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彦缡
托纳蒂乌是真的没有想到,世界意志居然已经急到了如斯的程度。
他们分明刚刚还在日之光海当中就苏耶尔的存在的事情产生过争执。现在,关于这一份争执都甚至还没有被整理出一个什么头绪来,世界意志就已经不打算再虚以为蛇,而是要直接撕破脸、朝着苏耶尔下手了吗?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托纳蒂乌的心头难免升起不快来,就连那一双本该是泛着暖意的金色眼眸当中都流露出某种明明白白的冷,像是一支用日光所铸成的、最锐不可当的锋利长箭,无论敌人藏匿在多么遥远的、不容易被寻觅到的地方,也能够准确无误的射中对方的心脏夺取走其性命。
天上的太阳愈发的灿烈了,就像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决定再不加遮掩,而完全的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都全部释放出来。像是坚硬的钢板一样笼罩在天空中的黑暗都开始逐渐的被逼退,取而代之的是因为火力全开而会让人觉得“炙烤”和“炎热”的,过分的温度,如同能够将任何的一切都置身于其中并且烧灼至融化。
“托纳蒂乌……?”
苏耶尔并不知晓先前托纳蒂乌和世界意志之间,已经因为他的存在而发生过一次冲突与争执,但是他依旧能够从眼下的处境,以及托纳蒂乌的寥寥几句的话语当中,推断出很多的东西来。
他的存在、他的异常,已经被这个世界注意到了。如果说以往,苏耶尔尚且还能够藏匿在一具神明的“空壳”,以及托纳蒂乌的灿烂的光芒下,随意而又自如的行动的话;那么现在,在身负了两份来自于三柱神的力量之后,苏耶尔的存在就像是一个过于晃眼了的、在黑暗当中闪闪发亮彰显着存在感的光源,看不到的才是真瞎。
可以说,犹格.索托斯的力量的完全解锁,就像是一个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随后,盒子里面原本装着的那些东西便不论好坏的全部都一股脑的涌了出来,有如倾泄而下的洪水,足以将许多的东西都摧毁和淹没。
世界意志绝无可能让一位拥有着如此的不确定性与危险性的邪神停留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即便是作为【太阳】的托纳蒂乌百般的对苏耶尔进行维护、并且想要以自己的名义为苏耶尔在世界意志的面前做担保,但是世界意志会选择的唯有一条路,那就是将苏耶尔杀死,亦或者是从世界当中直接驱逐。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生灵都能够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那一处空间当中自如的行走。不如说,对于绝大多数的生灵而言,世界之外的虚空本身便已经是一个无比危险的地方,哪怕只是沾染上一点,都会直接被在那当中所游荡的虚无湮灭掉自身的存在。
本质上作为从阿撒托斯的宫殿当中所诞生的、被认为可能与那位万物之主拥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的苏耶尔,如果真的被从世界的范围当中驱逐出去,或许并不会畏惧于虚无的侵蚀。
……但是,那样能够保证的,也只是“苏耶尔”这个个体的本身能够在虚无之下依旧保持存在;可在这个过程当中,他是否会因为要抵抗来自虚空的危害,以及来自虚无的侵蚀,而导致身体也好,精神也好,都本能的去追逐自己身体最深处的、曾经作为一名在阿撒托斯的宫殿里游荡的邪神的本质。
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是自己吗?作为“苏耶尔”的人格,是否会被属于邪神的漫长悠久的时间淹没、记忆覆写,直到最后站在这里的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呢?
苏耶尔恐惧着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他并不畏惧死亡,但是他却害怕去思考自己不再是自己、不再记得托纳蒂乌的那样的未来。
如果世界意志真的无法容忍他的存在的话……
然而让苏耶尔没有意料到的是,一只大手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的摸了摸。
这个带着安抚的、亲密的动作委实是在苏耶尔预料之外。少年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向仍旧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拥在怀里的神明。
他于是在那一双有如金色的太阳一般的眼眸当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别怕,苏耶尔。”托纳蒂乌说,“我不会让你遇到什么危险的。”
世界意志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炸响,其中带着根本无从去忽视的、磅礴的怒意。
【托纳蒂乌,你要为了他背弃世界、甚至不惜与我为敌吗?!我已经同你说过,他是怀抱着侵略的恶意自星空而来的邪神,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厄与不幸!】
【你若是还有一分一毫的、自己身为[太阳]的认知与责任感,那么就应该立刻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将那邪神杀死或者从世界当中驱逐,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执迷不悟的为他提供庇佑!】
这些话托纳蒂乌能够听到,苏耶尔也能够听到。
他面上原本凶狠的神情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根本无法掩饰住的慌乱。
托纳蒂乌知道了……他会怎么看待他?他会不会将他定位为敌人、对他的存在露出厌憎的态度?
