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町右
餐桌上一时只有瓷勺碰到碗沿的轻响。
最后,是苏意允耐不住这样无声的凌迟,指尖放下瓷勺,状似无意地问道:“大哥,这两天怎么都这么忙?”
男人垂落的眼睫微微抬起,还没说话,长桌距他最远的人先有了动作。
祁返放下了勺子,慢条斯理地拭过嘴唇,向着苏意允露出笑容:“因为大哥在筹备和你的订婚宴。”
第037章
37
苏意允握着勺子的手就这么僵住了。
矜贵的男人从容优雅地尝过了他准备的药膳, 微微抿了一口后,淡慢地纠正:“订婚宴只是附带的,准确来说, 是小允你的成人礼。”
贵族世家的孩子都需要这么一场宴会去宣告自己的身世。
尤其是像苏意允这种,在外人眼里“来历不明”的二少爷。
盛枝郁的声音且温且慢, 温温淡淡的宠溺, 让人耳根酥软。
苏意允握着盘子的指尖稍稍紧扣, 又听见祁返轻描淡写的一句笑。
“你看,大哥多疼你。”语气平静而自然, 唯有眼神里藏着绵长的嘲弄。
苏意允狼狈地垂下眼,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日期暂定在两天后, 地点在盛家。”盛枝郁放下了勺子, 笑意温润,“苏家的远亲也联系上了,届时应该都会出席。”
从人设上来说, 亲情应该是苏意允最渴望的情感。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身后忽然传来了椅子轻推的声音。
苏意允回头, 就看到祁返端着碗不冷不淡地站了起来。
“吃饱了, 我先回去休息了, 大哥小允你们也早点睡。”
而他动身的时候,主座上的男人轻慢地扫了一眼:“不吃完?”
“嗯。”祁返向盛枝郁笑笑, “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
刚刚在书房里一个劲地和他抱怨饭局没意思没吃饱的人是谁?
餐厅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苏意允垂着眼低头喝粥, 轮廓只剩温驯。
他很懂得如何卖乖卖惨, 原主就是被这幅皮囊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
盛枝郁看着面前这碗色香味俱全的粥,轻慢地放下了勺子。
“还有一件事。”
苏意允微微抬头, 小小声问:“什么?”
“你的成人礼上,除了亲戚朋友,还要见很多人。”盛枝郁修长的指尖落入衣服的口袋里,“我需要让他们清楚你的身份。”
说完,一个华贵的红丝绒盒子被长指拿了出来。
苏意允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一瞬失衡。
关于婚戒的事情,原剧情里的“盛枝郁”琢磨了很久。
原主的父母是恩爱和谐的夫妻,原主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但却被好好疼爱教育着,所以他知恩图报,更知道一段和谐的婚姻有多重要。
苏家对他有保护养育之恩,更因盛家而死,这一道亏欠在原主的内心无疑是最深的创口。
所以,他才会无条件地对苏意允好。
原主和苏意允订婚,除了因为他要将人拢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亲自庇佑,还因为他一早就看穿苏意允在孤儿院里的那个竹马“祁返”是另有目的。
原主不愿意破坏苏意允对“爱情”的美好向往,所以只是用强硬的手段让两者保持距离,并且企图用温柔和物质劝苏意允回头。
而婚戒,就是他精心准备的第一份礼物。
原主因腿疾,没办法制造一场浪漫的求婚,所以找到了当时珠宝界有名的设计师,用天价宝石给苏意允设计了一枚戒指,即便他们已经领了证,却还是在“成人礼”当天当着所有来宾的面向苏意允求婚。
他无法下跪,但是却能用更隆重的形式表明真心。
……所以后来他在黑市见到那枚独一无二的婚戒时,才会万念俱灰。
餐桌上,盛枝郁敛着眸底的暗色,将红丝绒的盒子推到苏意允跟前。
“这是婚戒,你看看合不合适。”
虽然没有原主那么上心,但这两天他也确实都在忙这件事。
苏意允眼睫微微颤抖,垂落的手慢慢抬起,落到盒子上。
红丝绒特别的触感,蓦地为眼前的盒子多添了三分神秘。
……他人生里的第一枚婚戒。
打开之前,苏意允还是本能地抬眸看了盛枝郁一眼,男人眼底落着浅淡的笑意,那阵能溺死人的温柔在此刻溶成了更为隐秘的诱惑。
这是毫无破绽的陷阱,只要落入,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苏意允不知道,他被完美地欺骗过去,以为这是成熟男人无声无言的爱意。
