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青词
“我不是说了,过去的事不提。”乔溪笑了笑,“你可别再哭了,我可不喜欢哄人。”
陶音破涕一笑。
他们之间经过那么一遭,也许再不能回到过去的亲密,毕竟有些伤害难以弥补。
但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不要沉溺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不后悔曾经做过的决定,人生只为以后而活。
乔溪一直信奉这样的理念,也坚持执行。
他不觉得自己和陶音是“和好”,而是认为这是重新开始。
他和陶音还能不能做朋友,一切交给时间。
从那以后,陶音得了空就来陪乔溪说话。只是他还是过分紧张,每当乔溪想要做什么,陶音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死活不让他动,生怕乔溪摔着碰到肚子。
乔溪没有拂逆他的好意,捧着肚子在院里的躺椅上眯眼睡着。
桃叶村的日子太悠闲,乔溪每天按部就班吃饭睡觉,还有陶音例行陪着散步活动,日子不知过得多潇洒。
这天他眯眼睡到一半,迷迷糊糊听到有小孩说话,下意识道:”岑儿回来了?”
乔溪睡迷糊了,竟忘记岑儿早不在家里。他起身怔了许久,才发现面前的孩子是福哥儿。
福哥儿本来躲在门外,唤了几次都不见乔溪醒来,只得趁着没人悄悄进来。
乔溪揉了揉眉心,有些失望:“是福哥儿啊……”
福哥儿挠了挠头,憨憨的问:“小乔哥哥,岑儿……以后真的都不回来了吗?”
乔溪沉默片刻,如实回答:“不回来了。”
福哥儿难过极了,小声说:“可是俺答应要给他编个草婆婆,他还没看到呢……”
那天岑儿走得太突然,都没来得及和村里昔日的玩伴们好好告别。福哥儿还以为第二天还能相见,却没想到那天在学堂竟是最后一面。
可是人生本来就是如此,许多你以为会长久陪伴的人,最后都莫名其妙突然离去,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好好道别。
乔溪伸手在福哥儿头上揉了揉,轻声道:“就算没看到你的草婆婆,岑儿心里也高兴。”
他嘴上宽慰福哥儿,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他也没有和三郎他们真正说过再见。
福哥儿在乔溪家里待了很短的时间,确信岑儿真的不会回来,垂头丧气的离开。
乔溪躺会椅子,却再也睡不着了。
没有陶音陪着说话,他一天竟有大半时间都在发呆沉默。
乔溪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始终调节不好。
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思念三郎和岑儿,也没办法适应冷冷清清的屋子。
他总觉得岑儿还在院子某个角落,跟他的动物大军玩耍。三郎上山打猎,晚些时候会回来,他们一家三口……现在是一家四口,永远幸福圆满生活在一起。
乔溪想着想着,不觉眼角滚下一滴泪珠。
他本以为回到桃叶村就是家,因为他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也将此处当成最后的容身之所。可是真正回来这么多天,乔溪才慢慢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寂寞。
一个人守着这个空壳子没有任何意义。
“家”之所以被称为“家”,是因为那里有惦念的人在。
人在家在。人不在,家自然也不复存在。
他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痛,眼前开始模糊。
不知是不是他思绪太乱的缘故,乔溪觉得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看到了三郎。
不过幻觉中的三郎有点不太一样。
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头发炸得鸡窝一样,像百八十年没吃过饭。
乔溪认定自己是太思念脑子出问题,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去,没想到那幻影竟然说话了。
“乔溪!”
沈夷光站在门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一把抱住他。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乔溪这才发觉的确。是三郎回来了。
他惊疑不定,上下打量,难以置信。
这邋里邋遢要饭的叫花子,真是他那帅得天崩地裂的三郎???
第92章
“别碰我!”乔溪一脸嫌弃推搡,“臭死了!”
沈夷光尴尬松手,脸上一片窘色:“……抱歉。我自京城一路追赶出来,连日风餐露宿,来不及洗漱换衣就来见你。”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臭得好像从腌菜缸里爬出来的!”乔溪没好气的说。
沈夷光无奈连连后退,一双眼却还眼巴巴盯着乔溪,仿佛怕他又跑了。
看他那没出息的德性,乔溪又气又好笑,转身往厨房走,命令道:“在这等着不许动,我去烧热水!”
