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 第6章

作者:甘汁若饴 标签: 竹马 年上 穿越重生

“你确定不是半夜偷吃?刷了牙还吃糖,你牙还要不要了?”金朝把沈满棠闷在头上的被子扯下,强制他接受质问。

“我没吃,不信你数。”沈满棠也耍赖。他一开始是想把巧克力放到漂亮盒子里抱着睡觉,不过刚刚他确实是想偷尝一颗,所以才会发出撕锡纸的声音吵醒金朝。

金朝狠狠掐了一把沈满棠气鼓鼓的脸,教训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只能商量道:“巧克力放被窝里会化掉的,拿出来明天再吃好不好?”

沈满棠还是背对着没理他,只是伸了只手把盒子递了出来。

真是个活祖宗。金朝没收了巧克力后躺在床上无语望天。他开始想上辈子初见时的沈满棠是不是幻觉了。又或许沈满棠本就是这么不讲理,只有不讲话的时候像个安琪儿。

第11章 常遇青

直到第二天上学沈满棠都没理过金朝,连衣服都不要金朝帮忙穿了。到了教室他也只和别的同学聊天,还刻意说得很大声,生怕金朝听不见。金朝看着身旁的大喇叭只觉得幼稚的好笑,便也随他去,没有戳穿他。

可金朝越忽视沈满棠,沈满棠就越生气,气极了就更不想理金朝了。就这样,这场无端的冷战持续时间比金朝想象中还要漫长。

“还生气呢?气我冤枉你了?”放学时金朝推了推沈满棠的手肘,语气温和地问道。

沈满棠背对着他,刚想顺着台阶下,金朝就又说道:“我也没说错吧,你不就是想要偷吃糖?”

好了,这下沈满棠泄了一周的气又被金朝一句话加满了。

“常遇青,我们一起走吧。”沈满棠背上书包就向走在前面的一个小孩追去。

那孩子金朝上一世就认得,和沈满棠可谓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纨绔。沈沧会送沈满棠来这所学校也是因着这位小公子。常遇青的父亲常远山如今坐上了淞沪护军副使的位置,是北洋政府的实权人物,在官场上可谓是平步青云。而常遇青是常远山的老来得子,自然万分宝贝。来校前沈沧便叮嘱过沈满棠,让他千万不能得罪常遇青,最好是能和他处成朋友。只是此话一出便被傅君佩呛了回去,只让沈满棠随心交友,不要想别的。

只是令金朝没想到的是,原来常遇青与沈满棠相遇的时间竟如此之早。看来初见时他对沈满棠安琪儿的印象果然是个假象。跟这种歪瓜裂枣混迹久了,恐怕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这些天沈满棠不像之前一样黏着他,因此与班上其他同学的关系都亲近了许多。而常遇青最大的优势就是财大气粗,比如昨天就搜罗来了沈满棠姑姑的同款巧克力,一下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金朝自是不会让常遇青这号人物再来荼毒沈满棠,于是三两步便追了上去,揪住沈满棠的书包一把往身后拽。

还没等沈满棠反应过来,常遇青就冲了上来,一拳打到金朝脸上。

“你干嘛啊!”沈满棠看常遇青还要接着打,赶忙拦在金朝身前。

“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一个下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敢和你斗气,我这是在给你打抱不平。”常遇青理直气壮地说道。他比沈满棠年长两岁,仗着父亲的权势,在班里想欺负谁就欺负谁,颇有些市井恶霸的架势。再加上他体型壮硕,膘肥体胖,一拳下去便将瘦弱的金朝打得眼冒金星,头晕得跌坐在地上。

“谁要你打抱不平了!”沈满棠着急地蹲下,手指轻碰了下金朝被打肿的左脸,眼泪瞬间落下。

“嘶,好疼。”金朝轻微地转了转头,躲开了沈满棠的触碰。

“装什么装,我都没使力。”大块头常遇青甩甩满是肉的臂膀,抖了抖肩,不屑地看着地上状似虚弱的金朝。

“你那么胖,撞到人都疼,打人肯定更疼啊!你都把元宝打肿了!呜呜呜,元宝,怎么办啊?”沈满棠觉得自己把金朝害惨了。他看着金朝充血的侧脸,心中满是愧意,哪里还顾得上冷战。

“我没事,我们回家吧。”金朝刚伸出手,沈满棠就马上会意,立马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没用力啊!”常小胖粗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吓得其他同学纷纷绕道而行。