这样的宠爱难以拒绝,所以,他忘记了推脱和抗拒,受蛊惑一般双目几乎不受控制地落到了红丝绒盒子上。
他向来以为像盛枝郁这样孤冷清高的男人是不会放下身段去准备这样的东西的。
红丝绒盒子被苏意允轻轻捧起,他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盒子,思绪闪过无数华丽漂亮的款式。
打开的时候,他呼吸都轻了。
而在看到婚戒的刹那,一阵恶寒像是扑猎而来的毒蛇,顺着苏意允的后脚跟蹿上了背脊,将他的期待全然粉碎。
……盒子里的婚戒,是他母亲所佩戴的同款。
系统终端里,林蔚与看着苏意允瞬间苍白,宛如梦魇缠身般的脸,忍不住大笑出声。
【个傻逼表现得对大哥那么不在乎,实际上给他准备一枚戒指就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了。】
【这表情真不枉你专门花两天搜刮了苏家的人脉旧址,把戒指找回来。要是让他知道,这枚戒指还就是他妈带的那一枚,他的脸色是不是会更差?】
钻戒是否独一无二,除了制造的工艺、材料、设计以外……意义也可以是。
盛枝郁笃信这枚戒指能比原主那一枚更刻骨铭心。
因为苏意允和他父母的最后一面,就是车祸后奄奄一息的苏母从血泊里朝他伸手求救。
那只手上,就佩戴着这枚戒指。
当时苏意允害怕车子二次爆炸会波及自己,所以远远地躲在了一旁不敢靠近,又为了逃脱谴责在救援的时候装作昏迷。
他以为没人知道自己对亲人见死不救。
盛枝郁的指尖捏着瓷勺在粥面滑动,唇角挽着笑意,温声问:“你试试大小合不合适?”
苏意允指尖颤抖,方才的所有心动都变成了心慌。
层层如浪般涌来的恐惧侵蚀过他的理智,戒指落到指根处时,像是被冰冷的怨灵恶狠狠地攥住。
而予他戒指的人却温淡地开腔:“很适合你。”
苏意允扯起嘴唇笑笑,戒指带来的巨大冲击让他心神不宁,全然没有发现他精心准备的夜宵,无论是盛枝郁还是祁返都没有吃多少。
“我,我很高兴。”他站了起来,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盛枝郁看着空无一人的长桌,无声笑了下。
他转过轮椅,准备上楼时,一道人影却拦在了跟前。
像是伺机而动的幽魂,看他一个人滞留在黑暗中,便缠了上来。
祁返双手撑在他身后的桌子上,将他围困在自己和桌子之间:“盛枝郁。”
进副本那么久,他都是喜欢依从角色叫盛枝郁大哥,偶尔想卖乖就喊哥,连名带姓是少数。
盛枝郁的指尖点在轮椅扶手上,轻慢地抬着眼皮:“有事?”
“你提前给他准备了戒指。”陈述的句式,却有质问的味道。
盛枝郁意有所指地抬眸看了眼楼上:“你在偷听?”
祁返眯着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不偷听,怎么找机会吃醋?”
“你吃醋的话不应该去找苏意允?”盛枝郁轻托起下巴,“毕竟以我现在的状况,我又不能妨碍你们。”
祁返没有回答,而是垂眼凝着这双黑色的眼睛,半晌才闷声道:“一枚戒指而已,你为什么准备得那么用心?”
“……用心?”盛枝郁挑出这个字眼,笑着重复。
祁返仍是不动:“你不用心,又怎么会了解如何下刀才能让苏意允深陷噩梦?”
他不管戒指是什么含义,可是一想到盛枝郁会为这枚戴在别人无名指上的东西下心思……
想到这里,祁返止了止,低声又道:“给他一枚带血的戒指……你就不怕苏意允对你有所防备?”
盛枝郁轻笑了一下,托着下巴望着他:“所以,你觉得我应该给他订一枚钻石戒指?”
“不准。”祁返的眸色瞬间落了一层暗雾,“他不配。”
说完就俯身将男人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盛枝郁抓住了他的手臂。
“带大哥上去啊。”祁返扶着他的腿弯,一步步迈上楼梯。
看着他越来越靠近苏意允的房间,盛枝郁的手逐点收紧。
“有电梯不用,一定要走楼梯经过主角的房间?”
祁返挑眉:“这几天不是一直都是我抱你的么?怎么,多了个外人你就不习惯了?”
回国后,苏意允找不到的这几天,他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盛枝郁。
明面上是按照剧情走,“盛枝郁”为了让“祁返”留在苏意允身边而不带歪心思,刻意将他带到盛氏准备将他往正道上领。
而实际上,祁返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稍微想做点什么都亲自动手去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