沈夷光一把拦住他,哪里舍得他干活:“何必那么麻烦?”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井边打了桶冷水,一眨眼的功夫甩掉全身衣物,豪放举起水桶自头顶往下浇灌,动作非常狂野。
冲洗干净身体,沈夷光忙不迭进屋,熟门熟路从衣柜里翻出干净衣裳出来,又从腰间拔出短刀,借着水缸里的倒影,利索的把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前前后后不过一炷香,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沈夷光重新站在乔溪面前,整个人焕然一新。
乔溪:“……”
算了。有个人样就行。
沈夷光担心自己一身水汽冻着乔溪,奢侈的运功逼出内力让身体快速暖起来,小心翼翼又想去抱他。
“抱来抱去烦不烦啊?”乔溪嘴上抱怨,身体却没有抗拒。
终于如愿抱到心心念念的老婆,沈夷光狠狠长舒一口气。他的目光渐渐向下,落在乔溪肚子上,而后伸手轻轻覆了上去,嘴角咧开好大弧度,浑身冒傻气。
“傻子。”乔溪拍开他的手,觉着痒痒:“别乱摸。”
沈夷光目光温柔地能挤出水,语无伦次:“我、我真高兴!”
他一直偷偷盼着和乔溪能有个孩子,无论男女,也不论天乾地坤抑中庸,他都喜欢。
“我一定会做个好爹爹!”沈夷光自信满满,踌躇满志。
乔溪看他大言不惭,冷哼一声:“我可没说让你当孩子的爹!”
此话一出,沈夷光急了:“那怎么成!?”
他以为乔溪还在气自己当初的欺骗隐瞒,赶紧解释道歉:“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我绝无怨言。”
“但你不能这样始乱终弃!”
乔溪无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始乱终弃了?”
沈夷光义正言辞:“那年我嫁你,众人见证,还入了你家族谱。可如今你却反悔不想要我,难道不是遗弃?”
乔溪真没想到这家伙嘴巴还挺伶俐,翻了个白眼道:“那也是你欺瞒在先!而且大家都知道,与我成婚的是沈三郎,不是沈夷光。”
“咱俩婚姻不算数。”
沈夷光理亏,又找不到话语为自己辩驳,顶着一头湿哒哒还在滴水的头发可怜巴巴道:“那、那你要我怎么做,才不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乔溪神情很平静,的确不像赌气:“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不告诉我真相,一定是经过反复考量的,我没有怪你。”
“但你惹来大祸,差点害得村里所有人陪葬也是事实。”
沈夷光眼中光芒瞬间黯淡,他自知过错,垂头道:“……对不住。”
“你不该向我道歉。”乔溪慢的目光飘向远方,盯着碧蓝天空飘来的一朵白云,轻声说:“幸好这次虚惊一场,否则我就得以死谢罪了。”
沈夷光心头沉重,他紧紧抱住乔溪,声音低沉:“我会同大家说清楚。”
他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他说要真心道歉立刻就着手去做。
村里人听说三郎回来了,大为惊异。
数天前乔溪独自挺着肚子回来,他们都默认是被三郎抛弃,因此没有人敢在乔溪面前提起,怕他伤神动了胎气。
没想到三郎居然大摇大摆的出现,还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他当众言辞恳切为自己惹来的祸事道歉,还提出要以金银补偿,算作众人此番受惊的弥补。
村里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镇长,县令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没想到从前一起种地打猎的三郎成了大将军,谁都不敢出声,更不提要什么金银补偿。
在农人心里,沾上那些当官的就没有一件好事,就算有气也不敢冲三郎去。
赵夫子先前病了一场,他在富贵的搀扶下踱步到榕树旁。他自认算是半个知情者,其实也是愧疚的。
虽然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在最后关头力保岑儿,而选择牺牲村民。但赵夫子的内心深处,和乔溪一样深深地负罪感。
天子的命是命,平民的命也同样是命,两者本没有贵贱之分。
然而大局当前,江山社稷更要紧。保住岑儿,才能保住来日大邺朝江山稳固,让更多的平民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
桃叶村的村民未必都懂赵夫子的苦心,但对他们来说,此刻大家都好好活着,乔溪也平安无事回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群本善良淳朴的人,即便是愤恨的情绪,也是温柔的。
况且比起三郎的歉意,大家显然更好奇另一件事——
“三郎……你是来接小乔回去吗?”村长代表所有村民发问,那双浑浊的老眼戒备提防的看着他,似是估量什么。
其余人刷刷看向沈夷光,屏息等他回答。
他们不敢当着小乔的面提起,可是各自关起门来,谁没咒骂过三郎负心汉?二胜子更是在院里专门了根木桩,成天把它当成三郎,拳打脚踢泄愤。
“我的确是来接乔溪的。”沈夷光有问有答,诚恳的说:“不过他还生我气,不肯同我走。”
仲大娘轻轻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乐呵呵的:“小乔那性子,哪里会真生气?”
“你呀……这些天好好哄哄,他会原谅你的。”
“夫妻之间只要把话说开,哪有过不到一起的?”
仲大娘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三郎是难得的好孩子。尽管之前隐瞒身份,品性也是不坏的。乔溪若能跟他去京城享福,那也是一番造化。且年纪大的人都爱操心,她非常想促成两人重修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