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早夭
“他竟真的舍得?你究竟与他说什么了?”
蒋亦疏去县令府时听到了一些风声,问过舅舅才知道那曹成竟然主动将自己阴阳账的事说了出来,还上赠一半家产,以求弥补罪过。
商户们阴阳账是常有事并不稀罕,只是起初万曾文查了这些都不曾有问题,这让他对县城的商户们十分信任,没想到立刻就甩了他一巴掌。
可人家是带着金银珠宝来甩的,他就是有心发怒,也得顾及着这些能赈灾的货款!倒真是把他给拿捏住,叫他不得不轻轻放过了。
曹成带着千万金进了县令府,而后便再无事了,看在别的商户眼中,这误会就更大了。
若非蒋亦疏知道内情,怕也是要误会的。
“我倒是真没和他说什么,应当是他身边的管家提点了。”萧寒锦说,“那位老先生,倒是不容小觑。”
蒋亦疏点头:“这我倒是也有听说过,那老管家是曹成他父亲身边的,也算是看着他长大,曹老太爷去世,老管家就跟着曹成了,你怕是也能猜到,也是老太爷去世后,曹家才走至今日的。”
萧寒锦确实能猜到些,若是没有那老管家,怕是曹成早就被其他商户给吃掉了。
他想到什么,轻笑:“你猜,接下来哪家要倒霉?”
“左不过就是彭家和魏家了。”蒋亦疏说,“孔祥此人伪善至极,他虽偶尔会行善施粥,但越是做得滴水不漏之人,越有猫腻,怕是上次之事,他与他脱不开关系。”
萧寒锦对他们不甚了解,但蒋亦疏都这般说了,想来不会有错。
只是不管是谁,这次都要倒霉了。
先是萧家,后是严家,再是曹家,凡是见过县令和御史大人的,都安然无恙,没有引起震怒,暗处的人心思便活络起来,想着也要用同样的办法去讨好,以求放过。
有些等不及的,竟直接带着东西就上门了。
果然如他们所料,御史大人突然震怒,下令重新彻查所有商户的资产账目,连田庄铺子都要派随行的侍卫们去查验。
陵阳县一时人心惶惶,都怕那些侍卫的刀不长眼,再割在他们身上。
“这是出啥事了?”
“还不是那彭家!做阴阳账不说,竟然还敢贿赂御史大人,县令和御史震怒,可不是要闹场大的了!”
“这些商户该死!赚那么多钱不满足,还总要抢咱们这些普通百姓的,米面粮油卖那么贵,要是敢说话就要再提价,这谁受得了?”
“不过那曹家怎的没事?他家不就是卖粮的吗?”
“曹家多精,将家产作为救济灾区的赈灾银,全都给御史大人了,大人心善念着百姓,自然不会再计较了!”
……
三人再次齐聚,没想到仅仅一夜过去,县城就出了这些变故。
严鸣冷笑:“还以为他们会再观望,但凡多等待两日,就能知道曹成的所作所为,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是将自己搭进去了。”
“事关利益和和身家性命,他们自然不敢多等待,若是机会如流沙逝去,他们岂非更要心如死灰。”蒋亦疏嗤笑,“说到底,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年年税收都要根据铺子营生来算,他们铺子又多,收益又好,自然是舍不得多交那些税收的,可既然做了那种事,后果自然也该承担。
香料多赚钱,萧寒锦还是知道的,前世那些古典香料都得花高价购买,这时的更加纯正金贵,一两香粉,价值数两。
且这时千金书生,以及那些有身价的富户人家都会用香料来熏衣裳,一日所用便能耗费几十两,更别提在屋内点的香薰,都是烧银子的东西。
整个彭家被查抄,银子悉数充公,一部分留给县城以做备用,另一部分,自然是被万曾文收起来,回京好呈给陛下。
仅一夜之间,县城五大商户便一个倒了,一个心甘情愿吃了闷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孔祥怒意丛生,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表面和善,他冷眼看向曹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曹成被掏走一半家产还无法自拔,他轻轻摇头:“我如何知道?左右一半家产已经给出去,御史大人也愿意放我一马,仅此而已。”
孔祥却是不信,他细长的眼睛眯起来,语气危险又低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了那个小子!”
