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北大灰狼
“小少主,这些若交给我处理,深处那些青龙可就是你的。”
谢斯此刻也不出手帮忙,远远观望。
谢毓气闷之余,权衡利弊,却也不再提什么,拿出十成十,打云州少爷文善远的劲儿,打满地虫子。
说来文善远,父亲大人是见过的,据父亲大人身边的亲卫说,当时父亲大人还抱过对方,也不知为何,没做了对方,留到今日,成了他的死对头。
谢毓一面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面打虫,好歹是个即将金丹期的修士,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行人这才继续前行,途中,谢毓吸取教训,不敢贸然出手。
傍晚,一伙人到了谷中。
从西侧外围至此,虫子算是清理得差不多了,谢添福抬手,示意大家就势休息,待到天明,再往深处去。
谢毓当然不乐意,抱着剑,跟在正在洒避虫药的谢添福身后,要求离谷休息,或者放出一只云船,大家一起上去休息。
谢添福道:“小少主,我们不怕这些小虫子,你要怕,你自个安排去吧。放心,不告诉尊主。”
你不告诉,祖尊想必也能通过其他人知晓。
麓谷之行,势必要做得好好的,方才能叫父亲把他的宝贝们放出来,重见天日。
谢毓压火坐下,环顾四周,只见无数被丝网倒吊着,用术法抹去生机,却依然宛如生着的卷曲灰黑小虫子,又觉得浑身不适,直冒鸡皮疙瘩,当下拿了玉老虎,悄然握在手里,藏于袖中。
玉老虎是祖尊给他的玉件,其中录有万卷书籍,另外还有数道设定好的回复,只消说出关键字眼,就能触反相应回复。
祖尊说,这是父亲大人给他和父亲的东西。
父亲珍而又重,倘若与他用了,一定要收好,仔细放好,不过前段时间,恼火父亲大人不遵守承诺,丢湖里了,他暗中瞧见,捞了回来。
此玉赐了福,开了光,有辟邪护身,安心养神之用。
谢毓握着此玉,颇觉安定,总算得以放松神经,进行休息。
尚且没有休息多久,手掌无端被扯了一下,猛然睁眼,看向手掌,却无任何异常。
谢毓拧起眉头,生出警惕,正在此刻,手臂震颤,手指一软,玉老虎豁然脱掌而去!
他扑下身,一把拽住玉老虎,眼前天旋地转,紧接着,被拖向虫谷深处。盘坐在身侧,闭目修炼的谢添福等人却毫无察觉。
心道这次是碰上硬岔子,再不松开玉老虎,恐有生命危险,他一咬牙,当即要松开玉老虎,可玉老虎像是黏在他手上了一般,怎么也脱不开手。
无法,只得召出剑,一面将剑插.入泥土,减缓滑向危险的速度,一面捏出求助符,给谢添福等人发消息。
“砰!”一声闷响,身体腾过一片片高矮土坡,他落到散落着乱石的地方。
疼痛迫使他放松一分急紧符。仅仅一分,方才点亮的急紧符就被烧毁,紧紧拽在手里的玉老虎,骤然脱手,到了一片黑雾之中。
这片黑雾笼罩在一棵高大天香木顶端,像一朵盛放的黑花。
树都枯萎了,哪里来的黑花,定是什么鬼物。
来时倒也没听说这破谷里有什么鬼物。
谢毓衣服都被拖烂,脸颊更是叫枯枝败叶,锐石利刺扎出几道血口。此刻顾不得这些小伤了,他秃噜出嘴里的泥,快速爬了起来。
宽剑剑尖糊上一层厚厚的泥土,光泽不再。
他握紧剑柄,避开几截枯枝,朝后退上两步,掐出一张遁地符。
黑雾忽而从树顶疾驰而来,浓重的阴气盖了谢毓一脸,他脸部伤口溢出的血液凝固了,手中遁地符更是碎成粉末。
威压犹如大山,压在他稚嫩的肩头。
谢毓身体摇晃两下,好歹没有跪下去,可他被完全压制住了,别提使用各种仙家手段反击,就连动一下也是奢求。
此刻抬眼一看,那团黑雾凝出人形,果然是个鬼物……黑雾凝成人形后,还在变化,竟然变作一个黑袍人,瞧那被一张漆黑面具罩得只剩两个眼睛的脸,再瞧这忽然收入体内的鬼气,便知面前这家伙不是鬼物,而是鬼修。
人死后,倘若不愿入冥间,甘愿冒着魂飞魄散的代价,驻留于世,修得鬼道,便能成为鬼修。
不过九州没有什么鬼能成为鬼修,驻留于世的鬼在天生鬼物眼里就是增强自身的滋补品,天生鬼物整夜整夜寻觅它们,在它们还没参透天地之理,修得鬼道前,就将它们吞噬得差不多了,而逃过一劫的鬼物,修鬼道时,极大可能会走偏,如此,自然没有什么鬼能成为鬼修。
面前鬼修指定搭了父亲大人的顺风车,否则,怎么会有今日?
