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别管
钱府外日日夜夜都有人守着,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说要他的人头给黑熊寨做投名状,黑熊寨才会接纳他们,再继续下去,只怕不光鹿鸣府的人,整个祁州和他有过节的都要插一脚。
不能坐以待毙,钱宝来搭在椅背上的手紧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要尽快破开一条路,马上前往琼州。
……
距离鹿鸣府外一百里处,五百兵丁守着旁人几百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珠宝流口水,这些钱,不说多了,只分一小指甲盖都能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但钱宝来既然敢把藏宝的地方告诉五百兵丁并且叫他们前去押送回来,哪里会没有手段,这五百兵丁个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且人都在鹿鸣府被看管着。
五百人的队伍,谁要是敢起异心抢走了财宝,除开那人一家老小,其余人也都是要受罚的,这世上当真做到完全狼心狗肺的人不多,为此谁也不敢拿自己一家老小去赌,自然也不会让旁人连累自个,大家伙看着是同僚,其实是在相互牵制。
“府尹怎么还没派人过来接应,这么多钱摆在眼前,实在是考验人。”歇息的兵丁抹了一把嘴角,这银子可比粮食还馋人,他们从前都是饭都吃不饱的农户,如何能抵住这样的诱惑。
“可不是,这些钱,咱们八辈子加一块都没见过,就这还不是钱大人所有钱财。”再他们眼前的财产,堆积了整个山洞,走陆路不得成千上万人押运方才能一口气运走。
“别惦记了,咱们大人可是铁公鸡转世,瞧着这些银子多,但每箱都记了重量,但凡少一点都要拿咱们试问。”这些装钱财的箱子都是上锁了的,每个箱子上都有对应的编号,每个编号也都登记了重量是多少,这登记的账本在钱大人手里,他们有心偷龙转凤,短时间内却是寻不到原模原样的东西抵上去。
要是随意敷衍,以钱大人对钱财看重的态度,本根瞒不过去,他们还不想为了一点银子把一家子性命搭进去。
“安静,你们听是不是有人过来了。”有耳朵尖的兵丁已经听到密林人行走的动静,赶紧提醒正在说闲的其他人。
听到有人过来,还在说笑的兵丁们立刻警觉起来,他们这里还算隐蔽,过来的人极大可能是钱大人的人,但万一不是,被其他人意外闯进来,必然是要灭口的。
“是我。”树笼里行走的人出声的同时冒出头来,让原本还警戒的兵丁们松口气,是钱大人同他们联系的中间人。
“你可算来了,箱子都取回来了,一箱不少,大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这满山洞的珠宝可不是一趟就拿完的,大人真的要逃,他们这些兵丁肯定得跟着给大人运送东西,但大家伙是土生土长的鹿鸣府人,一家子都在鹿鸣府。
大人这次出逃必然是没有时间让他们带上家人一起走,这就让兵丁为难起来,害怕走了再也回不来。
“大人的意思,会给各位一笔安家费,走之前会送到各位家人的手里,等诸位把大人安全送到地方,要是想再回鹿鸣府大人也绝不拦着。”
兵丁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一向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竟然会出手这么大方。
“要是到时候回不来呢?”能逼得大人仓皇出逃,对方肯定不是小势力,安家费虽然心动,可要命去抵,大部分汉子又不愿意。
他们昧着良心投靠钱宝来,为的就是活命,如今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保护钱宝来,未免本末倒置。
“到时候走水路,不必担心有人追来,钱大人要带上你们是因为这些银子需要人押送,不然光靠你们这点本事,能保住谁?
