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有意
晏来归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能不能见人了,他快步走到殊灵的寝殿,看见殊灵静静躺在床榻上,额间全是因为疼痛犯出来的细密冷汗。
医修弟子适时补充道:“魔君大人。剑尊大人已经服用了温养经脉的丹药,药效发作之时,可能会有一点微小的痛楚,不过不碍事,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晏来归低声道了谢,看着殊灵额间的冷汗,对“微小的痛楚”这个说法保持一定的怀疑态度。
寝殿里其实没有什么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孟苍和一位留守观察的医修弟子,晏来归来了之后,医修弟子与晏来归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也跟着孟苍离开了,只余两人在原地。
飞天小猫自觉从晏来归怀里跳下来,跑出去盯着熬药的火候。
晏来归坐在了榻边,用干净的帕子替殊灵擦掉了额间和颈部的汗,殊灵睁开略微涣散的眼眸,默不作声地拿过晏来归的一只手,扣在掌心里低头抵着,嗓音微哑:“……别听他们的。医修弟子诊断时总爱往重了说,小伤随便养一养就行,不必担心。”
晏来归:“……”
时愉你。
他好像明白了时愉为什么会有许多旧伤,以至于最后发展成沉疴顽疾了。
就这种对待医嘱的态度,居然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真不知道时愉是命大还是命硬。
暗骂归暗骂,晏来归还是心疼,小声道:“我这几天哪也不去,就在这盯着你养伤。你不养好别想下地。”
殊灵听了,只觉日子都有盼头了。
第59章
把其他人送走之后,殊灵将淮落峰封闭,对外不见客。
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二人世界,这就很好,殊灵一直想要。
药熬好了,飞天小猫窜进来咪呜,晏来归便起身出去。
半晌过后,晏来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飞天小猫闻着味道远远就躲到了一旁,呛得打了个喷嚏。
一闻就知道估计很苦。
小猫在外面用翅膀给药炉扇风,扇得自己整只猫都灰扑扑的。
见殊灵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从主君的身上挪开过,飞天小猫非常懂事地明白了什么,先黏过去找晏来归要了一道净尘诀,再跑出去待在院子的阴凉地,从头到脚慢慢给自己舔毛。
走之前还特地用猫脑袋抵着门将其关上。
殊灵朝小猫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晏来归用法术将药冰成适合入口的温度后才递给殊灵,道:“把药喝了再休息。”
殊灵看了一眼刺鼻黑糊的药,晏来归递过来的那一刻一股极冲的苦味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
他暗含怀疑地接过药碗,端详片刻,拧眉道:“这药,是不是故意加苦了。”
他这么说并非空穴来风,以往殊灵在玄天宗医修这里看伤的时候从来都是精简至上,能开多猛的药就开多猛的药,主打的就是一个毫不心慈手软。
殊灵喝药从来都是一口闷,看孟苍每次喝药必定都要拌着齁甜的蜜饯压苦味,每次路过都是轻嗤嘲笑。
但殊灵喝了这么多年宗里医修熬过的药,没有一碗是像现在这碗一样味道冲得独一无二。
殊灵合理怀疑是不是孟苍那狗东西偷偷让医修给他开的药里面加了点对伤情毫无作用但对折磨味蕾有极大增益的东西。
但时愉反抗医嘱的形象已经全然立了起来,晏来归不仅不信他说的话,反而还警觉道:“时愉,你怕苦的话,这里有蜜饯,就算你把医修们说成洪水猛兽,这个药你今天也是必喝的。”
殊灵:“……”
殊灵心道冤枉,他犹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药,再三嗅闻了几次,确定味道就是不对:“以前我喝的药从未这么苦过,定是孟苍蓄意报复。”
“从没喝过这么苦的药,但你总应该受过比这还严重的伤,”晏来归开始算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就当恶霸当惯了,撵着医修弟子让人家给你开甜的药是吧?”
晏来归痛心道:“良药苦口!”
殊灵:“……”
“再者说,”晏来归已经全然信了殊灵在伤药方面的狡猾骗子形象,半点也不会上他当了:“孟宗主报复你什么,有什么好报复的?”
殊灵噎住。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威胁孟苍替自己谎报病情,这要是说出口了,晏来归指定转身就走,何谈什么在这里盯着他到天荒地老。
但是不说,晏来归这一关同样过不去。
殊灵算是尝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
见殊灵不说话了,晏来归便语重心长道:“时愉,怕苦也得喝药,一口闷一下就过去了,你试试。”
殊灵是真心不愿喝这鬼药,还想操作一下:“这样,我再去找医修开一副……”
晏来归坚决道:“这是飞天小猫亲自守在外面用翅膀给你扇火熬的药,你一口都不喝,小猫会伤心的。”
殿外传来小猫气势汹汹的应和声:“咪!”
殊灵:“……”
晏来归深谙软硬兼施的道理,拿过他手里的药碗放在一边,低头在殊灵的唇角吻了一下,软声道:“把药喝了,你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来,行么?”
殊灵被这浅尝辄止的一下亲吻勾得半点喝药心思都没有,想把晏来归抓下来继续深入,可晏来归此时却稍稍退开了些许距离,道:“先喝。”
殊灵讨价还价:“先亲。”
晏来归抬起身子不让他亲,转身把药碗塞进了殊灵的手里,好笑道:“堂堂剑尊大人喝个药能磨蹭大半年,好意思吗剑尊大人?”
