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那天上午,永生制笔最终停在了294元的价格,随后几天一路狂跌,再难回天。
有了那天惊艳的操盘,肖君毅终于也对股票,对陈远鸣这个小家伙产生了点兴趣,但是开学将近,只在上海又停留了几天,他就不得不北上返校了。
对于这件事,陈远鸣和肖云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最近是一波新股上市的密集期,做短线势不容缓。于是在大盘的一片下跌中,他们硬是凭着几支新股做出了一小波行情,但是下跌就是下跌,上证终于支撑不住,一口气从700多点跌到了400多点,整个上海市一片愁云惨淡,报纸上相继传来了因为炒股发狂,自杀跳楼的消息,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局面下,就连这个百万大户室里都有人相继退出了市场,另寻他路。唯有陈远鸣还保持着足够的信心,一直等到了11月中旬,上证探底370点时,他和肖云再次双双杀入了股市。随后利好政策陆陆续续出台,深市开始了动作,紧接着不久,沪市也开始反弹,进入了这年,也许是今后几年最后一次牛市的上行通道。
而这时,曾经叱咤一方的诸多个人大户已经因为操作新股折戟沉沙,黯然退出了市场,这里面就包括一个名叫胡永财的安徽地产商……
32第三十一章
从11月底到12月初,在300点触底后,上证指数经历了一次报复性反弹,短短半个月内从386点一路狂飙到700多点,然后短暂调整盘旋数日后,开启了又一次牛市的序幕。疯狂涌入上海市的资金重新活跃了起来,市场政策依旧宽松,让那些贸然闯入股海的投资者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百万大户室里几乎换了一遍面孔,但是冲向股市的资金却没有半分减少,整个大盘迸发出了新的活力。
然而最近上市的几支新股票却再也没有达到上半年的辉煌战绩,往往高开低走,任凭庄家们怎么操作都无法获得足够的利润,反而让一些野心勃勃的个人大户陷入灭顶之灾。与之相反,老八股和上半年绩优股一路飘红,由于前段时间牛市的影响,太多散户如今仍被高位套牢,无不渴求着这些股票重新返回高点,解套甚至盈利,这种刚需势不可挡的托起了整个大盘的走势,也让那些妄图浑水摸鱼的人叫苦不迭。
对于这波行情,陈远鸣自然也没有放过,如今可不是干坐着就能天上掉馅饼的时候了,面对复杂的盘面,他一直依靠的先知先觉已经无用武之地,只能用后世掌握的经验来分析判断,但是对于这个中国股市的蛮荒年代而言,他的理念和认知依旧足够先进,赚钱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多支股票同时操作,小规模的买入或卖出,账面上的数字增长的虽然不够快,但是足够的稳健。
相反,肖云这次选择了自己进行一些操作,他的本金已经足够充裕,也积累了一些炒股经验,总不能一直跟在陈远鸣屁股后头捡现成的,也是时候学着单飞了。好在大盘上升通道已经打开,就算不能抓住最热点,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样来来回回,1992年转眼就翻过了最后一页,随着春节临近,股市热度不减,但是春假休盘就在眼前,不少外地大户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来年再战了。
“怎么样,快该过年了,有什么打算吗?”这天收市后,肖云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肩膀,靠在了沙发上。他是快该回家了,电话一个个催来,再大的利诱也挡不住亲情的召唤,是该北上返京了,但是这个少年呢?他……有家可回吗?