对于苏耶尔来说,这是比其他任何的一切还要更为揪心、同时也是“杀伤力最大”的事情。
而就在苏耶尔心头这般忐忑不安的、有如绞刑架上正在等待接受行刑的犯人那样等待着自己最终将要迎来的命运的时候,一个吻落了下来,落在他的眉心上。
……是属于托纳蒂乌的温度与味道。
苏耶尔有些愣愣的望着托纳蒂乌,眼睛睁的大大的,就像是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别担心,苏耶尔。”托纳蒂乌的声音依旧是平和的,温柔的,甚至其中还夹带着丝丝缕缕的本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出现的笑意。
“我相信苏耶尔是一个好孩子。”他说,“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托纳蒂乌低下头去,同苏耶尔的眉心相贴。金色的眼瞳与紫色的眼瞳相互对视,离的很近很近,随后托纳蒂乌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一下,朝着苏耶尔笑了笑。
……什么?
苏耶尔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觉得同托纳蒂乌相接触的眉心一烫——有什么东西携带着可怕的热量从眉心处传递来,非常丝滑顺畅的进入了他的身体。整个过程是如此的行云流水,甚至都没有留下任何的磕绊与停顿。
伴随着这炽热的、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管、内脏、有形与无形的一切全部都烧熔的温度一并被苏耶尔所察觉到的,是汹涌而来的力量。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产生某种蜕变,并非浮于表面,而是一些更深层次的变化……灵魂在不断的攀升,眼前所见的景象也在飞快的改变。
有点点的金光在苏耶尔的眼底氤氲,而在他的额头上也正有金色的、有如太阳一般的纹路在缓缓的浮现。
“托纳蒂乌?你做了什么?”苏耶尔的嘴唇都开始哆嗦了起来,有某种极为不妙的猜测隐隐浮上他的心头。
他由衷的希望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多余的猜想。
然而面对苏耶尔的追问,年长者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并没有作答。他将自己的下巴搭在了苏耶尔的头顶,开口的时候,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只是谁也不能够忽视其中的内容。
“我送了你一份礼物,一个保障。”他这样说。
“世界意志,你要驱逐……这个世界的【太阳】吗?”
第192章 敲钟(二十五)
热。
像是被投入沸腾着翻涌的岩浆、亦或者是另外的什么拥有着可怕的温度的液体包裹当中。苏耶尔半睁着眼睛,那种有如从灵魂的最深处逸散出来的温度正在疯狂的撕扯着他,像是要将“苏耶尔”这个存在的灵魂全部都撕裂成一片一片的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份力量,以及这力量带来的有如折磨一般的痛苦都是由托纳蒂乌所给予和带来的话,那么苏耶尔已经在第一时间就展开了反抗。
可是……那是托纳蒂乌啊。
于是苏耶尔便放任了这样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乱蹿,他甚至是主动的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想要展开反抗和拉锯的力量,而任由那种可怕的温度在他的身体里作威作福,像是丝毫不去考虑亦或者是忧惧,托纳蒂乌是否已经听信了来自世界意志的劝告,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他除去。
而事实证明,苏耶尔的这一信任并没有落空——在世界意志与苏耶尔之间,托纳蒂乌的选择毋庸置疑,甚至不带一丝犹豫。
他在被改写。苏耶尔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最初的那一波可怕的热度之后,其实这种温度就逐渐的变的可以忍受了,或许是因为苏耶尔已经习惯了的缘故。于是他得以拥有了更多的精力去查看这些力量究竟在自己的身体里做什么,然后——
苏耶尔在自己的灵魂当中,看到了一颗太阳。
这并非是任何夸张的形容,而仅仅只是对现实的最平白的、不加以任何修饰的描述。苏耶尔非常肯定,在今天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在自己的灵魂当中见到过这颗太阳——而它现在就这样静静的待在这里。
从这一颗小型的太阳上,正不断的有丝丝缕缕的、暖色的光从中因为满溢而外泄了出来,在空气当中缭绕着,看上去就像是缭绕的烟雾。
苏耶尔能够清楚的看到,这些烟雾逐渐的被并入到了他的灵魂当中。先前所产生的那种“被撕裂一般”的并非是错觉,他的灵魂上的确因为方才那突然毫无征兆的侵入的、强大的力量的挤压挤涨而出现了许多的裂缝。
这些裂缝有长有短,好在全部都只是浮于表面,并没有太过于深入的向下蔓延——也就是暂且还没有达到会让苏耶尔的灵魂整个都因为这些裂缝而碎掉的程度。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说这些裂缝就不要紧了。那毕竟是发生在灵魂上的伤势,即便是半点都疏忽不得。
而现在,这些从“太阳”上所逸散出来的光芒,开始顺着那些裂缝流淌了进去。苏耶尔并没有因为这种“侵入”而感到疼痛,他能够察觉到,这些像是烟雾一样缥缈、介乎于实体与非实体之间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填补他灵魂上的缝隙,并且很快就已经水乳交融一般的、没有任何阻碍的成为了苏耶尔灵魂的一部分。
多么奇妙的一种感觉。如果说原本构成苏耶尔的是100%的、来自星空之外的外神的部分,是一整团混沌的未知,其中夹杂着音符与星光的话;那么现在,他的构成显然已经发生了改变。
在原本的那一团黑紫色的、如同星云一般的莫名物质当中,开始抽显出些了一些金红色掺杂在里面。
起初,这些金红色的存在非常的稀少,不过是零星的、极为纤细的几缕,只是因为和周围的环境相差巨大,太过于格格不入,因此才能够被捕捉到。
然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越来越多的、金红色的力量融入到苏耶尔的灵魂当中,他的存在终于开始产生了某种本质性的变化。
世界意志瞪大了眼睛——如果它真的拥有这样的器官的话。
分明苏耶尔还这样站在他的面前的,但是在世界意志的感知当中,面前的少年身上那种原本令他无比忌惮的,仅仅只是存在着都会如鲠在喉的不适感和危险感退去了,他的存在上像是被包裹了一层用蜜糖浇灌而成的壳,将内里那些有害的、不安的东西全部都包裹封存了起来。
【托纳蒂乌!你疯了吗!】
世界意志几乎是立刻的就意识到了托纳蒂乌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他居然将自己作为【太阳】的权能全部都让渡给了那个理应被驱逐的外神,让对方得到了合理合法的、能够留在这个世界里面的权利和地位!
