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缘
而作为礼部尚书的卫父,更是几日没有着家,直接宿在了礼部。
卫珞被卫母托着要去给父亲送些日常用物,马车行至皇宫外门的时候,一辆马车刚好从内向外驶出,他让马夫避让开。
卫珞掀起车帘交代了几句之后,刚要放下,眸光突然一定。
他先是认出了马车上挂着名牌是谁家的,正是近些时日风头正盛的定国公府上的,不等他多看上几眼,卫珞正要收回的视线缓缓顿住。
掀起车帘的手猛然攥紧。
拉着车的两匹马皮毛黝黑顺滑,一仰头一打喷,满满的不耐桀骜,每次动作都能让马首的毛发一起一落,可又分外乖觉没有试图挣脱绳索,让好马之人也不由见之心痒。
可是这马,真是分外眼熟。
正是那日他在酒楼之外无意一撇后,为之驻足的马匹。
用着那马,仿佛有人既是想要不引人注意,又不愿旁人随意将其看低了去,少有人会注意,可一旦留心,就会像是卫珞这般,第二眼一定能认出来。
两辆马车隔着距离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过,定国公府的马车没有拉上车窗,遮风的帘布有一半也被固定着。
马车内正低眉含笑的俊美公子,手中半卷起一古书,似乎是上面的内容逗乐了他,是卫珞几乎在对方身上没有见过的由心一乐。
对方仿佛注意到了卫珞的视线,抬眸看来,微弯的眉眼稍作收敛,对着卫珞笑着点了下头。
定国公世子似乎一如之前,笑起来总能迷了姑娘家的眼,那副惑人皮囊如今填了一个锦绣灵魂,比之前口口相传的草包还要耀眼。
可卫珞却从一放一收之中,比之前还要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无意识与人拉开的心防。
为何之前从未发觉,亦或是发觉了却被他下意识忽略了,卫珞看着谢辰,就会想起对方那惊艳的答卷,心中波澜泛起,面上却是有礼的回点了下头。
定国公府马车的车帘这次放下了,晃荡着,完全的挡住了内里公子的身型面貌,连带着含笑眉眼低首时,无意识变淡的客套笑意,一同藏进了马车之内。
卫珞也放下了手,他安静坐在马车内。
卫珞记不清那日酒楼之外马车行驶的方向究竟是朝着定国公府上……还是皇宫。
他也不知今日谢辰究竟是如他一般临时入了宫,还是从宫中临时回了府。
卫珞不敢深想,他素来爱从细枝末节中揣得许多旁人不曾注意的要点,就连卫父也曾夸赞过卫珞的心思细腻,如今他却是觉得,心思过于细腻了,也未必是一件好的事情。
谢辰那日离京,走的干脆且带了些仓促,卫珞站在城墙之上,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乡试之后,卫珞倒是约过一次谢辰,可是临近节日,对方以过于忙碌而遣人婉拒了。卫珞也没有在意,倒是没想到那日之后,再见却是刚才。
卫珞心思沉沉,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
上元节当日晚,楚千泽在宫宴之后,本是约着谢辰在外一起逛逛的,可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上三个大日子累加在一起后造就的工作量。
尤其是礼部和户部递上来的折子,完全拦住了他的脚步,甚至还有暗部查探出来的消息,又请了兵部的人来,等到楚千泽抽出身赶至约定的地点后,却没有在桥上看到想见的人。
今日没有宵禁,一路上的火树银花晃得人看不进旁的事物,其实现在也算不得多晚,就连孩子们也在今日兴奋的睡不着,“地老鼠”一个接一个的放着,甚至有个乱窜着撞到了楚千泽的靴子。
铁花在桥的另一边溅开数米高的璀璨,此时却照不亮帝王暗沉的眸色,他原地站了许久,左右还是看不到约好的那人,心中纵然有错过了时间的心虚,却也在周遭的热闹中,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委屈来。