父亲大人死后,祖尊为了让父亲大人顺利成为鬼修,把九州存在的威胁清扫了一遍,另外又设下无数清诫石碑。
鬼修向来不喜旁人直直盯着,谢毓仅仅看上一眼,就垂下视线,故作惶恐,瑟缩道:“你……你别杀我,我家有权有势,你要什么都能给。”
鬼修显然对权势不感兴趣,左手一翻,玉老虎浮于掌中,“哪里来的?”
对方的声音微哑,泛着阴冷之气。
谢毓心道:莫非这鬼厮与父亲大人有过节,如此,万不能暴露自己身份。
他小心看了一眼玉老虎,道:“少主府捡的。”
“捡的?”对方重复道。
谢毓鼻尖冒出冷汗,“正是,前辈。”
那鬼修闻言,垂眼朝他看来,“你一个人修唤我一个鬼修为前辈?”
谢毓道:“我的祖父乃是鬼修,号召万鬼不在话下,年幼时听爹爹提起,甚是艳慕,故而见着前辈便觉亲切,不拘细节,唤了前辈。倘若前辈生气,晚辈再不如此,只是不知如何称呼前辈?尊上?鬼将?亦或者鬼修大人?”
“你这小孩倒是有趣。”对方饶有兴趣,收了威压,“姓甚名谁?”
谢毓浑身一轻,总算能动。他的体内置入了凤凰环,倘若被人重伤,凤凰环会第一时间将他带回浮云仙山,以保住性命。
但以目前情况来看,到不了这个地步。
或许再拖些时间,祖尊和父亲他们就找来了。他消失这些时间,添福叔叔等人应当察觉,联系了他的长辈们。
心中既已打定脱身主意,谢毓越发冷静,但表面依然恰当好处的显露出应有的情绪。艳慕、恐惧、向往。
“前辈,晚辈姓唐,单名一个琢字。”
鬼修颔首,随后问道:“你同少主府有何关系?这只玉件原主又是谁?”
谢毓扣住掌心,乖巧道:“回前辈话,我是沈少主好友的儿子,至于玉件,听我爹爹说是沈少主的东西。”
“沈……少……主?”鬼修咬着这三个字,眼中泛出淡淡迷茫。“此人是谁?”
这年头还不知他父亲的鬼修真少,看样子,这鬼修之前一直未入世,如此,消息才会如此不灵通,连他父亲也不认识。
谢毓回答:“当今九州少主的道侣,九州尊主的儿子,沈泽兰。”
“沈……泽……兰?”对方喃喃自语,不敢自语几息,对方忽地捂住脑袋,低低怒吼。阴冷气息如决堤河水,瞬间席卷整个麓谷。
谢毓心惊胆寒,难不成一开始的猜测有误,实际鬼修与父亲有仇?不过他与哪个父亲有仇,都少不得找自己麻烦。他压实嘴,绝口不提自己身份,担忧道:“前辈,你……你没事吧?”
对方不应,抬头看来一眼,暴戾之气十足。
忽地,对方提住他的衣领,将他带出麓谷,手背青筋暴跳,道:“小孩,我问你,少主府在何处?”
