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紫升
楚祈宣一顿,道:“江公公自便。”
江德满又行了个礼,才领着身后的宫监离去。
正德打着马屁 股眯着眼,见状拍拍衣袖直立起来,等看着他们走远了,才低声嘟囔了句:“宫里的喜事?”,他疑惑的看向马车上的主子,压着声音说:“宫内有何喜事,能叫江公公这般喜形于色。”
江德满是宫内老人,也是唯一一个在楚帝身侧伺候的时间最长的,见惯了世面,也未曾见他如此激动过。
想来,便也只有与他皇叔有关。
楚祈宣摇了摇头道:“既皇叔没有告知我等,便是还不是时候,且等着这件好事吧。”
正德与自清立刻收了嘴,正礼道:“是,殿下。”
楚祈宣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放下帘子,说道:“速速回吧。”
今日是要变天,冷风呼啸着,雪已然下得不小了,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白岩的病气也不知过了没有。
正德与自清抱着肩膀缩了缩,应了句:“是,殿下。”,便撑着手臂跨上马车,一撑缰绳,速速驱马回都江候府。
*
盘龙紫金炉袅袅吐着轻薄的香气。
窗棂外响着宫人清扫院子的声响,小雪已然变成了鹅毛大雪,气温也骤降下来,通着火龙的帝王寝宫却是一反常态的暖洋洋的。
几名宫人小心看着火龙,时不时朝寝宫方向递上一眼,却没人敢张嘴讨论那名“小贵人”。
太医开的药起了作用,再加上楚帝的寝宫内一直燃着火龙,温度十分适宜,白岩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
他侧卧的蜷缩在宽敞的龙床上,呆呆的睁开杏眼,迟钝的观察四周。
他眼前是雕镂着万里江山图的垂地金砂帘子,隐隐能看见后方垂首站立的侍女。帘子两侧则蹲坐着两只龙睛凤目、张牙舞爪的“神兽”,足足有八尺兵将那般高,上又刻着四爪盘龙,极尽奢华和威严。
这里不是都江候府。
白岩被这副陌生的场景吓得立刻清醒起来,他惶惶不安的抓紧手指,从松软的床褥中爬起来。
先前的记忆开始慢慢的回笼,白岩吐着微热的气息,蜷着手指,慢慢的低下头,视线有些怔怔的看着身上新换上的亵衣。
他还有模糊的印象,这衣服是那个“可怕的人”亲手替他换上的。
白岩有些局促的捏了捏指肚。
他抓着柔软的衣料,神色惶惶的看向床帐外边,唇瓣张了张,发出很微弱的沙哑声音来:“有、有人吗?”
少年声音又哑又软,辅一出口,候在殿内两侧的宫人皆是一震。
她们是随侍楚帝的近侍,虽为普通的中庸,却都是习武的高手,殿内的气氛一时紧绷起来。
白岩这时候对气息极其敏感,他被宫人凛然的气势吓住,紧紧抓着被子,发着抖往后退去,殿内淡淡的信息素也慌乱的瑟瑟蜷缩起来。
“都收敛些。”
殿内忽然响起一声嘶哑的声音。
说话的是楚帝留下的暗卫,经他一开口,宫人才意识到刚刚的冒失,许是冲撞了里面的小贵人,连连收敛了气势,低着头,重新变得温和无害起来。
并非是她们失误,而是她们全然没有反应过来楚帝寝宫内会出现“坤泽”的事实。
寝宫再次安静下来,暗卫也没再发出声音。
可即便如此,白岩也被吓到了。
他不敢再发出声音,慢慢的缩回床角,双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被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殿外传来男人低沉不悦的嗓音。
白岩猛得抬起头,听着那道声音越来越近。
楚骥刚面见完太使官等人,江国虽养了一堆废物,可倒也有几个能堪大用的官员,只是见到他便如见到猫的鼠辈,答话都战战兢兢说不利索。
江德满当然不敢提醒他正是因着他的低气压才把太史官一行人吓得如此,只得劝道:“陛下消消气,免得气坏了龙体。”
楚帝沉着脸,忽而抬手,止住他开口,大步朝里间去。
他皱着眉,大掌掀开帘帐,一眼便望见缩在墙角,恨不能消失的少年。
少年如同惊弓之鸟,见到他整个人颤了一下。
男人眉头皱得越发得紧,意识到许是怒气还未散,吓到了这东西。
少年还在病气中,紧紧抱着肩膀缩在墙角,看起来小的可怜。
楚骥放下手,冷着脸折身。
只是他还没迈下阶梯,便被人抓住了衣角。
楚骥动作一顿,他停住脚步,垂首看过去。
少年伸着细瘦的手臂,青白的手指一根一根蜷着,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他像是吓坏了,被男人盯着,煞白的唇瓣嗫嚅了两下,才磕巴出几个字:“不、别,别走。”
许是上午的药起了作用,少年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涌上了些被暖出来的殷红色,只是那双杏眼依然是湿漉漉的。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声开口:“你想做什么?”
