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桃问酒
可这孩子像是没有知觉,依旧躲在墙根处。
纸鹤迷了方向片刻,又重新飞得平稳,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没事吧?”
问泽遗以为是自己术法不精碰到行人,赶忙轻声询问。
身影瑟缩片刻,等到问泽遗喊了第二声,才缓缓转过身来。
是个目测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但鉴于他太过于瘦小,问泽遗猜测他实际年龄还能大两岁。
男孩长相陌生,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却让他感觉到无比熟悉。
问泽遗仔细想了想,才察觉到颜色不像,但轮廓极像兰山远的眼睛。
因为男孩身上的气质和兰山远截然不同,就连他一时间也没联想到一起。
男孩身上的气质说好听是阴郁,说难听就是死寂。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可却透露出非人之感。
这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男孩没说话,只是往后退了几步,紧绷着腿,像是非常警惕。
“这么晚了,为何一个人在这?”
确认男孩没有修为,问泽遗又把声音放轻了些。
男孩转动着眼珠,抬起头来,这才有些活人该有的实感。
“我没地方去。”
他说完后飞快垂下头,露出破烂衣袖遮掩不住的伤口。
那不是简单的刀伤或者淤青,更像是被割裂皮肉,又粗暴缝合。
“你家在哪?”
“没有家。”
男孩吐字比刚才流畅些,像是逐渐找回神志。
问泽遗沉默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往下问。
这里离千丈巷不远,治安算不上好,时常有无人教养的孩子四处游荡。
看男孩破破烂烂的衣服,估计是哪处的流民。
这双眼睛太过熟悉,一旦联想到兰山远,就让他往后还会去多想。
此处人多眼杂,心怀的警惕让他不敢贸然将男孩放进屋。
问泽遗拿了些碎钱递到窗外:“明早去买些吃的,今夜就睡在我屋檐下。”
男孩在远处观望了会,这才磕磕绊绊走上前。
像是只流浪太久,沿途中经常被人丢石头奚落,而变得警惕又麻木的黑猫。
他碰上问泽遗的手,只小心翼翼拿了一半的碎钱。
“谢谢。”他这声谢道得别扭,像是从没喊过这句话。
随后,他又往后退去,重新走回阴暗的墙角。
他走得太快,快到问泽遗都没来得及把提灯递给他。
奇怪又可怜的孩子。
修士们性格迥异,问泽遗见过太多怪人,倒不觉得男孩的行为举止冒犯。
总比突然冒出来喊打喊杀,被抓了还一副倔牛样的妖族小鬼好得多。
有了对比,问泽遗看向在角落里的身影,顿时顺眼了不少。
他使了小把戏,将藏在纳戒里的灯笼飞给男孩,不偏不倚落在男孩脚边。
“这里路坑坑洼洼,你若是走夜路要小心。”
男孩默默点了点头,弯腰捡起灯笼,宝贝似得捧在怀里。
夜晚风大,问泽遗掩上窗,合衣躺在床上假寐。
原本只是想闭着眼眯会觉,他却迷迷糊糊真睡着了。
破旧的客栈蒙着雾,意识透过早已熄灭的油灯,穿入阆山的竹林之中。
问泽遗眼前已是片青山绿水,一只仙鹤从远处飞过。
盘旋蜿蜒的石阶往上,直直通往持明宗内的万年古松。
他沿着石阶往前走,顺手拍掉落在肩头的松针。路上时不时有灵鸟惊飞,露水滴落,山边盛开的花刚遭了暴雨,显得萎靡不振。
一切与他去找兰山远那日一模一样。
越往前走,问泽遗的步伐越快。
白衣身影依旧等候在松树下,衣摆在风中微微飘动。
只是这回没等他喊,兰山远便心有灵犀地回头。
问泽遗本想恭敬地喊师兄,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身体直直地往前。
兰山远手中的松针化作细碎的残光,他含笑着上前。
双手环着他的肩膀,他抱住了问泽遗。
问泽遗脑中轰地炸开。
既是讶异和惊诧,又有暗生的隐秘兴奋。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只觉得真实又荒谬。
师兄不会弯着手指勾住师弟的肩膀,这个拥抱显然超出了师兄弟的范畴。
却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他看向兰山远的眉间的红钿,余光恰好能收到兰山远眉眼间堪称欢欣的情绪。
师兄一直是不咸不淡的,虽然对他态度会比其他人亲近,但很少会这般高兴。
在原书剧情里,他也从未露出过这种模样。
遇到沈摧玉前的兰山远温和,而遇到沈摧玉后的兰山远,只剩下冷淡、痛苦、抗拒和自责一类的情绪还算激烈。
问泽遗思绪清明,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如果只是梦,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恰好环住兰山远的腰时,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边。
轻得像是调情。
问泽遗耳根红得滴血,他的身体微微往后,想用理智拒绝不合时宜的亲热。
他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动作,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倒吸了一口气,问泽遗还是极力冷静地避开兰山远的接触。但怕态度伤到兰山远,动作还是黏黏糊糊,反倒像是在亲昵。
这般不合适。
可只要说不出话,他还难狠下心来说服兰山远,也说服自己。
遭到拒绝,兰山远面上也没显出失落,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他这一瞥太过于熟悉,让问泽遗险些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原本抗拒的动作愈发迟疑。
意识再次模糊,兰山远的面容伴随着松风,飘忽地消散在雾中。
他伸手,手中只残留了兰山远的一律衣袖。
衣袖风化碎裂。
问泽遗猛地睁开眼。
他这觉睡得很短 ,天边才隐隐泛起青蓝。
支起身来,问泽遗察觉到自己浑身燥热。
他小心拉开被子看了眼,脸色微变。
飞快地重新盖上被子,问泽遗安详地闭眼躺平。
清早有点反应,倒也很正常。
第44章 男孩
远处鸡鸣声刚过,扶风便敲开了问泽遗的房门。
他面色憔悴,见到问泽遗开门,宛若见着了救星。扶风拼命忍着,才整理好措辞没把妖修少年骂成红毛鸡崽。
“那小崽.....丹阳他不服管,闹了一整晚上。”
原本半路杀出的妖闹得他们断了线索,修士们都怀恨在心,结果这小子丝毫没自知之明,还娇贵得很。
一会嘀咕茶水太烫,一会说扶风坐姿不讲究,颐指气使模样,弄得自己和哪家大少爷似得。
让扶风包容粗心的师妹、暴脾气的师弟他姑且就忍了,可他堂堂人族修士,怎么能听一只乳臭未干的妖指挥?
他倔脾气上来,丹阳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人一妖僵持了一整晚上,要不是想着问泽遗没发话,扶风差点和他打起来。
问泽遗安静听完他吐的苦水,对扶风的遭遇深表同情。
“辛苦了,把他带过来吧。”
正巧他打从梦中惊醒后就再没睡着,现在清醒得很,刚巧想治治不服管的妖族。
让持明宗调查丹阳还是太慢,问泽遗打算先从他嘴里套些线索。
“我这就去。”
扶风如释重负,连忙折返,打算将丹阳从床上提溜起来。
趁着他去逮丹阳的间隙,问泽遗拉开窗。
昨夜男孩歇息的角落已空无一人,连灯具也没有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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