眼下情形,期望长辈,是为不妥,应当改变策略。思来对方问及少主府,或许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少主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一个鬼修可以搅动风云的地方?
真是作死。
此决定与他有利,自是不必绞尽脑汁推脱,谢毓干干脆脆指明方向。
对方提着他走了一段路,忽而转了个方向,来到一个偏僻地方,道:“把沈泽兰约到此处。别玩什么花招,否则要你性命。”
谢毓定了一瞬,心道:这鬼修脑子怎么转过弯了,不去少主府了。
随后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前辈也瞧不惯沈少主?我们真是有缘,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将他约出。届时,您做掉沈少主,给我封个官当当,我带着全家给您开道,助您推翻当今统治者,一统九州,建立新的王朝!”
鬼修:“……”
鬼修□□沉默了。
良久,冷冷呵了声,他松开谢毓的衣领,听不出是夸奖欣赏还是讥讽嘲笑,道:“你个小孩也有这般雄心大志?”
“年纪小如何?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鬼物睨他一眼,盘腿就势坐下。“无用之话全且收回,按我吩咐行事。”
谢毓丧气应是。他拿出联络符,联系到唐铖,“爹爹,你现在何处?我找沈少主,有重要的事情同他说。”
唐铖闻言,一怔,怔了几息,反应过来,应了声,道:“沈少主去了云州,现在应是在参加赏花宴,你这小鬼,找沈少主做什么?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同你说,不许闹事,沈少主不是你能胡闹的人。”
谢毓为此打包票,“爹,此事不能同你说,我真是有重要的事找沈少主,你帮我转告沈少主一声吧,求求你了。”
唐铖无奈叹气,道:“行了,知道了。”
说罢,掐断了联络符,不过片刻,唐铖又联系他,道:“沈少主要见你,你现在在哪里?”
谢毓已经学着鬼修,盘坐在地,闻言,朝鬼修看去,见对方没有说话,道:“我在外面。”
“什么外面?哪个外面?”唐铖问。
一旁的少主府护卫队长,按照正在匆匆往回赶的沈泽兰的指示,一边用追根溯源符,在不惊动威胁者的前提之下,确定小少主大概位置,而后折毁一片刻了神通令的玉叶。
这片玉叶,与凤凰环同出一片通神玉,折断后,能够连接凤凰环,使人确定联络者的位置。
这门手段是在父亲大人从百鬼崖回来后,祖尊为防亲戚朋友再次出现下落不明的事情,逼着人弄出的。
谢毓感知到玉叶连接到凤凰环的细微动静,稍稍松了口气,只当不知长辈知晓了他的位置,很快会来救他,他只需拖延一些时间,再度看向鬼修,无声询问对方这里是哪里。
鬼修定定看着他,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从对方反应里读出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信息。
谢毓:“……”
谢毓眨眨眼,故意对唐铖,道:“爹,我去少主府找沈少主。”
”这是必然,难不成等着沈少主去找你?”
谢毓三言两语同唐铖告别,转而询问鬼修,能不能同他去见沈少主。
对方淡淡道:“既已打定主意,何必问我?”
谢毓露出讨好的笑容,他生得好看,即便如此,也没有半点猥琐,反而越发乖顺,招人喜欢。
“前辈你放心,我会掩护你,我们进去少主府,定是没有任何问题。”
鬼修审视着他,然而问道:“你这般聪明的小孩,猜不出我为何半路改道,来到此地?”
谢毓瞪大眼睛,道:“为何?”
“过分聪明了。”鬼修点评道。
深秋时节,即便是灵力浓郁程度远胜于其他地区的天龙州,各地树木也显出几分萧瑟之意。
凉风从远方腾来,扑向谢毓。脸部伤口方才被对方身上的阴气凝结,现下远离对方,阴气退散,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止不住流血。
鬼修抬手。
谢毓呼吸一滞,下意识闭上眼睛,下一刻,只听一句“不过我喜欢”,紧接着,伤口传来丝丝缕缕的痒意,待痒意消失,抬手一摸,伤口已经愈合,不仅如此,血液也擦尽了。
鬼修道:“你且放心,我不会伤你,只是……以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小孩长得好生面熟,偏偏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