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汭生
然而等她兴奋不已地略一打量他抱着的那人,虽然头脸都深深地埋在他怀里看不清,但就从穿着和体型上看,是个大男人无疑,当下心又凉了半截。
果然猪傻到一定程度是开不了窍的,没窍可开。
“你先把他抱去客房……”苏媛拢拢外衣,拍拍手站起身,一句话施施然刚起了个头,林谙雷厉风行、走路卷着风,抱着人直接噔噔噔上楼,进了自己卧室。
苏媛在背后看得惊奇,咦了一声,有些纳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汐涯从初中开始,就严令禁止任何人包括父母踏入他的房间半步,隐私和领地意识强到令人发指。苏媛刚开始抱怨儿子性格孤傲不亲人,到后来,一度担心这孩子将来可能会因为不想有人跟他分享一半的床单,而选择终身不婚。
现在看来,是她滑稽地多虑了,今天朋友都可以进,到时候关系更进一步的爱人又有什么不能的?
前提是,他得先有个爱人。
别人家的父母有个长得稍微上道点的孩子,就成天担心孩子早恋学坏,不务正业,苏媛就从来没有这个烦恼,她儿子的青春期独树一帜,沉迷于修炼法术和锻炼出八块腹肌,脑袋里永远缺根恋爱的筋。看见女生就冷脸,就差直接在脑门儿上贴上告示:只想飞升,异性勿扰。
大学期间,有世家女儿跟他同一个学校,对他有点浪漫旖旎的小心思,跟妈妈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打听起林同学的喜好,苏媛对人家闺女很是满意,笑吟吟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还给她加油鼓劲。结果呢,隔天儿子就甩起了脸子,足足跟她冷战了大半个月。
某天苏媛看一部狗血电视剧,被里面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爱情感动得涕泗横流,谈兴大发,扭头问身边正在训练大清剥核桃的林汐涯: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林汐涯瞟了她一眼:我这么完美的人,世上哪有女人配得上?
这句话过后,苏媛再没提起过这档子事,她深刻地明白了过来,用现在网络上时髦的话说,就是——凭自己本事单的身,轮不着别人来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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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惊风这一觉睡得很累,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一帧一帧跟放电影似的。
梦到在孤儿院里的时候,为了抢一块饼干与大孩子打架,被揍得鼻青脸肿;梦到老顽童一样成天没心没肺、故弄玄虚的师父;梦到一起捣鼓汽车零件时满脸黑油的午暝……
那次行动之后,茅楹再也没见过午暝,一个活生生的人出了门,只是不见了而已,并非明明白白死在跟前。一天没有亲眼看到尸体,她就始终坚信哪天他还会回来,兑现给她买婚纱的承诺。
别人也这么安慰她:别伤心,可能会回来的吧?
只有陆惊风知道这个可能的概率为零。
没有尸体,是因为午暝死无全尸。
他不敢告诉茅楹,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深爱的男人中了世上最恶毒的邪咒,眨眼的功夫,就在他面前迅疾地化成一滩血水。
对死亡的恐惧在那滩血水咕噜咕噜冒着沸腾的气泡,缓缓流淌到足下,染红他裤脚的那一刻,达到有生以来的顶峰,空气中浓烈的腥臭使他的胃疯狂抽搐,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他一边歇斯底里地叫骂一边弓着腰呕吐,直到筋疲力尽,再也喊不出声、也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他就倒在了血泊里。
脸颊跟午暝的血亲密接触的那一刻,他这条命就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
陆惊风的睫毛微微一颤,想睁开眼睛,却始终使不上力,眼皮上似乎载着千斤重的炉鼎。
但他不会轻言放弃,还有很多事等着他用这条换回来的命去完成。
五年前他能平安醒过来。
这一次当然也可以。
他终于睁开眼。
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和简约别致的冷光吊灯,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垫,突然被拉回现实,陆惊风有些木然,呆滞了良久才动动手指,缓而慢地眨了眨眼,耐心等思绪回笼。
扭过头,发现离自己很有一段距离的床边,还有一人。
林谙换了一件米白色的丝绸衬衣,抱着双臂、交叠着双腿,靠坐在床头,以一个很端庄的姿势,安静地垂头打着瞌睡。
他似乎是刚刚沐浴完毕,周身还笼罩着些微湿意。他的头发看上去质地偏硬,所以平时能够全天候完美地保持啫喱水定好的造型,但洗完头之后发丝就会松散地垂落下来,正好遮住那两道傲气凌人的剑眉,加上这会儿闭着眼睛,敛去了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整个人明显变得平易近人。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内裤上画着奥特曼打小怪兽、狼狈柔弱的小屁孩,居然在很多年后,脱胎换骨,长成了这么一个嚣张跋扈、欠扁起来让人牙痒痒的货色?
陆惊风左右端详,好看是绝对好看的……难道日后我就是被这妖孽的皮囊所迷惑的吗?陆惊风啊陆惊风,没想到你原来竟是这么肤浅的人?
不不不……意识到自己跑偏太多,他立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移开目光狂眨眼。
一切都是陆焱清那老头儿信口胡诌,什么天喜撞红鸾,命定良缘,恩爱缠绵……对象是女人也就算了,莫名其妙整出个男的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如同被塞了一□□苍蝇,陆惊风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那张沉静帅气的脸庞,偷偷捂住眼,实在是没眼看。
假的,都是假的,封建迷信要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醒,一时思维太活跃,脑袋里的小马达撑不住,太阳穴就一言不合暴虐地鼓动起来,头痛欲裂之际,牙关没咬紧,他嘶了一声。
这一点小动静惊扰了熟睡的人,林谙警觉地掀开眼皮,清明的眸子直直望过来,对上陆惊风一双暗中打量的眼。
四目相对,默然几秒。
“感觉怎么样?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林谙皱了皱鼻子,起身下床,光脚踩在地毯上,应该是不习惯主动表露善意,他略显别扭地转身询问,“你渴吗?”
当然渴,喉咙都快烧着了。
陆惊风眼巴巴地望着他,意识到对方不会热情到过来扶他起身,只好自己挣扎坐起,病恹恹地歪在床头:“嗯,有水吗?”
一出声,喉咙像是被两块粗粝的钢板摩擦过,沙哑嘲哳,甚是难听。
林谙从床头柜的保温壶里倒出一杯水,还冒着暖暖的热气,“给。”
陆惊风伸手接过,拖着难受的嗓子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没多想,喝下第一口,感觉哪里不对……
“咳咳……我去,这是什么?”他被激得弹跳起来。
舌尖被一股令人作呕的苦涩和黏腻霸占,味觉受到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几乎承受不住抛弃主人遁逃,陆惊风硬生生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没把口里含着的古怪液体吐出来,生恐再多含一会儿会被刺激得七窍生烟,连忙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这一咽不要紧,连绵不绝的苦味荡气回肠,从食道一路祸害到胃里,引起一阵不由自主的寒噤,他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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