常青的紫竹,风吹叶落,十分漂亮。
沈木鱼正被眼前这一排排上好的紫竹所震撼,一道温和的声音突兀的拉回他的心神。
“此处便是紫竹轩,陛下喜好干净,沈大人可不要扫了陛下的兴。”
沈木鱼闻着严盛的声音望过去,见对方敛眸看着那石砖上一地的竹叶,愣了愣。
沈木鱼迟疑的四下瞧了瞧,才发现这偌大的紫竹轩竟然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让他自己一个人扫这么大个院子?!
似是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严盛不咸不淡的微笑开口:“陛下年幼,养心殿的奴都得紧着陛下,沈大人身为伴读陪王伴驾,有些事情,便只能劳烦您亲自动手了。”
伴读说到底,在普通人家那便就是个书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沈木鱼即便是宰相之子,进了宫见了皇帝,那也只能当下人的份。
沈木鱼听出了严盛的言外之意,宫人是伺候陛下的,这紫竹轩没有人伺候他一个小小伴读,一切都得他亲力亲为。
原身被娇宠惯了,在沈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没和人玩过心计,现如今的沈木鱼又是个还没被社会磨平棱角的大学生,哪玩的过这从小在深宫长大阴暗扭曲的太监。
他是头一次入宫,没经验,何况沈老头也说了是进宫给陛下当伴读,不是来当大爷,要他收敛着点脾气。
严盛三言两句拿皇帝当借口,沈木鱼哑口无言,又忌惮对方的手段,只好不情不愿的开口,“不麻烦,多谢大人告知。”
严盛笑的很满意:“陛下来前,奴会派人通知沈大人,还请沈大人及时清理,若是耽误陛下的时间,大家都吃罪不起。”
扫地还不能让凌之恒看见,沈木鱼心说这是哪门子规矩,说不准人家养尊处优就喜欢体验人间疾苦呢。
然而对上严盛浑浊的双眼,沈木鱼喉间一紧,脱口而出:“我懂!”
“陛下今夜要过来,那沈大人,再会。”
严盛又变回那副无害温和的模样,转身离去了。
沈木鱼盯着那袭墨绿色的身影直到看不见,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摸到了一水的薄汗。
严盛刚刚……是在威胁他不准和凌之恒告状吗?
沈木鱼光是回想起那阉人暗含威胁的眼神,就止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不自觉的想起自己那一千两银票,蓦然瞪圆了眼睛,如遭晴天霹雳。
他的钱白给了?!
这死太监拿了钱还威胁他!
沈木鱼又气又怒又心疼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发现宫里他谁都不认识,等到出宫还要四日后,这期间他压根没地方求助去。
沈木鱼鼓起脸,心里已经人身攻击上升到严盛的祖辈上,余光撇到角落里安静竖着的扫帚,怒火升到了极点,咬了咬唇,走过去踹了一脚,随后一把抓过来,顶着一张幽怨的脸开始扫地。
死太监!势利眼儿!
算了,反正他在宫里除了陪陛下读书也没事干,又不能出宫,就当打发时间了!
至少现在严盛只是让他扫地,没有要他小命。
沈木鱼如是安慰自己,好不容易顶着一头烈日把院子里的竹叶全部扫干净,凌之恒的龙辇便到了紫竹轩门外,来接沈木鱼一起起御书房学习。
严盛拿着拂尘站立在金色的龙辇边,见到沈木鱼颔首见过,摆了摆手,命后面抬着小巧步辇的太监蹲下。
沈木鱼向着凌之恒行了一礼,心中大为感动还是陛下心疼人,爬上步辇后便瘫成了一块饼。
只是还没被抬几步,才出了养心殿的宫门,就被抬轿的太监放了下来。
哎?
沈木鱼茫然的看了看这四人,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凌之恒。
凌之恒抿了抿嘴,圆圆的包子似的脸上满是愧疚。
严盛替他解释:“沈大人有所不知,宫内只有陛下和娘娘们可以乘轿,靖王爷盯得紧,出了养心殿,便只能辛苦您了,否则陛下又该挨王爷罚了。”
若是平时,凌之恒抄就抄了,也不能让自己喜欢的朋友委屈,但他被他叔罚了四十五遍皇帝祖训,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凌之恒低下了头,严盛不知和小皇帝低声说了什么,只见凌之恒一张小脸皱的紧实,闷头不语。
沈木鱼苦着脸从步辇上下来,站到了金灿灿的龙辇另一侧,苦逼的拎着衣摆步行。
严盛仿佛是为了监督凌之恒有没有“违反宫规”,一路上都跟着,直到到了御书房外,才弓着身子恭送凌之恒进去。
靖王自上回严盛教唆皇帝偷用玉玺之后,便下了死令不准严盛进入御书房,甚至加派了两名千牛卫专程守在御书房外,若是严盛敢踏足一步,便格杀勿论。
严盛瞥了一眼那门神似的两人,脸上挂着笑,退到一旁,恰好能透过窗格隐约瞧见里面上课的情形。
尚服局的采买宫女说的不错,中书令的儿子果然同靖王和陛下玩的好。
严盛唇角刻薄的弯了下去,眸子暗了暗,揣着袖子低头走了。
.