“那你应该也知道,他并没有接受,甚至很快就走了,这样的屈辱事,还要我拿出来反复说吗?”曹成再不似从前那般捧着孔祥,他站起身,离开时乜斜一眼魏康,“如今我也算知晓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
他拂袖离去,书房内便只剩魏康和孔祥。
孔祥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来,他如何不明白现在的情势,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曹成一样用一半身家换取平安,要么就如彭济一般得不偿失抄家落狱!
魏康也紧张起来,这些事虽然看似和萧家没有关系,可总觉得和萧家脱不开关系。
不说其他,当初那货郎的事,可是他出的主意,若是被萧寒锦知道,定然不会帮助他,叫他求到萧家去,怕也只能和曹成一般受辱。
先前他们是想过找蒋亦疏,可那小子瞧见他们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他们颇为看不上,更别提去求助了!
“孔老哥,你我该如何?”魏康甚是迷茫,一半家产他是不想给,抄家落狱他也不愿意。
“再等等看!”孔祥咬牙切齿,若是真给出一半家产,他孔家还如何立足?
魏康不再说话了,再等下去怕只能被抄家。
萧寒锦几人却没心思在意其他人的决策,他们正商量着该如何吃下彭家的产业。
彭家的香料铺子收益可观,县衙虽然收回了房屋地契,但不会一直放在手里,得进行流通,有蒋亦疏的关系在,他们能提前得知消息并成功拿下这些商铺。
只是如何做反而成了问题,毕竟他们没有做过香料生意。
“或许——”
“我们可以——”
“也许——”
三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看出他们想做的事。
彭家确实抄家落狱,可他们铺子里做事的人却没有全部被关押起来,其中定然有知晓彭家货源的人。
“二弟不方便,那我和严鸣多出点力气,出银子的时候喊你。”蒋亦疏说,他家里还有个小瞎子要照顾着,自然不能跑远去看货。
“也好,多谢两位兄长。”萧寒锦没和他们客气。
送走他们,萧寒锦回到后院看江以宁,小瞎子听他的,修完那只雁子后就没再绣了。
偶尔会听小夏给他读话本子,只是小夏是村里姑娘,家中贫困识不得几个字,念的磕巴又不好听,难为江以宁还能边听边猜剧情。
他过去时两人正凑着着脑袋猜,小瞎子难过道:“他好坏,怎么能因为夫郎瘸腿就要休掉,明明还能洗衣做饭照顾他,又不曾拖累他,这夫郎也是,都被这样嫌弃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拖累对方和孩子……”
他的话矛盾又古怪,像是感受着两个人的情绪,在不停的碰撞。
萧寒锦眼底情绪微变,他清咳一声走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笑道:“买新话本子了?什么故事呢?”
“没有什么,这是我们小哥儿家的故事,你不能听不能听。”江以宁一把夺过小夏手里的话本子藏在自己身后,摆明了不要萧寒锦看。
“这就要跟我藏着掖着瞒着了?”萧寒锦啧啧两声,“先前还扬言要送我大雁呢,小哥儿家家的变心真快。”
江以宁撇嘴:“我没有……”
他只是不想拖累二寒,因为有他这样的瞎子在,二寒都不能和蒋东家严东家一样出远门。
萧寒锦笑笑,格外刻意道:“没有便没有吧,我可乏累的很,恨不得每日都在家里闲着。”
“真的吗?你真的很喜欢在家里陪我吗?真的吗真的吗……”
第95章 眼睛
“真的呀真的呀~”萧寒锦故扮丑态, 学着江以宁的语气说话。
“呀”字拿捏的恰到好处,甚至十分矫揉造作的捏着嗓子。
他多少知道江以宁听到他们的谈话了,也愿意在细节的地方好好注意对方的情绪, 也怪江以宁好猜, 不高兴就会表现的很明显,只等着萧寒锦去哄。
萧寒锦自然是愿意在家里陪着他的,对他来说,和人周旋商谈事宜,那都是没有看江以宁使性子有趣的。
得到准确回答, 江以宁乐得跟什么似的,方才那点愁云瞬间消失, 直往他身上扑,要一起去睡午觉。
萧寒锦旁若无人的一把将他捞起来, 抗在肩膀上, 边走边拍着他小屁股,轻笑:“不许乱动,回头摔了。”
“你不松手, 我就不会摔。”小瞎子有恃无恐,二寒可有劲儿了!
