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边客
天子召见,哪有臣子回绝的道理,且唐青平日温和端庄,何曾像这般明确流露拒绝的意思。
李显义:“咱们做臣子的,岂敢妄自揣测圣意?”
唐青不甚分明的笑了笑,要说揣摩圣意,没人比李显义更擅长了,此人明的暗的撮合他和萧隽数次,只是他这几年给萧隽办事,办得还都不错。
一朝成为天子近臣,李显义这才歇了那份撮合的心思。
毕竟娈宠和能臣,李显义和他主子一样,都是偏向后者的取舍。
拉扯几番,唐青仍随李显义去了颐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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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的积雪早就扫净,长阶洁净,入内铺置着厚实干燥的毡毯,沉香袅袅,萧隽不在御案前,而是招呼唐青与他下棋。
棋是唐青曾经送出的象棋,萧隽已经换了一身墨色金纹的常服,先是看了他一眼:“坐吧,唐卿已经几年没与孤对弈了。”
这些年萧隽始终独自对弈,时隔几年,第二次和唐青面对面下这盘象棋。
唐青微忖:“陛下若无公事,臣请告退。”
萧隽:“孤打算任命韩擒为定西大将军,不日带军驻守幽州西境,卿可有什么想说的。”
唐青:“……臣无异议。”
韩擒追随萧隽数年,有从龙之功,这些年又累建桩桩功劳,莫说封侯拜相,封他一个大将军是迟早的事。
萧隽笑笑:“卿这几日过得可好。”
唐青:“臣很好,谢陛下关心。”
萧隽:“孤却不好。”
唐青:“……”
萧隽:“卿就没有什么话想对孤说的?”
唐青:“臣无话可说。”
萧隽:“那件事……”
唐青:“陛下与臣除了公事,没有其他事。”
萧隽眼也不眨:“孤心悦你。”
唐青:“……”
“这些年,孤看着你,陪着你,等了几年,若再等下去,也无不可。但那日回宫,梦里都是你的模样,几日来,孤夜不能寐,每每回想,只觉心荡神驰,怦然意动。”
“唐青,若最初孤不曾强迫你,不曾做那些叫孤后悔的事,你可会接受孤的心意?”
第117章
殿内一片寂然, 唐青垂下的眸光落在象棋上,良久,似叹息般开口。
“陛下, 臣从不做事后的设想。”
已经发生和没有发生的事, 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至于那些经历过的, 他从不怨天尤人, 如果路线错了, 那就想方设法矫正, 世上能自救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萧隽吃了他一子, 未被这句回答激起怒火,反而勾起浅淡的笑意,说道:“至少卿没有否认。”
唐青指尖一顿, 按着象棋沉默。
记忆回到四年前,他的确没有忘记见到萧隽时的那一幕。
隔着茫茫雨雾,这个马背上居高而下和他对望的帝王,与他目光相撞, 一瞬间给他带来了无法形容的震动。
两个时空穿梭, 那种初见时灵魂碰撞的感觉他第一次经历, 很难忘记。
萧隽再次吃了他一子,車直指他的帅。
唐青无奈:“陛下,我又输了。”
萧隽不置可否:“卿没有认真。”
唐青无声一笑:“即使臣全力以赴,输了这局棋只是早晚的问题。”
棋局如战场,透过棋局博弈,可以知悉一个人心思。
大邺这几年施行休养生息之策,萧隽并未因此懈怠了骨子里的战意和运筹帷幄, 对方天生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无论对事还是对……
唐青收起心思, 浅笑着摇了摇头。
萧隽:“再开第二局?”
唐青:“无论多少局,臣都不是陛下的对手。”
他只想求全,求自我,以退为守,但萧隽想的是征服,攻势如雷霆千钧。
萧隽看着他:“若卿向孤服软,怎知孤不会让你从孤这里赢了下一局。”
唐青:“若真那样做,陛下就不是陛下了,服软乞来的胜利果实,滋味未必有多好。”
萧隽:“卿连试都不愿意尝试,便笃信滋味不好?”
唐青:“……”
他温声转了个话题:“臣想告退了。”
离开时,唐青细心拢了拢斗篷,尤其将脖子遮围得严严实实。
萧隽停在他身后,看着他有意的遮掩,说道:“今日孤会差人宣召任命韩擒为定西大将军的谕旨。”
唐青背着身没动:“几时启程?”
萧隽并不介意唐青向自己询问此消息:“三日后。”
唐青:“臣知道了。”
他向萧隽拱手行礼:“臣请告退。”
萧隽走到门外,此时唐青就要下台阶,余光一转,望着四周把守巡视的禁军。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传出去不知又要招起多少闲话。
他率先停步,温声叮嘱:“陛下,请留步。”
萧隽挑眉,唐青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寒冬凄楚,春潮将至。
起了股风,萧隽目送远去的唐青,青年披着的雪白貂篷迎风而摆,好似一朵洁白无瑕的雪莲花。
李显义迎到门后:“陛下瞧着心情不错。”
萧隽没有否认。
韩擒定驻幽州,皇叔也不在王城,唐青身边只有他,纵使方才没有得到回答,可唐青并未否认。
他此生只在疆场中纵横,在江山社稷上博弈。于战事,不管危机多少,又或失败的几率远超胜利,凡是有一丝机会,足可让他抓住时机,扭转乾坤,乘胜追击。
只要唐青没有否认,抓住这一丝机会,即使微弱,于他而言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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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积压许多公事,唐青回到府上,用过膳食便去书房处理。
已过掌灯时分,外头飘了雪,他执起手边的茶水,入喉温热,清香的茶息化解几分疲惫。
兰香进门催促:“先生,该歇息了。”
唐青头也不抬:“再等等。”
又忽然问:“几时了。”
兰香看他过度辛劳,有些不情不愿地应道:“都要过子时了。”
唐青轻喃:“是很晚了。”
这几年他作息规律,忙到此时,头脑已经昏沉得不行,明日一早还要送人出城,于是歇了办公的心思,打算回房睡觉。
刚起身,人就晃了晃,眼前的灯火也跟着摇晃。
兰香眼疾手快地搀着他,愁眉苦脸地劝着:“先生,明日不许忙到这个时辰了。”
唐青边走边轻揉眉心:“好。”
兰香嘟囔:“知道您是为了空出时间送大统领离开,但也不能不顾身体呀。”
明早韩擒启程去幽州,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
韩擒是唐青两世中少有的知交,无须对方通知,出于情谊,他也会相送一程。
想着此事,唐青睡前服用了一剂汤药后,很快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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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灰亮,他起身更衣,就着兰香送进房内的温水洗漱。
昨夜落了一宿的雪,唐青穿着厚实棉绒的御寒衣物,乘坐马车赶往城门方向。
一地寒白,朔风凛冽的刮着城门,目光所及,威武严肃的邺军整装待发。
军队为首的男子着玄色铠甲,唐青出现在城墙高处,瞬间看到韩擒的背影。
对方似有感应,侧身回首,与他遥遥相望,很轻地点了点头。
城门外十里地,唐青的马车不紧不慢驾驶在官道上,直至帘子外响起一道声音。
“先生。”
唐青以指尖挑开车帘,朝对方浅笑:“我来送你。”
韩擒目光涌出感情,还有不舍。
唐青下了马车,韩擒牵着马与他落在军队后方。
“原本想早点来送你,结果还是晚了些时辰。”
韩擒低声道:“先生有此心意,我已知足。”
唐青舒缓地呵出一口气:“在幽州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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