靖王府。
从皇宫出来的黑漆马车在王府门口缓缓停下。凌砚行正准备下车,心形的白蛇忽然从他袖子里滚了出来,还维持着被放进袖子时高难度废蛇腰的姿势。
白涂暗暗祈祷靖王看不见它,屏息凝神,偷偷支起尾巴尖想偷偷把自己挪走,却被男人发现捡了起来。
白涂心如死灰,舔了一路已经舔不动了,硬挺的心形当即软成了一条失去梦想的白绸,挂在男人手上摇摇欲坠。
凌砚行嗤笑一声,从这没骨气的蛇上品出了几分主人的影子,眯了眯眼,回想了一下吏部尚书和中书令那如出一辙的儿子,又坐了回去,撩开帘子,道:“去谢府。”
作者有话说:
谢·难兄·观雪:你不要过来啊!
沈·难弟·木鱼:要不我俩换换?
白·难系统·涂:你们知道让一条蛇跨越物种当舔狗需要多大的心理素质吗!
第31章 病入膏肓
靖王的马车行驶到了谢府门外。
谢高望早一步接到通知,飞快的命人把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儿子抬回屋藏好,整理好仪容仪表,候在了门口。
等凌砚行下车,谢高望便惶恐的拱手躬身迎接:“王爷突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王爷里面请。”
凌砚行神色从容冷漠,俊美矜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表情,只是颜色寡淡的薄唇看起来不好相与,扫了一眼谢高望身后的几个下人,并未瞧见谢观雪。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沈木鱼那一惊一乍纯粹恶心人的把戏,想到这二人形影不离,是京城出了名的混子,男人压下欲上扬的嘴角,不动声色的跟着谢高望进了府。
靖王和吏部尚书的交集并没有和中书令那样多,这还是靖王第一次造访谢府,只是和去沈府一样,一路并未看见那位传说中的大纨绔,
穿过大院时,他瞥见地上散落的两颗绿葡萄,眉峰扬了扬,顿时了然了。
谢高望引人进入正厅,命人上好茶,见靖王拿起抿了一口,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坐下,“不知王爷有何贵干?”
靖王放下茶盏,淡淡道:“本王来寻令郎。”
谢高望一口气提了上来,屁股还没碰到凳面,就被男人的话吓得夹紧了臀,惶恐的站了起来,“他,他……在军营……王爷可是找观风有事?”
谢高望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谢观风,小儿子便是谢观雪。
谢观风儿时体弱阴盛,时常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连日连夜的发高烧,谢高望找了大师算了,迫于无奈将谢观风送到了白霜寺由空尘大师照料,直到十六岁谢观风才能独自出寺门,投身军营报销国家,一年才回家一次。
要不是靖王逼了谢高望一把,他平时都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谢观风太省心了,反倒是这千娇百宠自小在他眼皮子下长大的谢观雪,一天到晚给他惹祸。
不过这几日谢观雪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想来此番靖王忽然造访,找的应当是观风,毕竟东瀛那边马上要开打了,靖王亲自过问也是应该的。
谢高望虚惊一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撩开衣袍准备坐下。
凌砚行不急不缓出声:“本王找的是谢观雪。”
谢高望腾地又站了起来,摇摇欲坠的抓住桌角这才免于直接栽倒。耳边一阵嗡鸣,复盘了三遍那臭小子到底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招惹靖王的,却毫无头绪。
这几日涉及陛下伴读一事,他怕这逆子不小心引起靖王的注意,就连睡觉如厕,都是他亲自盯着的,他就算想闯祸,也应当闯不成才是!
谢高望不知道靖王找他儿子有何事,但照他儿子那个尿性,总归不是好事。
他强稳住心神:“啊,观雪啊,王爷有所不知,因着观风自小离开下官和拙荆身边,我们夫妻便将对儿子的疼惜都弥补给了观雪,自小就是对他千宠百爱,如今观雪已经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娇体……”
谢高望拼命回想自己当年考探花的文采和状态,滔滔不绝的说着,凌砚行抬手打断,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了谢高望头上。
谢高望冷汗直下,声音弱了不小,总结道,“王爷……观雪病了,不方便见客。”
凌砚行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病入膏肓?”
谢高望咬了咬牙:“差不多吧!”
反正那小子在有出息这方面,是彻底没救了!
“即是如此——”
谢高望突突直跳的心被靖王四个字吊到了嗓子眼,眼巴巴的搓了搓手,只等着对方下一句“那便罢了”就能送客,却不料男人竟残忍的启唇开口,“本王替谢大人宣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