沈满棠没搭理他,一心只想着快点送金朝回家。来接他们放学的赵师傅看到金朝的脸也吓了一跳,车速都开快不少。

一路上沈满棠都在抱着金朝的手臂哭,好像他才是受伤的那一个,听得金朝头晕脑胀,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我不疼,别哭了。”

“你骗人,你现在肿得像个猪头。”沈满棠抬眼一看金朝挨打的左脸,哭得更大声了。

金朝怀疑沈满棠是在报复自己之前说他是猪,但看他哭得这么真情实感,便也不好意思挖苦他,只能暗地里翻个白眼。

“所以你看,我昨晚让你不要和常遇青说话是不是对的?跟你说你还不理我。”金朝趁热打铁,给他家小白菜灌输常遇青的坏话。

“嗯,你说的对。”沈满棠连连点头抽泣道,心里是真的开始厌恶起那个小胖子了。

“好了别哭了。你给我呼呼好不好?呼呼就不疼了。”把常遇青踢出局后就该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了。金朝老神在在地哄着,轻松拿捏一个六岁小孩的单纯心思。

“好。”沈满棠坐直了身凑上来,认真地吹着气,“还疼吗?还是很肿。”

“回家拿冰敷敷就不肿了,敷完你再帮我抹点药酒好不好?”金朝顺着沈满棠的背哄道。

赵师傅听着这番对话,心中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正好与金朝的目光对上。他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惧怕一个孩子的眼神,赶忙移开了视线。

到家后沈满棠怕别人误会金朝在学校打架,逢人就先说一遍常遇青的不是,把一个顶多是有些壮的孩子说的和阎王在世一般可怕,听得芦荟都胆战心惊。就这样两个孩子和好如初了。金朝甚至觉得今天的沈满棠比没吵架之前还要黏他,甚至连擦药酒的活都抢着不让芦荟擦。

睡前沈满棠又来上药了。小心翼翼擦拭间,他听见金朝问他:“假设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认识我,但知道我是你芦姐姐的孩子,又看到我被人欺负了,你会帮我买药吗?”

“当然会啊,”沈满棠斩钉截铁地说,“芦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

金朝撇撇嘴,追问了声:“那你现在给我擦药也是因为我姆妈啊?”

“现在当然不是啊,”沈满棠摇摇头,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元宝啊。”

“嗯,谢谢你。”金朝摸摸了沈满棠的头郑重道谢,认真的眼神把沈满棠都看迷糊了。

“你都是因为我被打的,还谢谢我,你被打傻了吗?”沈满棠满脸的不解。

金朝只笑着不说话,看沈满棠的神情格外温柔,把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擦完药就利落地跳下床。

金朝看沈满棠把药放回桌上后又将常遇青送他的那盒巧克力装进了书包,疑惑地问道:“你把巧克力带学校做什么?”

“还给恶霸。我才不吃暴力狂的东西,讨厌!”沈满棠边说边像是给自己壮胆般将书包摔在了地上。

“你不是就喜欢吃这种巧克力吗?连盒子都舍不得丢。还要把我的巧克力装进去。”金朝揶揄道,故意逗着沈满棠。

“他给的谁稀罕?我再也不要和他讲话了,欺负你的都是坏人。”沈满棠气鼓鼓地躺到床上,越想越气,在床上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军体拳。

“好了,我都不疼了。快睡吧。”金朝伸过手去轻拍着沈满棠的背入睡。

第12章 药酒

第二天沈满棠就将那盒巧克力退给了常遇青,只不过他听了金朝的劝告,没和常遇青撕破脸。只是这天之后不管常遇青说什么,他都不肯搭理。

常遇青也恼了,他也是听父亲说了沈家小少爷的名号才主动与沈满棠交好,否则他才看不上这种柔弱的奶娃娃。他生沈满棠的气,却也不敢对沈满棠怎么样,因此只能串通班上所有人一起孤立金朝。凡是对金朝和颜悦色的人,他见一个就用拳头威胁一个。不到一个礼拜,班上除了沈满棠已经没人再和金朝说话了。胆小的同学见着金朝就躲,仿佛他是个瘟神;胆大的便仗着有常遇青撑腰,处处刁难金朝,例如擦肩而过时拿小刀划破他的棉袄,在他背后贴上王八的涂鸦,故意嘲笑他是下人的儿子……此般恶行不胜枚举。

金朝倒是不生气,对他来说这些孩子们的恶意就是些小打小闹,若是用上成年男子的智商欺负回去,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可沈满棠看不得金朝受欺负,这比他自己受欺负还难受。

