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框茨
顾晔泽伸手挑开落下的床幔,注视着闭目休息的人。
没有像先前一样强硬的躺在林长风身侧,只是整夜都坐在一侧这样看着,直到第二日清晨,并未睡着的林长风睁眼,看见的就是在身侧坐了一夜的顾晔泽,冬日寒冷,哪怕殿内一刻不歇的燃着炉火,也终究无法将冬日变为春日。
“陛下看着臣做什么?”
林长风躺着侧了侧头,直视着不知道注视了他多久的顾晔泽。
“孤只是觉得,你好像并不在孤的身侧。”
顾晔泽探身伸手碰上林长风的脖颈,带着的寒意的手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林长风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而后又平静下来,
“陛下乃是天下至尊,身侧,本就该没有旁人。”
“你自醒来起,就一直是这般语气同孤说话,孤不喜欢,林长风。”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俯视着平躺的臣子,顾晔泽靠的近了些,直愣愣的看着林长风。
“臣也不喜欢,但臣又能做什么?”
林长风打量着眼前有些颓丧之气的帝王,只能平静的陈述眼下的一切。
“臣的家仆,臣的官职,乃至于臣早已辞官还乡的老父,无一不是在陛下的掌控之下,陛下所愿与臣相背,眼下已是臣能做到的最多。”
就是成为一个可笑的木头人。
在拥有这个世界绝对偏爱的主角面前,旁的一切都是浮云,杀了顾晔泽,这个世界会一次次的重启,浪费一次时间也就罢了,若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他这受的可就是货真价实的酷刑,不杀顾晔泽,那他就要找找其他的办法。
“陛下想要臣做什么?大可直说。”
“孤......要你变成先前的那个样子,和从前一样,陪在孤身边。”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到也不怎么意外。
“只要陛下,不恼臣是个呆愣的人皮套子就好。”
总归他们二人的终局,不过就是彼此恶心罢了。
——
“这些日子,陛下倒像是高兴了许多。”
宫里的人悄悄在闲暇的时候咬耳朵聊着。
“那可不是吗?两个麻烦事都解决了,谁不高兴。”
常年跟在大太监身后打杂的小太监总是能得到第一手的资源,眼下谈起来倒是扬起了头。
“两个麻烦?快说来听听,我晚些还要去打扫新建的竹园。”
“诶,给我口蜜饯就说。”
塞着蜜饯的小太监悄悄压低了声音:
“这其一,就是陛下同父异母的公主殿下,突然害了病,被打发去了江南养病。”
“啊?这是哪门子的解决,这不是给陛下添麻烦?”
“诶~你不懂,我们陛下当年是踩着多少人上来的,先皇活下来的孩子除了陛下,也就只有这位公主了,怎么不算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呢?眼下,公主能不能平安到江南都说不准,帝王家,哪管那些手足之情。”
“......也是,那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啊,那便是失踪多日的镇南王回来了。”
小太监挤了挤眼睛。
“突然的很,原本都说这人没了,结果前些天我师傅陪着陛下上朝,那镇南王就好好的在那儿,没缺胳膊少腿,就是带着面具遮了脸,说是受伤毁了容,不愿意吓着人。”
“镇南王,这么突然?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啊。”
“是啊,谁都不知道,但陛下倒也是开心的,我们做奴才的,主子高兴就行了,旁的,我们也就不去管了,诶,蜜饯再给我一个?”
“去你的,我自个都没尝几个,改日再给你带,我得走了。”
伴着悉悉索索的走路声,在角落中咬耳朵的仆从们也散开了,就像是飘进宫城中的柳絮一般,渐渐的,就看不见踪影了。
朝堂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带着面具的人遮住了整张脸,也未开口说话,问起,就有人答是弄伤了脸和嗓子,不便示人。
可朝臣不是瞎子。
镇南王沈杰是一十五岁就随着老镇南王上战场的武将,多年的历练留下的痕迹可是这几年在京中好生修养遮掩不掉的,原本高大魁梧的武将如今倒看着像是文臣,长身玉立,身量高却是精瘦,原本的杀伐气势也变得温润。
看着不像是镇南王,倒像是消失了半年多的前丞相。
人人都有这个想法,却没人敢说什么。
因为自上朝起,顾晔泽就笑眼看着‘失而复得’的镇南王。
诡异的很。
明明谁都看得出来顾晔泽不是一个好皇帝,可又谁都没想过做些什么,顾晔泽这三个字,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从一开始就固定好了所有人的思维。
......