真要是路上遇到意外死了,安家费足够你们一家老小安稳过一辈子,到时候大人还会再补贴你们一笔银子,死了的可托兄弟带回去给家人。”
这话一出,五百个兵丁便开始思考事情的可行性,安家费是先给到家里人手里,不怕他们跟着钱大人走了,没人兑现这个诺言。
之后又是走水路,比陆路安全,更不提事成之后还有一笔补贴银子,就算死了也有弟兄帮忙带给家人,连后顾之忧都给照顾了,这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希望爹娘阿耶老有所养,妻子夫郞不必每日劳作,儿子女儿能有个好前程。
而这些的前提都是有钱。
见这伙兵丁们意动,那人又道,“现在是通知你们,不是问你们愿不愿意,要是没有其他疑问,今夜卢渐你带两百人入城,带大人出府。”
恩威并用,方才能吓住人。
两百人不算多,更不提府里还有钱大人大部分钱财还没来得及转移,但眼看着再不走恐怕走不了,钱大人已经打算把府里的银子藏好,待日后黑熊寨被朝廷围剿过后,再回来拿也不迟。
卢渐晓得这会不是跟人讨话的时候,只回了个是。
“老大,这咱们要去吗?”见人又从山林子离开,一旁的兵丁才鬼祟的在卢渐耳旁询问。
事前说要给家人一笔安家费,可今晚就要走,他们哪里知道安家费给没给到家里人手里。
“你还能不去吗?咱们的家人就在鹿鸣府,今夜去接应钱大人,我会派遣一二人去咱们家里看看。”若是钱大人把安家费给了,他们自然全力护送钱大人离开祁州,要是没有,他就要想想劫持朝廷命官后要往哪儿逃才好。
“也只有这样了,希望钱大人说话算话。”如果不是钱大人有一层官老爷的身份,他们这群兵丁也不会这样言听计从,他们还不想过每日被追杀的日子,更不想家里人也跟着他们一块被追杀。
大燕诛杀朝廷命官的罪很严重,要是被查到夷三族,他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兵丁可不敢乱来。
钱宝来的异动自然逃不过黑熊寨安插探子的眼睛,晓得人今夜要行动,其中一个汉子溜到长鹿县赶过来的小领队跟前。
“武夫长,钱宝来今夜要走,咱们的人手够拦下的吗?”
“够。”武疆带过来的人手不算多,毕竟要掩人耳目,但钱宝来的兵丁并不强,夜里行动肯定不会全部派出来,府里的人手完全够用。
“那咱们要?”那人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暂时留住钱宝来的性命。”就是因为大当家迟迟没派人过来,才给了钱宝来一个假象,以为自己能逃出祁州,。
大当家这次派遣他们过来,为的是彻底断了钱宝来的希望。
钱宝来一天不死,祁州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豪族就不敢擅动,就像只要成王在,容州就不会更乱一样,钱宝来活着也能将祁州的情况稳定在不好不坏的局面,只是需要人老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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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府正风起云涌,桥头县也不遑多让,县里百姓可算是开了眼,近几日莫名其妙多了许多马车要入城,这马车瞧着个个都奢华无比,定不是寻常百姓坐的起的。
私底下已经有不少百姓猜测是祁州一些大户人家准备投靠大当家,特意先派人过来探查情况。
说起来因为大当家一来就把桥头县的富户抓的抓,打的打,如今县里的百姓贫富差距并不大,大多数人还都是靠双手挣钱,真能坐吃铺子收钱的还是少数人。
现在这么多富户一口气过来桥头县,引得百姓们人心惶惶,害怕日子回到从前,官商勾结,打压他们小老百姓。
只是害怕归害怕,他们也拿上面的人没有办法,只能有一日活先干一日,多挣点钱放在家里。
邢堂明又送走一批人,满目含笑的看向今日收到的礼,“之前道祁州世家豪族都被钱宝来霍霍的差不多,可见这话大错特错。”
“世家豪族多是在本地扎根多年,见斗不过钱宝来蛰伏在暗处,也是生存之道。”君凯之眼里闪过落寞,他们君家从前也是不输过来几个世家的底蕴,只是君家就在鹿鸣府,比起其他府县,鹿鸣府的世家豪族是真真切切被祸害了个彻底。
“但他们还不够谨慎不是吗?”只是收到风声,甚至都没有亲身到桥头县看看黑熊寨究竟是怎样的势力,就用最老土的办法过来送礼勾搭,要是等祁州拿下,大当家对世家豪族出手,只怕这些人悔的肠子都要青。