“都怪我,要不是我常遇青也不会这么针对你。我们不上学了好不好?”沈满棠的哭声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惹得开车的赵师傅频频侧目。

金朝低头用手帕吸着水,没有吭声。刚刚放学时常遇青故意用热水泼他的裤裆,泼完还阴阳怪气地捏着鼻子说他尿裤子,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这些孩子背后的家庭金朝是哪个都惹不起,因此过往的捉弄他从不当回事。只是今天这热水差点就溅到了沈满棠身上。金朝目光一凛,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撂倒,趁周围人愣神间拉着沈满棠的手就跑。

“你疼不疼啊?他怎么能用开水泼人呢?呜呜呜你说句话啊!”沈满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金朝不吭声便直接上手扒他的裤子。

金朝赶忙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起来,“别乱动,我没事。水也没有很烫,我裤子厚,烫不着。”

“我不想去学校了,我讨厌他们。”沈满棠愤愤不平地骂道,眼泪不要钱似的掉。

金朝想了想,不熟练地哄道:“你才上了几天学就不去,太太会不高兴的。别哭了,以后常遇青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好不好?”

一向沉默的赵师傅突然发话道:“小子,常家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就是伤了常小公子一根指头,他们都能叫你赔命。太太送你去上学,不是让你去给沈家招惹是非的,你自己掂量掂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别到时候把主人家也牵连进来。”

“哪有这种道理?别人欺负元宝还不准他欺负回去吗?总不能每天上学都挨揍吧?”沈满棠一听就不乐意了,炮仗似的呛了回去。

金朝倒是很顺从地应承道:“我知道了,谢谢赵叔提点。”

“元宝!”沈满棠大力地扯了扯金朝的衣袖,十分不满。

“没事。”金朝拍拍沈满棠的肩,把急躁的小人儿压回了座位。

“你这个纸老虎,就知道平日里跟我凶。”沈满棠又急又气,愤慨道,“芦姐姐看到你受伤又得难过了,上次你被常遇青打了回家,她就偷偷哭了。”

他抱着双臂,故意置气道:“要不是怕芦姐姐伤心,谁管你啊!”

说完,车内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最后还是沈满棠先破了冰:“赵叔叔,我们先去药房给元宝买点药好不好?他脑子都烫傻了。”他长叹了口气,虽然生气金朝被赵丰年说两句就不敢反抗了,但还是不忍心放任他的烫伤不管。

谁知他话音刚落,金朝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啊?别人欺负你你还笑。”沈满棠是真不理解金朝怎么会是这个反应,越挨欺负好像还越开心似的。

赵师傅也不解地瞟了眼后视镜。他刚摆谱教训了这个小孩,结果转头这小子就跟没事人似的笑容满面,看上去就和故意挑衅他一般。

金朝的笑倒还真不是另外两人想的那般复杂。他只是纯粹地为自己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到家后金朝刚换下湿透的棉裤,沈满棠便把赵丰年刚买来的药膏一溜摆开,还去沈沧的医药箱里把上次用剩的药酒也拿来了。

金朝看了眼瓶身笑道:“这瓶是活血化淤的,用不了。而且我也没被烫到,真不用擦药。”

沈满棠瞧了一眼金朝腿间,见皮肤并没有泛红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固执地用棉签给金朝抹上了烫伤膏。不过这瓶药酒倒确实用不着,他涂完药膏后便打算把这些东西一并放回药箱。

“等等,把药酒给我吧。”金朝边穿裤子边喊道。

“啊?你不是不用吗?”沈满棠虽然疑惑,还是把药酒递给了他。

“我备着以后用。”金朝从兜里取出手帕包裹住瓶身,小心地将它放入床头柜。这药酒的瓶身很眼熟,或许前世沈满棠也给过他一瓶一样的。

沈满棠看金朝托着药瓶惆怅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伤心,便安慰道:“元宝,你别听赵叔叔的,以后常遇青再欺负你我们就欺负回去,我给你撑腰。”

金朝笑着嗯了一声,脑中回忆着上辈子侦探给他的那份资料。资料里并没有提及沈满棠是何时上的学堂,又是何时结交的常遇青。重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或许也加速了沈满棠与常遇青的相遇。不过有他在,他是定不会让沈满棠重蹈覆辙,长成个只知花天酒地的废物。他最好永远做个安琪儿,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

