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西特
谢伽月去了楼顶。
四月里的夜晚,风有几分凉爽,他拿出烟盒的时候,忽地转身。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于不远处。
谢伽月露出惊诧的表情:“没听到商董离世的风声啊,所以是灵魂出窍?还能这样,长见识了。”他从烟盒里拨出一根烟咬在唇边,“那么商董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商晋拓一身黑衣,身形轮廓有大半都被阴影覆盖得模糊不清,嗓音又沉又冷:“答应他的要求。”
谢伽月边咳边拨打火机盖帽:“商董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还请明示。”
“我知道你在意什么。”
商晋拓走出阴影,他穿过楼顶的一处建筑,这也坐实了自己不是实体。
谢伽月要是观察得足够细心,就会发现他的身影一直在以一个诡异的频率扭曲变形。
像是一串乱码,随时都会被一键删除。
商晋拓停在护栏前,前方的夜空嵌进他眼中:“你至今仍然相信,一切都是他为你们设计的骗局,他不会死于这场癌症,这是他的障碍眼,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是棋子。”
谢伽月借风点烟:“我的想象力可没这么丰富。”
风里传来商家家主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你怕你顺了他的意,他换一副健康的身体,和我携手一生,你不想做第三个蠢货。”
谢伽月手上动作明显顿了一拍,他这一个多月见过敛之抗癌,无论结果真假,被折磨的过程都是真实发生。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他可以成全敛之,却不愿意成全敛之和他丈夫。
商晋拓说:“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发生。”
谢伽月的某根神经末梢被牵动,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令他反胃,他就地将胃里不多的食物残渣吐出来,这才好受了点。
商晋拓背对他,面上不清楚是什么神清:“在你之后,下一个是我。”
他漫不经心:“我的下场和你们一样。”
这话一出,周遭气流都停滞,风不吹树叶不动,整个世界陷入静止状态。
谢伽月笑着说:“商董,您这是仗着自己年长,是个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
商晋拓没在意年轻人故意挑起年龄,他没那心思:“枪你看过了,只有一颗子弹是吗。”
谢伽月笑意淡去。
商晋拓的面部纹理一寸寸地分解:“你现在过去,看看枪里是几颗子弹。”
谢伽月的气息开始不稳,他夹着烟丢在地上,眼底闪烁起来。
商晋拓语调平淡地告诉他:“你会发现子弹的数量变了,从一颗变成了两颗。”
“多出来的那颗子弹,是我的。”
尾音未落,护栏前的身影就凭空消失,像是不曾出现过。
谢伽月脚步很快地跑下楼,他推开房门进去,拿出抽屉里那把不属于这世界的手枪查看弹夹。
“真的多了一颗……”
他止不住地疯狂大笑:“哈哈哈,原来有四颗,竟然有四颗,都在啊,大家都在。”
陈子轻被他的笑声吵醒,问他笑什么。
“你问我笑什么啊,我没笑啊,我笑了吗。”谢伽月神神叨叨,“我没笑。”
奄奄一息的陈子轻不管他了。
谢伽月持枪去卫生间,对着虚空说:“商董,我死不死的另说,您对我使用电击,拔光我的含羞草叶子,拿走我夹在书里的头发等等,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人影没现身。
谢伽月却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商晋拓干的,他那个岁数和地位,即便有疯的时候,也会在一个限定框架里。
而做那些事的,隐隐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神经质。
所以还真就是个孤魂野鬼。
谢伽月把玩手枪,鬼魂也迷上敛之了,也在成全他。
否则怎么不上我的身代替我,或者干脆把我弄死。
哈哈,商晋拓那老男人为了成全他老婆,放任老婆和别的男人接触,甚至为防自己哪一天控制不住地出面干扰破坏,直接让自身处在昏迷状态。
在这期间还安排人看管他老婆要用到的两个男人,留意他们的生死。
路过的狗都要被感动的流两滴泪。
他能通过什么秘灵魂出窍,之前没用,多半是不能掌控,今晚前来,为的是要我让他老婆高兴。
没开口求,等于开口求,商家家主何其卑微。
还有那不知名不知貌的鬼魂,处处针对他,看他不爽,又干不掉他。
谢伽月取出弹夹里的子弹,他能分辨出商晋拓在楼顶所说是真是假。
都是真的,都是他爱听的,老男人对觊觎他老婆的人了如指掌,也擅于攻破人心,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掐准了时机。
一个两个的,都在成全敛之。
我不加入都显得不合群。
我为什么要随大流,敛之有求于我,我就一定要答应吗,是,我爱他,我舍不得他痛,他曾经对我很好,那么多年都对我很好,也曾坚定地努力保过我的命,可他不爱我……
他不爱我,还让我眼睁睁看他受癌症摧残,对我那么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才不要让他达成目的。
我生日许下的愿望,他不也没让我实现。
哦,是我没告诉他,我藏心里了,怕说出来不灵。
说不说出来,都不灵。
敛之就要死了,他最终想达成的某个目的就要毁在我手上了。
“铁板钉钉也没意思,要不,听天由命?”