面对肖云探寻的目光,陈远鸣顿了一下,漫不经心的收起了面前的杂物。
“当然是回家了。”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微微垂下眼帘,陈远鸣轻声呼出了口气。两年了,是该回家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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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93年的春节来得太早,只是1月中旬,大街上就已经布满了采购的人群。这时候物资还谈不上充裕,年关就跟打仗似得,想要抢到便宜称心的东西也不容易,更别提回家还要一顿煎炸烹煮的准备,实在能把人累的够呛。今天要不是下班请了一会儿假,还不知要逛到什么时候呢……
王娟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费力拎起两大袋年货向楼上走去。虽然腿困腰乏,但是她总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是啊,往年他们家怎么可能办这么多年货,鸡鸭鱼肉俱全,还有罐头、糖果,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然而今年她能了、敢了,她也能挺起腰板,不看任何人脸色了。
一想到家里那张银行卡,王娟就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要烧起来了。那里可还有整整4万块呢!这两年,他家硬是还清了累年欠下的债务,还有余钱帮侄女治好了腿疾,这么多花销,还能剩下4万块!靠的还不是自家聪明能干的儿子!一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万元户”,王娟心里就别提多美了。
当然,有钱了也不能乱花,毕竟是儿子的血汗钱,还要给他攒老婆本呢。但是前几天寄回的那封信彻底点燃了王娟的购物热情。儿子说他要回来了,就在这几天!掰着指头算来算去,她就再也按耐不住,满心都是买东西,过好年的冲动,两年不见,也不知道儿子是胖了还是瘦了,好不容易回趟家,绝对不能让他再委屈了肚子,她这次一定也要好好给儿子准备些好东……
踩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王娟愣在了当场,只见狭窄的走道里,一个身影慢慢转回了头,冲她走了过来。还是那么年轻,高了有十几厘米吧,肩膀也宽了,脸上也长出了肉,不再那么干瘦干瘦的一条,看看那眉眼,多帅气的小伙子,他,他也长大了……
手上一轻,王娟才发现自己手里的两大包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里面满溢的东西正向外倾斜着,转眼就要滚下台阶,然而一只麦色的大手赶在她之前拎起了提兜,把那些东西重新拢在了袋子里。
“妈,我回来了。”
比两年前要低沉了好些的嗓音,王娟微微抬起头,如今她也要抬头才能看清那张脸了,比两年前成熟了那么多,好看了那么多,再也不像幼时那憨憨的模样……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心肝宝贝……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去,王娟猛力吸了下鼻子,一把从儿子手里抢过一个大包,蹬蹬朝家门口走去。嘴里絮絮叨叨不停的是“怎么傻站在门口啊,你不是有家里钥匙吗,先回家坐着等妈回来……”之类之类的废话,似乎只要一停下嘴,那股热意就会冲破眼帘,失态的滚落在地。
看着母亲风风火火的背影,陈远鸣只觉心头一酸。刚才那一个照面,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他突然就发现了母亲眼角的深纹,鬓边的银发。在上辈子,他是多久以后才注意到母亲年华老去,开始佝偻身躯;又是多久以后才明白她那隐忍的微笑中,隐藏着何其深刻的郁气和不甘……然而现在,她的腰板挺的那么直,言语中带着满足的自得,再也不是那个被生活击垮的下岗女工。
深深吸了口气,陈远鸣拎着连自己都感觉有点沉重的口袋,向家中走去。
十来平方的陋室,几步就能走个来回,然而站在这里,陈远鸣却没有任何不适,曾经那些苦闷,那些憋屈似乎化作了遥远的回忆,15瓦的灯泡还在幽幽闪烁着光芒,墙上贴着的报纸,窗户上挂着的窗帘,有些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一切都熟悉的让人心安,而他的母亲正站在房间中央,忙忙碌碌往外搬那成山的年货。
“妈,我来吧。”快步走了上去,陈远鸣把手中的袋子放下,想要接过母亲手里的东西,谁知被对方大力推坐在了床上。
“别添乱!好好坐着,妈这就给你下面条去,上车饺子下车面,你还没吃晚饭呢吧,等妈一会就给你做好了!”
说着她马不停蹄的从兜里翻出自己需要的五花肉、豆腐干和一根水灵灵的大萝卜,就向门外冲去。这时可是晚上做饭的高峰期,她必须抢在邻居们之前占住水龙头才行!
