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町右
“如果我没记错,精神体的情绪和宿主本人是同步的吧?”祁返说完,还刻意地把自己的袖子往小黑豹跟前抬了一下。
小家伙立刻抬起了肉乎乎的小爪子,跃跃欲试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直到被盛枝郁沉着脸侧过肩膀,才没有真正触碰。
祁返意味深长地笑:“他对我袖子上的向导素确实很感兴趣呢。”
盛枝郁别过视线,神情淡漠。
他确实,是对那股略带海洋异香的向导素感兴趣,但并不是因为感兴趣,而是因为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在同一个人身上闻到的向导素,少了一股……涩腥感。
若换做等级稍微低一点的哨兵,压根察觉不到其中的差别,但偏偏遇到了盛枝郁。
昨天和今天的味道,在嗅觉记忆里出现了差异,让他察觉到眼前这个人好像并不只是和一个向导乱搞那么简单。
他极有可能碰见了一只受伤的向导,或者重伤了一个向导。
想到这里,盛枝郁脸色微沉:“不要给我插科打诨,把那个向导交出来。”
祁返看了他片刻,随后浅浅一笑:“抱歉,交不出来。”
“非得我拿着搜查证上门是么?”
“那是我过去的伴侣,”祁返的声音在此停顿,“在战场上失踪了。”
盛枝郁蓦地一顿。
“我身上沾带的向导素,是他衣物上残存的,所以会有些不一样。”祁返平静地道,“昨天我不知道你是队长,以为只是普通的队员,所以没有及时澄清,很抱歉。”
盛枝郁沉默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那天看这个人的档案时,感情状况一侧确实写着已有配偶。
但不知道有这样的变故。
抓握着药膏的力道略微松落,那一截冰凉的东西坠落而下。
祁返眼疾手快地接住,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只小黑豹已经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趴在盛枝郁的肩头。
他唇角挽出些许弧度:“队长还有事吗?”
盛枝郁垂下视线看着落在他手里的东西,淡慢道:“没有。”
“好的。”祁返很快地应道,“我会好好养伤,不耽误后续的训练的。”
后半句话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只可惜小队长不搭理这点心机,冷漠地扭过头离开了宿舍楼。
盛枝郁一边走,一边抬手摸过自己的肩头。
小黑豹像是失去了感兴趣的目标一般蔫蔫地趴在肩头,尾巴也垂在身后一动不动。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高级哨兵,盛枝郁从没有精神体擅外放的时候,更没见过自己的精神体对一个陌生人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
哪怕是盛懿对他进行精神体疗愈的时候,小黑豹也都是团成一团闭着眼睛睡觉,从不和他哥亲近。
……所以,是个失踪了的向导么?
思索之际,盛枝郁怀里的小黑豹却忽然从懒洋洋的状态起身,黑耀石般的眸骤然变得锐利。
盛枝郁轻轻提溜了一下它的后颈皮子,随后看向来的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型高挑的男人维持着笑容朝他走来:“盛少将。”
“厉医生。”盛枝郁略微颔首以示打过招呼,“找我有事?”
“路过宿舍楼,刚好碰到你,就来打个招呼。”厉医生道,“听说你接手了六十九队,感觉怎么样?”
盛枝郁心不在焉:“没什么感觉。”
厉医生的视线默默追随了他一会儿,随后轻笑:“好吧,遇到什么麻烦记得来找我。”
卧在少年怀里的小黑豹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哥把自己的向导助理派过来,是担心我会忍不住找其他向导?”
厉医生维持着笑容:“这里离其他军区近,盛先生是怕有其他居心不轨的向导接近您。”
盛枝郁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哥对他的控制欲真是十年如一日。
厉医生感知到盛枝郁情绪的变化,低低地笑了一下:“不过盛先生让我来照顾你,更多是担心你被欺负。毕竟六十九队这群人,是因为无视军令擅自行动所以才害死他们的前队长。”
小黑豹的眼睛迎上了夕阳还未彻底散去的余晖,黑瞳变得狭长凌厉。
“嗯,这件事我在查。”
厉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件事……不是已经在报告文件上写得很清楚了?”
“嗯,过了审核那一关,”盛枝郁捏了捏小黑豹的爪子,把它已经伸出来的尖端按了回去,“但没过我这一关。”
如果说六十九队真的和报告中一样完全无视军令肆意妄为,那么问题应该会更早的暴露出来,而不是仅仅在一次任务中出现。
盛枝郁来第四军区前翻过往期的档案,发现六十九队虽然会有小问题,但都是些很寻常的错误,其他的队伍也会犯。
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一次外出任务里集体违抗军令,甚至不惜害死一个队长呢?