身边保护的人被挥散在人群之中,以帝王为中心分布着,楚千泽抿了抿唇,垂眸看了眼还在脚边滋着光窜动的“地老鼠”,放出来的小孩子怕是早就找不到这个乱跑的小玩意了。
帝王神色一淡,抬脚踩灭了这个闪着烟火的小玩意。
楚千泽抬脚要向前,心中没有要回宫的意思,他今日是一定要见到谢辰的。
“公子,你把我的‘地老鼠’踩灭了。”
一道温润含笑,尾音逗弄般上扬的语句出现在帝王身后。
脚步声从后面逼近。
楚千泽浑身一顿,他低头看了眼已经被踩的看不出原样的“地老鼠”,仿佛能从上面看看到几分被发泄的情绪,浓密眼睫覆了一层烟火的微光,轻轻抖了下。
楚千泽在转身时,用脚将看不出原样的小玩意踢到了身后,掀眸看向在璀璨烟火中提着孔明灯向他走来的谢辰时,方才心中的失措化成了眸尾扬起的些许弧度,他微不可察的笑了下。
再看不进世间烟火。
待谢辰走进了些,楚千泽淡淡出声道:“你要多少,我赔你。”
他看着谢辰,脚下动了动,想要将那只“地老鼠”踢的更远些。
谢辰没有去压眉目间泛开的笑,这般俊美出尘的公子出现时,人们手中挥舞着的烟火都仿佛失了几分光亮。
他却好似不知旁人落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伸手将楚千泽随意披上的狐裘细细拢好,收手时还颇有兴趣的勾了下上面装饰着的小巧玉石。
这番动作也将一些人的视线引到了那位华美尊贵的紫衣公子,长眉凤目,墨发微垂衬得肤色如雪一般,纵使容色无双却也让人看着心有瑟缩,难掩那一身的贵气。
可偏偏看着身前公子时,似乎总是温和三分,眉眼微低,隐约可见三分笑。
说不清的纵容。
“砰!”
又一次铁花升起,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给引了过去,比起偷着打量别人,还是这难得一见的景色更得他们欢喜,在散开的璀璨中,有些人放开了手中的孔明灯,对于未来一年的期望,轻轻晃动着升了空。
谢辰神态温柔,他托起楚千泽的双手,将方才准备好的孔明灯向上托举,与无数孔明灯一起,升上了远方。
他们一起放走了来年的愿望。
楚千泽眸中印出了无数孔明灯的光点,凤眸微敛,他问谢辰,“你之前不是因为等不到我走了,而是去准备孔明灯了?”
谢辰颔首,微微歪头向他身后看了眼,无奈笑道:“你要赔我,我都快看不到它了,别踢了。”
楚千泽闻言耳上染了赫色,所幸眼下光火粲然,一切忽闪忽灭,这点羞也就看不出来了。
楚千泽道:“你要多少,我赔你多少。”
谢辰挑眉,“若我想要你放出来的呢?”
堂堂帝王,伸手去放小童才玩的东西,楚千泽本能便要拒绝,可抬眸便看见谢辰面上的兴致勃勃,似乎对自己说的话颇有兴趣,看着他时的笑也浓了一分。
简直让人昏头的笑。
帝王面无表情,“只放一只。”
他只踩坏了一只。
谢辰扑哧笑出了声,抬手揉着眼角笑出的水花,“一只就一只,你等着,我去给你买来。”
楚千泽抿唇,有些恼谢辰的笑,又有些压不住唇角勾起的弧度,狐裘严密裹着脖颈,暖意似乎泌到了心尖上。
他抬头看了眼天边远去的许多孔明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在上面写了什么,我还未看清就飞走了。”
谢辰故作沉吟,直到楚千泽轻轻瞪他一眼,才低笑道:“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等到楚千泽凑近了,谢辰说:“圣上,你的耳朵又红了。”
楚千泽倏地站直,伸手捂住了耳朵,因着谢辰的逗弄,眸尾似乎也被气出了一抹霞色。
谢辰见此大笑。
不及帝王羞恼,他伸手极快的将一物塞入了对方手心。
“是同心结和平安结,本来想要与那摊贩主人学着编个平安结予你,想了想,还是两个一起编着给你。”谢辰依旧是笑的。
他今日笑的格外的多。
而随着身后一声大喝,一道铁花升上了空,仿佛化作漫天红色的繁星,闪烁在谢辰的眉眼间,为楚千泽送来了眼前比花火还要璀璨的人。