君凯之摇头,哪里是不够谨慎,从古至今起义的势力,就没有说对投靠的地方豪族不满的,自然按照正常观念,现在祁州过来向黑熊寨示好的世家豪族都是最正确的做法,奈何他们的主公不按套路出牌。
“钱宝来都没将地方豪族赶尽杀绝,大当家日后这样做,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恐慌。”奴籍、土地、县学哪一样不是踩在世家豪族头上做法,尽管他们的步子已经为了能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小而放慢,却也不能完全杜绝这么做的后患。
“凯之,我道不知你竟然这么瞻前顾后,世家只有在盛世的时候拥有别人忌惮的实力,一旦陷入乱世,世家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肥羊。”打世家现世到如今,有多少世家都被屠过,几百年的老世家多半都是外人冒充的,所谓世家看重的只是披在外面的那层皮。
“乱世。”君凯之念叨着两个字,是啊,乱世快要来了。
第126章
周肆翻看这几日赶来送礼的世家豪族名单,指尖在这些名字上滑动,似乎在考虑拿哪个开刀为好。
祁州的世家豪族和京中的世家门阀一比的确算不了什么,但在一州之地已经是土皇帝的存在,现在这些土皇帝向他示好,为的可不是帮他,他们要的是黑熊寨帮他们恢复从前在祁州的地位。
皇权不下乡,地方豪族仗着这一点拿捏上面的人多年,却被钱宝来一介贪官打了个措手不及,估计这些地方豪族自发家起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由此可见,地方上士大夫的地位在慢慢超越世家豪族,但士大夫又是什么好东西吗?不见得。
“已经半年过去了,或许该选拔一批有本事的人提为能吏。”这半年涌入桥头县的人不少,且有这个胆子过来,能抓住机会的其他县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聪明劲在身上。
不提工坊,就是工地卖苦力的汉子,也有每天抽空闲功夫复习晚上学的新字,有这样的劲头,桥头县可不缺能干事的人,只是周肆一直谨慎压着,总得把字认全。
每个月无论是工坊还是工地,都有管事上报当月表现最优异的名单,这份名单最后是要呈给周肆看的,所以考察的不光是个人的工作能力,还有其他方面,不出意外,这些人都是内定的第一批能吏。
桥头县之前做事的人可以调部分去长鹿县,算是升官,而新招的人大部分留在桥头县,小部分跟去长鹿县,实践是最快磨炼人的法子。
叩,叩叩——
敲门声将周肆的思绪拉回来,见来人是蔺师爷,大抵知道是什么事了。
“鹿鸣府的事收尾完了。”周肆问的漫不经心,因为他知道这事不会出岔子,钱宝来的重步兵都已经被南珉带人全歼,其他底牌再大也不可能大过两千重步兵。
“已经完成收尾了,武哥儿带人拿下钱宝来的五百兵丁,并且在鹿鸣府外一百里的山洞里找到了大量钱财,粗略估计有小半个国库。”别看国库连年空虚,但每年秋税过后丰盈的国库,放眼整个大燕,除开几个老牌世家,其他还真比不上。
钱宝来浸淫祁州这多年,不光税银还有贪污的赈灾款,以及搜刮来的钱财,要还赶不上国库才有问题。
“小半个?”周肆不大满意,钱宝来手里钱他早盯上了,还以为这次至少能吃下大半。
“目前只发现了这些,听闻钱宝来府里还有不少,这部分赃款只能等大当家亲临鹿鸣府再取。”蔺师爷抹了把汗,这么多钱大当家还不满意,这要是送到朝廷,估计朝廷诸公早就要为这笔钱的归属大打出手了。
“钱宝来呢?”他一而再再而三让钱宝来希望破灭,可别把人气死了。
“被咱们的人软禁在钱府,武哥儿已经成功控制整个钱府,不会让钱宝来再闹幺蛾子。”蔺师爷对武哥儿做的事可谓是赞不绝口,旁的不提,就钱宝来已经被他们控制的事,保管祁州其他势力都不知情。
至于山水书院的教书先生,也叫武哥儿打探到下落过后,一根绳子绑了过来,眼下就在县衙门,邢先生和君先生正在接待。
不过说是接待,其实更像是先生训斥学生,蔺师爷可是旁听了几句,石先生训斥弟子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半晌都没见重样的话。
而口齿伶俐的邢先生也难得安静,规规矩矩的听石先生喷他个狗血淋头,就是待人温和的君先生也被骂了。