殊灵咽不下这口气,冷笑道:“哪里是本尊不喝,是孟苍下了极苦的药材,他以前惯会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报复我!”
“好好好,怪他怪他,都是孟宗主的错,你喝完药把他原地埋了我都不会有意见,”晏来归顺着殊灵的话胡乱应和着,把药碗递到殊灵唇边,意思不言而喻。
殊灵被那难以言喻的苦药味骤然袭击,想死的心都有了。
关键是晏来归现在认定了他就是怕苦,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晏来归都不、肯、信!
区区一碗药罢了,殊灵斩杀魇魔这些年来,多苦多累都见识过了,怎么可能怕这区区一碗苦口良药!
他不喝,自有晏来归来制裁他,他若喝了,孟苍那个杀千刀的能偷笑一年!
殊灵气死了。
可惜晏来归不懂他们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爱恨情仇,只是从一而终地坚持要殊灵把药喝了再谈其他。
殊灵纵然是万分不愿意,在心上人美色的威逼利诱之下最终还是从了。
晏来归欣慰地看着殊灵一口饮尽,再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两块蜜饯,正想夸他居然没吐,就见殊灵面无表情地在原地顿了半晌,似乎是在极力忍着什么东西。
晏来归大惊失色,赶紧往殊灵嘴里再塞了两块栗子糕,道:“忍着忍着! 别吐,吐了就得重新喝了!”
这招果然好用,殊灵脖颈青筋爆起,努力半晌,终于靠意志和香甜软酥的栗子糕解决了这一大碗又苦又糊嗓子的苦药。
缓过神来之后,殊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枕头下面摸出镜悬剑,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下了床,提着剑杀气腾腾地一脚踹开门就要离开。
晏来归:“……”
晏来归人都看傻了,真是又好笑又无奈,连忙追出去道:“时愉,你干什么去?不亲了吗?”
殊灵唇齿之间还弥漫着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这么能让他破防的苦药,他今天不把孟苍片了他就不叫祝时愉!
他冷冷道:“回来亲。”
现在亲什么,怎么亲,他嘴里一股苦药味,亲个屁。
孟苍祸害他就算了,真祸害到了晏来归,那孟苍等死吧。
飞天小猫正忙着给自己舔毛,舔着舔着,面前略过了一道雪白的瘦削身影,小猫茫然抬头,正好和追出来的晏来归面面相觑。
小猫顿时把方才那道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影抛在了脑后,开心地张着翅膀朝晏来归奔过去:“咪呜!咪呜咪呜!”
主君!亲亲主君!去哪都记得带上小猫呀!
晏来归抬手把小猫抄进怀里,他放出明辞御剑追人,看着远处那道修长身影化作流光,直直钻入孟苍所在的府邸,不消片刻就听见一阵乒铃乓啷从府内传来。
随后两人打穿房顶,破碎的琉璃瓦片散落一地,殊灵怒气冲冲地在半空之中和孟苍迅速过招起来。
晏来归睁大了眼睛,看着殊灵难以捕捉的残影,人都愣了:“时愉!你身上还有伤!”
时愉不是还重伤沉疴难治么!
悠着点啊!
孟苍本来就笑得不能自已,听见这句话简直是乐不可支,他挨了殊灵一肘,差点笑岔气:“魔君大人!您这就有所不知了,你家剑尊大人能抗能造得很,带伤打架一点不落下风!说他是个行动自如的正常人我都信!”
殊灵抬脚踹去,冷笑道:“不仅手脚多,嘴也碎是吧?”
孟苍道:“我可没有,你又不是行动自如的正常人,对吧?”
殊灵连剑带鞘抽了过去,“狗屁不通。”
孟苍内心快要笑翻了。
他都暗示到了这个地步,如何拆穿某些不长嘴靠歪门邪道留人的恶霸,那就要看魔君大人的悟性了。
晏来归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孟宗主真在药里动了手脚吗?”
孟苍轻咳一声,振振有词道:“不过是略施小计尔尔,我相信剑尊大人宽宏大量,定会原谅孟某的。”
殊灵一剑把孟苍抽回了底下的府邸里面。
他悬于半空之中,抬手拂了拂身上的衣裳,足尖一点就飞回了晏来归的身边,道:“走了。”
孟苍稳稳落地,微一拂袖,用法术将方才打坏的房顶重新变得焕然一新,见殊灵要离开了,嘴角噙笑地拱手相送:“慢走不送。”
晏来归:“……”
这一套寻仇打架结束离开实在是太过行云流水,晏来归合理怀疑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合跑过来打架的事情也许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还多年好友呢,多年陪练沙包还差不多吧。
晏来归疑惑地看了一眼冷脸拽着他离开的殊灵,对殊灵伸手左捏捏右捏捏,新奇道:“不疼啊?”
当然不疼。
但是当晏来归稍微使力的那一刻,殊灵面色不变,可是身体却蓦地微微颤抖了一下,道:“……不疼。”
晏来归瞬间收回手,歉然道:“抱歉,我下手重了。”
殊灵偏头看过来,两人大眼瞪小眼。
说完,晏来归小声抱怨道:“明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伤,非得撑着一口气跑过来同别人打架,怎么想的?你不要自己的身体,我还要。”
那一刻,为数不多的良心悄悄冒头指着殊灵骂了个狗血淋头,殊灵下颌微绷,言简意赅道,“……错了。你的。”
虽然但是,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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