厉医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盛枝郁沉思的模样,含笑的眼睛一点点降下温度。
“如果您认为这件事里有蹊跷的话,我建议还是和盛先生报备一下。”厉医生说,“毕竟您的哥哥一定是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办任何事的。”
盛枝郁嗯了一声,旋即才低声道:“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打算麻烦我哥。”
他哥事情很多,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疑虑,一点多心就调动各种资源。
思索之际,一只宽大的手忽然落到发间,以赞许的态度揉了揉他的黑发:“真是个会体谅哥哥的好孩子。”
怀里的小黑豹瞬间跃落在地,以炸毛的姿态冲着厉医生,并且发出咕噜噜的警告低吼。
盛枝郁不大高兴地躲开了厉医生的手,往旁一步退开距离。
“哈哈。”厉医生抽回手轻笑,“你和你的精神体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抗拒别人的接近呢。”
厉医生不止一次尝试过想亲近小黑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一根毛发都没有碰到过。
盛枝郁皱着眉:“你原来知道。”
正想转身离开,余光扫到了另一抹身影。
是刚刚在宿舍楼里被他截住的七分。
那人在宿舍大门的一侧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被盛枝郁察觉到的时候还很自然地回以笑容。
看着很寻常,但盛枝郁却察觉到刚刚那张笑脸和这两天以来他露出的所有表情都不一样。
并没有撞破了队长私事的慌张,也不是刻意忽视的讨好。
盛枝郁用哨兵的感知力在脑海中迅速将他的表情过了一眼,得出了结论。
那张笑脸的意思大概是——“看吧,你不也和向导走得很近。”
所以,这个七分打算威胁他?
盛枝郁长睫微垂,看着那人闲庭信步地走来。
祁返:“请问,是医务室的医生吗?”
厉医生颔首:“是。受伤了吗?”
“嗯,我刚打算去医务室。”祁返说着,用指尖一勾领口,“麻烦帮我看看伤处。”
脖子上那圈被盛枝郁尾巴绞出来的红痕,此刻愈发明显。
“伤挺严重,是什么东西导致的?”厉医生问。
“嗯……”
片刻的拖长音后,祁返笑眼轻转,落到地上那只处于警惕状态的小黑豹上。
“他的尾巴弄的。”
第059章 (修)
祁返的话存在歧义, 厉医生的视线落到他的颈部,仔细观察后,看向盛枝郁。
“你们打架了?”
盛枝郁应了一声, 并没有在意厉医生眼底的意外,而是垂眼看着自己的精神体。
自从七分靠近以后, 小家伙就解除了刚刚向着外人的警惕防备状态, 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又紧紧地随着这人的袖子。
……对那个向导素就这么感兴趣么?
厉医生把盛枝郁眼底一晃而过的无奈收进眼底, 回过头看向祁返时,却被一双深邃的琥珀瞳凝住。
对视的瞬间, 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但细究下去时又只像错觉。
“这种皮外伤抹点药就好了, 如果喉部出现不适就要进一步做检查, 跟我去医务室吧。”
盛枝郁没有在意两个人之后的对话,朝小黑豹招了招手,精神体回到怀里之后就离开了宿舍楼。
向导的精神力安抚对于哨兵来说必不可缺, 尤其是越高级的哨兵,对向导的需求就越频繁。
“所以如果小郁有需要, 可以随时找哥哥要安抚。”
这是盛懿在刚分化那年对盛枝郁说的话, 盛枝郁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状态, 又回应了什么。
但那阵恐惧很深刻。
所有人都说哨兵是锋利的剑, 夺命的枪,盛枝郁却觉得这更像是一段人生的逆流。
他会随着年月增长, 变成一个五感极为敏锐, 动辄情绪失控的怪物。
为了自控, 他只能选择将自己的意识托付给一个向导, 或者,一步步抛弃感知, 锁进只有白噪音的空间。
像是把苍天大树削断花叶与枝干,塞回那一片薄薄的种壳里。
盛枝郁厌恶这种感觉,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向导,或者延长自控的时间。
盛懿是军队里等级最高的向导,但和盛枝郁的链接匹配度只有30% 。
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都无法掌控他,盛枝郁就更没考虑过其他向导。
他以为自己年纪轻,至少在三十岁以前都能自控,却没想到今天不过是闻到了一点残存的向导素就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