楚千泽没有再问,他收回落在谢辰身上的视线,面上收敛着,手上却一直在把玩着两个不够细致的绳结,眸光晃动着,轻轻笑了一笑。
而谢辰的腰上,正坠着两个同样的同心结与平安结,不伦不类的与挂压的玉佩纠缠在一起,却又有些说不出来的肆意洒脱。
那些束缚世人的规矩,仿佛都碎在了这两道腰上的绳结上。
楚千泽收拢手心,他准备的礼物,或许明日谢辰才能知晓,但是比起手中的东西,或许是另一番真心。
楚千泽招手,“你过来。”
谢辰之前才逗弄了人一番,此时有些迟疑,但还是凑近,刚要张口问出声,唇边似乎被热意啄了下。
人流来往,烟火闪动,人们的视线放在了天边最闪耀的地方,感叹着极致的视觉盛宴,而在半遮半掩的暗处,那两位让人侧目的公子,在滚烫的红尘中,偷了彼此一个吻。
那个晃悠着飘向天边的孔明灯上,极具风骨的字体洋洋洒洒——
“君之所想,我之所愿,年年岁岁,与君相伴。”
第241章 无人留画
上元节之后,一片大红喜庆的彩灯连收起都没有必要,反手套上不同颜色的玻璃纸,卸下部分上元节特供的花灯之后,紧凑着年后还未散尽的热闹气氛,众人一鼓作气将朝天节迎接仪式的雏形给装饰了出来。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将在京都过年的异族使者看的是目瞪口呆,经此一番动作,他们暗中记下,倒是想要回去学上一学,可是发现要费上许多功夫。
着实不懂为何天楚人就能这般省财省力。
夏书意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过新年,她翻看着自己攒了厚厚一叠的剪纸,有些爱不释手。
夏卓璐看着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把这些剪纸当做宝贝一样,若是真的喜欢,寻人去要些好的,这些款式都是再普通不过的。”
夏书意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这些精细的手工活对于她来说是可见不可求,但对于旁人哪怕是夏府中最普通的丫鬟,也不会多么珍惜。
随便托个人,就能找到个手艺不错的妇人剪出一叠,纵然精巧,过了年也就没那么需要小心保存。
就像是夏卓璐所说,这些在她眼中活灵活现的剪纸并没有小心当做宝贝保存的必要性。
夏书意在上元节中,在一个接一个郑重又细小的礼节中感受到了那种说不清的隔阂感,平日有些感受不显山露水,可它总会在关键的时候冒出来提醒一下,这个时代是陌生的。
“我喜欢,用不着你多说。”
夏书意将剪纸收好,很快调整好那些情绪,气哼哼的看了眼夏卓璐。
夏卓璐单手抵在桌面上,随意拿起一张抖了抖,在夏书意瞪过来的时候又笑着丢了回去,他坐下喝了口温茶,才又道:“我听说你之前想要差人去寻永安君亲手留下的古画书册,若是能寻到一张画卷最好。”
夏书意看了眼夏卓璐,想起之前心血来潮的吩咐,“那都是很久之前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差不多就是在揽芳盛宴那阵子,吩咐是吩咐下去了,但是没有半点反馈,她以为那人没有用心去寻,也没放在心上。
夏卓璐意味深长看她,“我知晓你平日不爱读书,没想到你喜欢永安君,却又对与他相关的事情所知匮乏到这个程度。”
夏书意疑惑快要写到脸上,她面上表现如常,心中微微一拧,“有什么问题吗?”
夏卓璐长叹一声,“留有永安君书画的真迹在市面上早就炒成了天价,你那点银两,连个消息都买不到,我猜那人早就卷了银两跑路了。”
夏书意闻言瞪眸要怒,不等她如何,又听夏卓璐道:“而永安君的画卷……”
他朝夏书意无奈耸了耸肩,“前朝至今,许多人像你一般寻着记录着永安君面貌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