“敛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哦。”
谢伽月在卫生间哼着曲子笑了会,他把枪放进口袋,出去端了盆含羞草进来,拔一片叶子说:“成全。”
又拔一片叶子说:“不成全。”
他拔一片,说一句,一片片地拔下去,拔到倒数第二片叶子:“成全。”
还剩一片叶子,孤零零的挂着。
谢伽月看它一会,嘟囔了句什么,把它拔下来,塞进嘴里吃掉。
第386章 替身
陈子轻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了,他没去管谢伽月在他房里走来走去是要干什么。
直到一缕烟味飘进他呼吸,他虚弱地动了动眼皮。
谢伽月在他床前抽烟,声调里的情绪和往常不一样,十分的平静:“我看过病例,到你这个情况,应该早就不认人了,可你一直是能认人的。我就想着,你的病情既符合常规发展,又不符合常规发展。”
陈子轻耳朵边都是杂音,听不清谢伽月说的什么东西,他找小助手,想申请灵魂脱离躯体去白茫之地待会儿。
小助手告诉他,已经进入体验卡结束倒计时,他的所有数据都暂被锁定,无法抽离。
陈子轻想叹口气,不知道自己叹没叹出来。
谢伽月忽然弯腰,偏过头将一口烟喷在旁边,随后才重新把头转回去,和他虚虚地脸贴脸:“你今晚会熬过去吗?”
不会。陈子轻在心里说。
患癌的陈子轻快要死了,在那之后活着的,是没患过癌的陈子轻。
耳边有脚步声渐渐走远,谢伽月估摸着是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回来了。
房里突兀地响起小提琴声。
那琴声优雅而生动优美,充斥死亡气息的房间被乐曲浸染,化身成了梦幻般的高端音乐会。
谢伽月身上的僧衣被白色燕尾服取代,赫然就是耀眼夺目的白马王子。
可惜此情此景,唯一的观众并没有买账。
琴声响着,一曲接一曲,陈子轻焦虑万分,实在是无心欣赏,他的手指无力地在被子上扯着。
突有琴弓摩擦琴弦的刺耳声,琴声戛然而止,房内顿时就被死寂吞没。
谢伽月把小提琴放在床边,他躺到地上,闭着双眼,手在腹部轻轻敲点剩下的乐谱,将那首没拉完的曲子敲完整:“你死了吗?”
床上的人没反应。
过了会,谢伽月又问:“你死了吗?”
还是没响动。
又过一会,谢伽月再次问:“你死了吗?”
陈子轻受不了地拍了下床沿。
“没死啊。”谢伽月用的是贺喜的语气,“那你就要迎来日出了哦。”
陈子轻不觉得日出有什么看头,不都一个样,而且天亮的时候,就是他差不多结束这短暂又可怕旅程的时候。
苦他吃了,罪他受了,成果打五折,他只完成了沈不渝的进度,接下来要怎么办?
陈子轻陷入深重的苦闷和迷惘中。
时间的概念在陈子轻的世界褪去,他都没注意到谢伽月诵经,还是他熟悉的经文。
超度亡魂用的。
不清楚过去了多长时间,床边响起悉悉索索声,谢伽月坐起来:“子轻,天快亮了。”
陈子轻就跟死了一样。
谢伽月两只手扒着床,眼睛圆溜溜的,眼神格外的乖顺,犹如要去远方的小狗舍不得主人:“你看看我。”
陈子轻睁开眼睛,视野不出意料的一片模糊。
谢伽月看着他涣散的眼神,跟他说:“只要你看着我,我就让你高兴。”
陈子轻死马当活马医,花积分买视力,哪知小助手回他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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