“孤的镇南王,孤的丞相。”
下朝后,顶着面具的人被带到顾晔泽的书房,帝王伸长了手挑开那平平无奇的面具,露出林长风那张并不出挑却清俊的脸,呢喃出声。
“皆是同一人。”
顾晔泽不是什么好人,重生多少次他也学不会什么东西,喜欢的东西就要留在身边,这是他那血脉中仅有的东西,林长风要是做回丞相,按着眼下的情况,他们就不会再靠的这般近,若真是那样,倒不如死了。
“陛下,若是镇南王归来——”
“孤不会让他归来。”
挑着林长风的下巴,顾晔泽凑上去亲了亲,全然不在意。
“他原本就是你的替代品,孤是晕了脑子,才会把赝品放在身边这般久,不必理会。”
可眼下,林长风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替代谁。
“......臣遵旨。”
林长风倒也不担心沈杰,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受只要其中一个出了大问题,那么受苦的肯定是他这个炮灰,等到他离开,顾晔泽就是把人切片下酒倒也不关他的事情了。
“来帮孤看看奏折吧,坐到孤身边来。”
顾晔泽的书房里放着一张床榻,有时候懒散的帝王总是喜欢侧躺着看着文书,放在从前,林长风向来是跪坐在地上帮着的,二十多年,倒也是第一次坐上这张床榻。
顾晔泽将头枕在他腿上,微微蜷缩起身体,价值不菲的长袍也多了些褶皱,一言不发的呆着,室内只有烛芯燃烧与文书翻阅的声音。
“陛下这些日子,长进了许多。”
看了几本,林长风这样说着,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原本一直绷直着身子的人倒是放松了许多。
许久未曾和眼下一样,因为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闲聊,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这几年,他与林长风越走越远,曾经在下朝后会在身旁帮他批改文书的年轻丞相,仔细数来,也有两三年未曾出现在这个位置边上了。
顾晔泽猛地坐起身,双手撑在榻上向前靠去,双眼紧紧盯着垂眸看着文书的林长风,嘴唇蠕动了几下,试探的说出声来:
“林长风,你愿意同孤说话了?”
“陛下又在说胡话了,镇南王,一向是愿意的。”
林长风笑得像是狡诈的狐狸,自然的将文书慢慢放下,抬手理了理顾晔泽鬓角的发丝,眼底或许有几分挣扎,但却没人看得见。
“在镇南王归来之前,臣会陪陛下演好这台戏。”
“孤,不会让他活着回来的。”
顾晔泽拽着他的手,将青年有些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侧,那双向来微眯着睥睨台下众人的眼睛,难得的有些雾气。
“林长风,你要陪孤一直演下去。”
“......”这次,林长风没有回答。
“直到孤气数将近,哪怕到死,孤也要把你带进孤的陵墓中。”
融化的红烛溢出烛台,就那么凑巧的滴在伸长了手去放文书的林长风的手背上,刺痛,但却也让人清醒,林长风没再搭理思绪飘到许多年后的帝王,只是顶着被烫红的手背,又取了一本文书。
他不会进那所谓的皇陵。
因为,他们不可能做到同日死。
——
“沈杰,本宫倒是少见你这般狼狈。”
摘下宽大的兜帽,丝毫瞧不见病容的顾玲珑看着被侍从从农家拖出的沈杰,多日不见,从悬崖摔下的镇南王断了胳膊和腿,脸上也受了不少伤,农家养着他是图多一个人干活,自然也没法照顾的多好。
“我......我不是什么镇南王。”
看着面前懦弱抱头的人,顾玲珑挑眉。
“难不成还把脑子摔坏了?也好,省的麻烦。”
解下装着银钱的荷包丢给农家,顾玲珑让人驾着沈杰,放到她所乘坐的马车后面,看着懵懂的男人,容貌艳丽的公主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沈杰,本宫暂时不会动你,你可是本宫的平安符。”
顾玲珑笑着,想起了那日林长风告诉她的。
......
“公主既然有了心思,那大约也注意到了吧,眼下,无论是朝堂或是民间,都只围绕着两个
人打转,其二人一生顺遂,无病无灾,旁人都碰不得。”
林长风这么告诉她。
“除了陛下,还有一个人,逢凶化吉,授予天命,公主若是能找到那个人好好利用,或许之后的路,会好走许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时候顾玲珑问出来。
“臣半只脚踏进一趟鬼门关,许是那时候,窥见一丝天意。”
林长风只是神神叨叨的告诉她这个理由,“总归臣也无幸长生,倒不如告知公主好做打算。”
那把短刀被顾晔泽取走,但顾玲珑知道,在帝王取走死物的时候,反倒是给她送来了一把锐利的刀剑,活生生的,还会淌出血色。
......
顾玲珑离开皇宫起,就知道她的皇兄多半不会让她安安稳稳到江南,哪怕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也没法在这辈子学到多少防身的能力,但服侍她的侍女却可以,顾晔泽将许多人安排在她身边,顾玲珑也知道策反一个眼线有多难办。
可她不像顾晔泽只用着权势压着人臣服,这世上的许多人都将柔弱当成女子唯一的形容词,可这世上虽不容折断的,就是柔中的刚强,顾玲珑看着同她一起在车厢中的侍女,对方正一只手紧紧搭在腰侧的佩刀上,注意到顾玲珑的视线,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顾晔泽将这些人的亲人都控制在手中,多年的驯化确实难办,但并非不可能,她可怜的侍女,就是这样的脆弱,恰到好处的装成天真的公主去靠近,许多话本子里的人都装扮成侍从去博取主子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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