看着母亲的身影,陈远鸣笑了,蹲□把乱成一地的东西略略归了下类,就安静的坐在了自己那张小床的床板上。床面收拾的很干净,连被子都软软的,似乎今年刚找人弹过棉花,为主人的归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归心似箭,父母又何尝不是盼子心切呢?
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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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买面的人也太多了点,背着沉重的面袋,手里还拎着壶油,陈建华大步走上了楼梯,这两天老婆在家里都快等疯了,光是为了准备年货就不知买了多少东西,也不知儿子什么时候才回家……
“娟子,标一粉卖光了,我买了点特一……”看清楚屋里的景象,陈建华愣在了门口,只见他那间小屋子里,满腾腾堆的都是年货,吃饭的小圆桌已经在屋里撑开,更是抢占了大量空间,在那张桌边,坐着的是自己妻子,还有离家已经快要两年的儿子……
一句话顿时说不出口了,陈建华似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王娟一看丈夫回来了,倒是十分开心的凑了过去,“特一就特一,反正又不差那俩钱。快把面袋子放下,我做好面条了,就等你回来吃呢!”
辟里啪啦一堆话,才把陈建华从呆愣中唤醒,把油壶和面袋子靠在门边,他伸手拍了两□上的面粉,硬邦邦坐在了桌前。
“爸。”
一碗面推到了陈建华面前,但是男人根本没有看面前的饭碗,一双眼睛睁得斗大,直直的看向面前的男孩。真是长大了,长相也越发像他妈,脸色看起来还不错,但是……突然咳嗽了一声,陈建华终于开口了。
“你那个工作怎么样了?不是说给人开车吗,过年就不跑车……”
“你这人真是的!”王娟端着另一碗饭飞快的跑到了桌前,“儿子刚回来,你问啥不会等明天啊?!豆豆别理他,先吃饭,赶紧吃!”
陈远鸣笑了笑,“爸,我不是说过已经不跟老板跑长途了,现在专心在上海那边和人合伙做生意,炒炒股什么的。”
“炒股不好,我听说好多人都赔钱了,那玩意跟彩票似得,不是正经路数……”陈建华倒是没有半点放松,硬邦邦的继续说道。
“不是个屁!”王娟一巴掌拍了过去,打在丈夫胳膊上,“你有本事去赚几万块啊!豆豆心里有数着呢,没看钱都寄回家了,有咱们攒着还怕啥!豆豆别理你爸,赶紧吃饭。”
陈远鸣笑了笑,也没继续解释,埋头吃起饭来。这两年他一共往家里寄了5万多块,开始说是在珠海开车发的工资,后来则是说跟朋友一起做买卖,饶是这笔钱就已经让家人悬着颗心了,他可不想把那一亿多的股票账户拿出来,把二老吓出个好歹。慢慢来吧,总是有机会的。
看着儿子埋头吃起了饭,陈建华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在儿子身上,他其实感受到的不只是骄傲,也不只是担心,而是更为复杂,难以说清的情绪。儿子出息了他当然高兴,但是身为一家之主,身为这个家庭最重要的劳动力,一辈子赚下的钱还没有儿子出外打工两年赚得多,这种落差和不甘是难以形容的,让他一直拧不过劲来。
但是看着妻子满头大汗却堆满笑容的脸,再看着儿子一脸疲惫却毫无忧虑的脸,陈建华没再说什么,也大口的吃起饭来。
一顿饭吃完,一家子又开始收拾年货,现在这天气温度合适,就算没冰箱也不会把东西放坏,但是该煮的要煮,该炸的要炸,眼看3、4天后就是新年了,也不能都堆着不管。于是三人忙忙碌碌一直干到11点,才把一盆盆的年货堆在了小屋的角落里。
房间太小,炸鱼、炸丸子、水煮肉的味道混杂在一处,香气扑鼻,又油腻不堪。身下的木板床又硬又短,有些伸展不开,然而在这满屋子的食物味道和一高一低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陈远鸣拉高了棉被,安然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