不过意外总是来的这么凑巧,沈满棠本来还在因为明天上学要碰见常遇青而苦恼,便被芦荟告知傅君佩明天要带他去天津。

“去天津干嘛呀?”沈满棠看着给他收拾衣物的芦荟,不解地问道。

“小少爷,你还是等太太来再问她吧。我给你多放几件厚衣服,北方冷,你过去要是冷的话就多套几件,袜子也要穿两双。还有围巾、帽子、手套,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到了自己记得穿,别冻着了。”芦荟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生怕没给沈满棠带够衣服。

一说去天津,金朝便猜到了个大概。大抵是傅君佩的双亲性命垂危,抑或是已经去了吧,否则他母亲也不会这么大晚上着急地来给沈满棠收拾衣物。

上辈子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傅君佩的父亲傅微彰和母亲田耘芝在天津的居所里殁了。彼时金朝还是乡野顽童,自然是不知晓这些大事件的。私家侦探后来给的报告中也只将二老的离世作为傅君佩的生平背景一笔带过。金朝想,傅微彰作为前朝余孽,这命自然是捏在别人手里,只是不知这多活的大半年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了。上次在礼查饭店听到傅明玺说他父母一切安好时他便感觉不对,一对被软禁的阶下囚恐怕不是傅君佩拿钱打点就能过得舒坦的。只是感叹傅家曾经风光无两,就连傅明玺都是慈禧太后亲自赐名,如今却落得个这般下场。

“那我可以带上元宝吗?我想元宝和我一起去。”沈满棠此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坐在床边天真地晃着腿,想要金朝和他一起去玩。

“小少爷,元宝可不能去。等会太太要是来了你也千万别提要带元宝。太太现在心情不好,你多陪陪她。”芦荟摇摇头叹息道。

金朝看着沈满棠投来的问询的目光,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傅家上下一直随着傅微彰升贬安迁,沈满棠怕是都没见过几面他的姥姥姥爷,自然是更难体会死亡的含义。他上前去摸摸沈满棠的头叮嘱道:“下火车前就要把厚衣服穿上知道吗?衣服扎也要忍一下,不要闹脾气。”说完又想到什么,提醒芦荟道:“姆妈,雪花膏快用完了,给少爷装盒新的吧。”

芦荟一拍脑袋:“哎对,我就说有什么东西忘了,我去找找还有没有新的。”

另一边,在傅君佩的房内传出了一阵尖锐的争执声。

沈沧进门后怒声屏退左右,将翻译后的电报摔到傅君佩面前嘲讽道:“你看你的好哥哥,可真不是一般人啊。上次带着妻儿来寻你才过去了多久?还让我给他疏通关系,你看看他现在在哪里高就?”

傅君佩刚刚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本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今被沈沧这么一呵斥,更是慌的连字都看不清。

沈沧不等她磨蹭,脱口而出:“段祺瑞!他投诚了段祺瑞的皖系派!你哥可真行啊,这边借口赡养二老骗亲妹子的钱,转头就把自己亲爹卖了。你说段祺瑞都把你爹的辫子军打得片甲不留了,他是怎么肯要你哥的?还是说你哥就是拿你爹娘的人头做的交易?”

傅君佩不可置信地摇头,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床上,用力擦着眼睛试图看清电报上的字。

“别看了!”沈沧一把将傅君佩推倒在床,欺身压下,“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那一家子都不可信?他们就看你蠢,把你当摇钱树,让你把沈泓的遗产都转移光了再来向我要。这么多年你爹养军队,你哥留学,他们把家产败光后都是找谁要的钱?”

傅君佩挣扎着哀求道:“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沈沧看着身下这张美丽的面庞变得前所未有的扭曲,看着这双曾经最爱的眼睛因为他而哭得涨红,最终还是没忍心再逼问下去。他将头埋到傅君佩肩窝里,低声说道:“当年你父母让你抛弃我嫁给沈泓的时候,你也是愿意的吗?这么多年了,你凡事都听你父兄的,好像我才是那个坏人。”

沈沧的声音颤抖着,不敢抬头看傅君佩的眼睛,他将傅君佩紧紧箍在怀里,卑微地祈求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我不逼你。等你父母的事解决了,我们再谈。这次我们一起去天津好吗?有我陪着,你不用怕你大哥。”

傅君佩僵硬的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干尸,她没有拒绝沈沧的拥抱,也没有回绝他的提议。她的全部力气和情感都被那封电报抽完了。此刻的她不知还能再信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