【太阳】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至关重要,甚至被书写在了法则当中,成为了构筑世界的最基础、同时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即便是世界意志,也无法强行的对【太阳】做些什么,它甚至并不如【太阳】能够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多。所以世界意志才会在行动最初的时候想要同托纳蒂乌达成合作,它原本以为这应该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谁能想到托纳蒂乌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和世界意志原本的预设差了十万八千里,让简单的事情变的复杂。
而苏耶尔也明白了过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变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托纳蒂乌?!”他的声音不可置信的拔高,“你把【太阳】的神格交给了我?!”
或许是因为抽取了神格与力量的缘故,托纳蒂乌的面上显出了一种可怕的苍白来。这让他的整个脸颊看着都恍若透明,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一样。
而曾经亲眼目睹过梅洛埃尔的陨落的苏耶尔一见他这幅模样,心头顿时就“咯噔”一下。
梅洛埃尔曾经以飞快的速度开始衰败、直到最终陨落。苏耶尔不敢想象如果托纳蒂乌也在他的面前复刻了同样的历程的话,自己能够承受的住那样的事情的发生以及后果。
“收回去,托纳蒂乌。”苏耶尔涩声道,“我不需要你这样……!我可以的,我有办法能够解决!”
托纳蒂乌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本便是终将会发生的事情。我不过只是将它稍微提前了一些进行,仅此而已。”
他的身体像是泄掉了力气一样向前扑去,还是苏耶尔眼疾手快的撑住了他。他们之间到底是拥有着不小的体型差,以至于当托纳蒂乌像是这样“挂”在了苏耶尔的身上的时候,远远看去几乎要将少年完全覆盖。
托纳蒂乌的唇轻轻的搭在苏耶尔的耳廓边上,他低声的笑了起来。
“世界想将你打落云端。”
年长者这样说。
“——但我偏要你扶摇直上。”
第193章 敲钟(二十六)
世界意志满怀着愤怒与不甘的退去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它尚且还能够以自己作为世界意志的身份,对苏耶尔的存在做上一些什么的话;那么现在,当【太阳】的权能已经落在了苏耶尔的身上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是世界意志所能够左右的了。
因为【太阳】的存在更在规则之前。这是一个以【太阳】作为核心而被构筑出来的世界,即便是世界意志也不能够强迫【太阳】做什么。
就像是以往每一个纪元当中的、【太阳】的更迭都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而并非来自于世界意志的操纵。在一个又一个纪元的更迭当中,世界意志唯一能够在这个过程里面插手的,就只有下一个纪元应该朝着怎么样的方向发展。
如果新的纪元的【太阳】不诞生,那么从理论上来说,本纪元的【太阳】将不会受到任何的威胁,长长久久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能够覆灭一轮太阳的,只有另外一轮太阳。
世界意志仍旧认为托纳蒂乌出了个昏招。它甚至都不敢想象,在得到了【太阳】的权柄——在切实的拥有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权与掌控权之后,苏耶尔下一步是否就会立刻打开通往世界之外的通道,迎接那些在无数个宇宙当中都拥有着赫赫的恶名的外神究竟都可能做出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个世界会很快的就沦为外神的游乐场和繁育地吧。世界意志无比悲观的这样想着。
只是出乎世界意志的意料的,它原本以为会到来的、被诸多外神压境的那一刻却是久久都未曾到来,显得世界意志原本的诸多的猜想也好、戒备也好,都如同小丑一般的可笑。
怎么回事?那个谋夺了【太阳】之位的外神,居然并没有这样做……?
这简直是出乎了世界意志的意料之外。
外神在诸天万界当中,都是一群拥有着狼藉声名的、最不受欢迎的恶客。没有哪个世界欢迎这些有如万界之癌一样的污染源的到来,因为很少有世界能够承受和抵挡的住外神所带来的影响和污染。
诚然,这群外神当中的很多或许并没有在主观意义的上的去做些什么,但仅仅只是祂们的存在——哪怕只有一位——都足以让一个世界产生异变,并且在其中孕育出许多奇怪的、邪诡的生命体。
只要一想到它的这个世界当中,曾有一位产自阿撒托斯的宫殿当中的邪神长久的停留,世界意志就觉得一阵的后怕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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