白岩呆呆的仰着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除了男人,他在这个“世界”里什么也不认识。
即便“他”很可怕,可呆在他身边,也好过他自己缩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可是对方凭什么帮助他呢?他很讨厌自己,白岩是知道的,即便为他换了衣服,也不过可能只是嫌弃他而已。
少年低下头,攥着男人衣袖的手指更用力了一点,又慢慢张开。
“唔!”
下一刻,少年忽然腾空而起,他浑身僵硬着,胳膊扑腾了一下。
楚骥冷横着眉,将这东西提到身前。
顾忌着他的身子,没有向先前一般径直将少年整个提在半空中。
白岩被掐着下巴抬起头来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傻呆呆看着眼前男人放大的脸。
楚骥皱着眉,冷声道:“既不知道要做什么,那便老实些。”
白岩茫然的看着他。
楚骥松开手,语气莫定的道:“来人,端上药来。”
帷幔外立刻响起宫人压低的声音:“是。”
宫人小心的掀开帘子,低着头奉上新熬好的汤药。
白岩又开始有些害怕,毕竟先前男人实在太凶。
但是他的病着的时候,男人都没有杀掉他,或许,或许不会再要杀他了?
少年紧张的蜷坐在被子中,神色惶惶不安,一双又黑又圆的杏眼紧紧观察着男人的举动。
楚骥瞧了一眼,眉头拧得越发紧。
这东西果然不如昏睡时的老实,现下便又竖起了全身的小刺。
他莫名有些不悦,语气也冷淡下来,“还等什么,要孤来喂你吗。”
白岩身子一僵,他连忙摇摇头,然后从被子中探出身子,举着双手去接宫人手中的药碗。
但是他低估了病气的影响,手指刚刚接到药碗,便重重往下一沉,白岩睁大眼睛,但是汤药没洒在床铺上,一只青筋覆盖的大掌抬住药碗。
白岩瑟缩的看过去。
男人居高临下的脸色并不太好,但也没有很差,只冷冰冰的道:“快喝。”
不知道是不是越高的人火力越旺盛,男人连手掌都是热的,白岩被他大掌包裹拖着手,瑟缩着动了下手指,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低头就着男人的手将汤药一饮而尽。
照常的苦,他的表情瞬间拧成了一团。
楚骥收了手,将药碗随手扔回托盘小案上。
白岩苦着脸,小心的掀开眼睛看他。
扔了药碗后,男人没说什么,折身向外走去。
白岩怔了一下,然后忙从被子中爬出来,手忙脚乱的追着男人下去。
楚骥几乎同一时间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紧接着下一刻,大腿便撞上了一个东西。
他垂目,看向在他脚边跌成一团的少年。
白岩感受到他的视线,全身更僵硬了。
他慢慢抬起头,结结巴巴说:“我、我跟着您……”
楚骥原本也没要离开。
他的信息素还没稳定下来,跟在这病殃殃的东西身边,才不会失控。
楚骥从不会刚愎自用,既少年对他有用,他又何必忍耐,更何况,这东西早晚会被寻到,届时他也不必如此受制。
男人眸色很深,白岩被他盯着,瑟缩了一下。
他团在楚骥脚下,显得人越发得小,尤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对这东西使任何计策,都显得他无能。
楚骥自高而下看着少年,皱眉说道:“孤不会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没有孤的命令,不准发出任何动静。”
白岩被他抬着下巴,费力点了点头。
男人甩开他的下巴,震袖走出帘帐,一边沉声吩咐道:“来人,将折子一概挪到寝殿。”
江德满在殿外躬身应道:“是,陛下。”
他指使宫人去搬运折子,一边担忧的往里看了一眼。
乾元对坤泽合该天生便有保护的欲望,只可惜里边那位可怜的遇见的是他们陛下,怕是不被他们陛下吓坏到就是极好的了。
江德满与太河均忧心忡忡着同一件事,但又不敢直言劝阻,只得殷勤的书案旁伺候着,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没料到,里边那位却没沉住气,先发出了动静。
江德满余光瞥见帘子被小小掀开一个角时,吓得磨墨的动作一僵。
楚骥自然也察觉到了,不过片刻,这东西便安稳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