“嗯,既然解决了鹿鸣府那边暂时不必再动作,至于被宣扬出去的言论,先冷处理。”言论这东西没有人推波助澜,很少能掀起大风浪,目前为止说黑熊寨占县为王也都是个风声,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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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哑巴了,你们两个孽徒连我这个做先生的都绑了,难不成这会还有愧疚?”石先生是没想到自己一闭眼的功夫,就连人带小徒弟一块被绑来桥头县了。
至于为何他知道此地是桥头县,只要看两个站在他跟前跟鹌鹑似的徒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亏得他还想怎么把几个孽徒捞出来,转眼几个孽徒就把他出卖,直接弄到桥头县来了。
“咳咳,先生渴吗?”君凯之低头,手里正拎着茶壶倒茶,先生已经足足骂了他们一个时辰了,再继续下去,他都怕明日一早起来先生骂他们骂的失声了。
石先生被这句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他说了这么久,君凯之这个逆徒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渴不渴,合着方才一个时辰的话,是半点没听进去。
“先生,你又是何必自己气自己。”邢堂明慢悠悠的开口,见先生看过来,顶住冒火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先生过来劝我们归顺朝廷,无怪乎是认为朝廷是正统,但大燕建国多年,至今没把该收复的土地收复回来,年前还又丢了几座城,这样的正统只怕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认可。”
这不是废话,历朝皇帝除了自己后人,哪个会认可其他朝廷的皇帝,在他们看来那都是反贼。
大燕虽然丢了城池,但治理地方比之前朝要富庶不少,就说百姓,都要比从前几朝的日子好过。
“黑熊寨入桥头县的所作所为,想必先生也听说了一些风声,不提其他,单是黑熊寨入桥头县不过半年时间,就能让桥头县的百姓吃饱穿暖,去岁冬日,一个冻死的百姓都没有,这点难不成还比不上大燕的昏君。”
邢堂明打心底认为大燕迟早要完,就是没有黑熊寨,还有白熊寨,棕熊寨冒出来,总归大燕一朝的国运并不长。
“邢堂明,你可知你说这话实为无君无父之徒,我叫你读书多载,难不成就是教你怎么妄议君主的?”显然一句昏君惹恼了石先生。
“先生也曾教我刚正不阿,我道当今是昏君,难道先生还能反驳我不成。”
反驳,自然是反驳不了的,读书人对皇帝的吹捧没有半点可信度,就说当今皇帝是坨狗屎,也能有人舔着脸夸出个花。
可去年朝廷和外族议和,割地赔款,祁州多年受欺压,今上不闻不问,这说破天也不能说人是有为之君。
“若你们看不惯当今朝廷腐败,就更该努力读书科举出仕,入朝廷改变这一切,而不是随意投靠反贼谋反,世道本来太平,你们这一动是要天下大乱吗?”石先生说罢,就见两个徒弟齐齐沉默。
“山水书院鼎盛时期出过多少入仕途的学子先生最清楚,他们是否也和我等有一样抱负先生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如今的朝廷又是什么样子呢?”还是一如既往的腐败,朝廷已经烂透了,就是注入再多活水也都会被死水同化。
就是换一个有为之君也没办法改变当前的局面,要想根治恶症,唯有从根铲除。
“……”石先生被说的一愣,想想在朝廷的学生,又张不开嘴反驳。
“先生,我们如今跟在大当家麾下也算是在践行当初我们的抱负,且我们坚信大当家一定会开创一个更好的盛世。
当然我们也知道仅凭三言两语没办法叫先生你改变主意,但为了我们能够顺利夺得祁州不被朝廷发现,只好委屈先生这段时日住在此地。”
邢堂明说完见先生闭眼不理会他,示意君凯之接话。
“对了先生,秦襄也在此地,只是前不久大当家委派秦襄去了长鹿县,要一段时日才回来,他先头还道等祁州拿下之后,要请先生为他取一个字,现在看不必等这么久了。”
邢堂明见先生听到秦襄的名头怒火更甚,就晓得君凯之搁这儿祸水东引呢,只盼秦襄晚些回来,不然,先生气没消这字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