萧寒锦没贱兮兮的逗他, 进了卧房,把门一关, 两人就午睡了。
现下天气已经渐渐凉爽,外出也不觉得热, 有之前彭家的事做例子,万曾文也不敢太放松了, 这些蛀虫就算不能一时肃清,也得吓得他们三五年不敢作乱!
他每日都带着护卫队去所查商户家所有的产业庄子游走, 一旦查到有问题的地方立刻收回,就算不下狱,东西也是别想要回去的。
万曾文也是没想到,仅仅是个陵阳县,就能有这么多的收获,其他更县城或者府城,具有更不敢想了。
南方灾民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些人银子丢出去都能砸死一片难民,实在可笑!
魏康不愿拉下脸去求到萧寒锦,只能带着些家产找了县令,他家中是做酒楼生意的,所赚虽不如彭家曹家多,但半数的家产也够保命的。
眼看着他们送了家产的一个个都相安无事了,孔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监察御史查的严,和之前县令随便翻查截然相反,是每一笔都要问清楚的,他不敢把假账拿出去给他查,却也想,也许不会查到他呢?
富贵险中求,万一他就是那个个例呢?
“老爷,事到如今,最靠谱的法子就是如其他家一样上交家产了,银子没了何时都能赚到,但若是和彭家一样,咱们家孩子可怎么办,您不能不顾及他们啊!”孔夫人唉声说着,如果只有妾室的孩子们,她当然可以不管,可她还有女儿没出嫁,哪能就这么放弃?!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孔祥呵斥,那可都是他好不容易赚来的,数额不小,叫他如何能愿意直接拱手让人?
孔夫人冷笑:“我是不如你那些骚浪的妾室知道的多,可我只告诉你,这事要是连累到我的孩子,我定要与你和离,你还要给我银子,否则我就要去县令那告你!”
“胡说八道什么!”孔祥又惊又怒,“你要是敢去告我,那就是要害死家里所有人!”
“少威胁我,我只告诉你赶紧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你要是敢让我的孩子吃苦头,我不会放过你!”
两人都说着狠话,看着气冲冲离开的夫人,孔祥也意识到,他必须得做出什么,否则怕是真的要性命不保了。
秋季阴雨连绵,万曾文心情却宛若晴天,有这些银两在,多少是救济南方的一些心意,陛下也不会格外苛责赵砚稹,毕竟有些人有心想隐瞒,就总会露出马脚来。
诸多商户都因为这事吃了闷亏,干脆老实做生意,闭门不出了。
萧寒锦来了精神,香料生意是要再缓一缓的,他干脆就准备做其他生意了,点心他是做不来的,否则早就开了铺子,紧供着小瞎子造了。
“我和阿瑞打听过了,如今吃食最精致的,无非就是那些书生们了,时常见那些小商贩去各个书院门口,咱们不如也做这些吧?”阿祥说。
他还悄悄注意过,那些商贩货郎们在书院旁边卖的比平时要贵一些的,即便如此,那些书生们也眼睛都不眨的买着,还要帮其他人买,赚头多着呢!
萧寒锦倒是知道这些,只看前世都知道,女人和学生的银子是最好赚的,那些普通的碳素笔都能卖到十几二十一根,照旧有人上赶着买,甚至觉得自己买的贵,还能和别人炫耀。
他沉吟片刻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回头回村里,让大哥重新做只推车来用。”
“我们要回去么?”小瞎子探头询问,脸蛋红扑扑的,眼皮缓慢眨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眼睛很不舒服,雾蒙蒙的,虽说平时眼睛也像是在黑雾里看不清东西,但最近格外难受,隐隐还能看见些古怪的虚影,莫名叫人害怕。
萧寒锦偏头看他,沉静道:“江以宁你又发烧了。”
这话说的淡定又从容,稀松平常的事,见惯了还真就不会太惊讶。
江以宁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萧寒锦牵着往屋里走,他晕乎乎地跟着对方,脑袋一片浆糊似的连问话都提不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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