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后简
闻宿一把抱起他,一言不发走到一旁的描金软榻前,把他轻轻放下才道:“你先休息片刻,等天亮了我再叫醒你。”
沈君闻言,低低咳嗽了两声,却还是支撑着身体靠坐了起来,道:“无妨,一时有些脱力罢了。”
闻宿蹙眉还要劝,沈君玉又正色道:“灵阵还得检验一番,不过我现在是没力气了,兄长你替我试试小侯爷吧。”
孟星演这会也收了拳势,风风火火走了过来,神采奕奕地就冲着沈君玉道:“闻兄真的太厉害了,我现在感觉我已是同境界无敌,一拳可以打十个秦怀阙!”
沈君玉笑了。
但旋即,他便认真道:“小侯爷先把境界压到金丹,让我兄长同你试试吧。我也好看看灵阵有没有需要修改之处。”
孟星演点点头:“好。”
闻宿见状,便也默默走了出来。
目光相对,一股莫名的微妙敌意在两人之间绽放开来。
下一秒,正式交锋!
因为存心要给沈君玉试出阵法的最大威力,所以闻宿并没有丝毫留手。
孟星演见闻宿来势汹汹,还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开始接招。
而两人甫一交手,闻宿便露出诧异神色——沈君玉的灵阵实在是很厉害。
一种无法形容的厉害。
白虎杀阵加持攻击,玄武灵阵增加防御,青龙聚气阵提供灵力。
环环相扣。
完全就弥补了孟星演所有的功法劣势。
最神奇的是,当闻宿的攻击落到孟星演的身上时,他竟然觉察到那个青龙聚灵阵居然把他的攻击转化成了一部分灵力。
这……岂不是越打越厉害?
闻宿心中惊诧,出手也愈发不再保留。
而一旁,靠在软榻上的沈君玉看到两人交手的情况,虽然早已对这三连灵阵的威力有所预料,但此刻,他略显虚弱的琉璃眸中仍是不觉闪出一丝极为明亮和激动的光。
他就知道,这套阵法很厉害。
他就知道,他前世做的那些不是无用功。
前世,最后那些年,原穆州已经放弃了为沈君玉寻医问药,只靠道侣契约吊着沈君玉的性命。
可同命道侣契约共享生命力却不共享寿元,沈君玉作为废掉金丹的修士,只有寻常金丹修士的一半寿命,也就是一百五十年。
但他想活。
说起来也好笑,其实越到后来,他反而对活着的渴望更大过于跟原穆州相守的渴望。
因此,在知道原穆州想等他寿尽而终好跟沈思源长相厮守的那一晚,沈君玉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选择用秘法逆转天时。
毕竟他知道,当原穆州选择沈思源的那一刻,就等于间接给他这个人判了死刑。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沈君玉一直孜孜不倦研究各种古书,读遍了辅助修炼的方法——他一直在担心这么一天的到来,也许不是沈思源,也会是别人。
不光是为了帮剑宗和玉衡宗,更是为了他自己。
什么灵阵、阵纹、命卜,天命星图,他全都试过了。
是以,他即便丹碎百年,却还是硬生生将自己的修为维持在了金丹后期,没有半分掉落。
旁人都以为是道侣契约的作用,只有沈君玉知道,不是。
而今日画在孟星演身上这套灵阵,就是沈君玉曾经无数次在自己丹田处画过的。
他当时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通过这套灵阵引来的灵力重塑金丹,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沈思源也曾冷嘲热讽过他,说他净浪费剑宗资源,做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但他心里清楚,灵阵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不能重塑金丹,本身它们还是一套极强的灵阵。
今日,沈君玉也终于见到了它们的真实威力。
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有多强。
这么多年,即便受过那么多非人的痛苦,沈君玉却从未流过泪。
但在这一刻,他看到这灵阵的效果,一阵极为复杂激动的情绪上涌,眼眶竟是不觉微微红了一丝。
而此刻,闻宿和孟星演两人打上了头,已经不受控制地打到了屋子另外一侧的屏风后面去了,隐约只见两个人影。
沈君玉心头在意灵阵的效果,下意识便想欠身起来去看。
谁料手腕一动,碰到了一旁矮几上放着的茶杯。
“叮当”一声脆响,茶杯摔了个粉碎。
下一秒,对面屏风后传来一声熟悉的闷哼,有一个修长的人影飞了出去。
接着,便是孟星演惊慌的叫道:“闻兄你没事吧?”
沈君玉闻声,连忙起身想去看。
然而下一秒,一道黑红色的魔气就化成了闻宿的身影落在他身前,皱眉看向他。
四目相触。
沈君玉目光先落在了闻宿淡色唇畔的鲜血上,而闻宿却看到了沈君玉微微泛红的眼眶。
两人不觉都怔了怔。
“你伤得重不重?”
“是哪里疼得厉害么?”
短暂的静默后。
闻宿先不动声色地抬手抹去唇畔血渍,便坐了下来,凝神看向沈君玉微微泛红的漂亮眸子,皱眉问:“你哪里难受?”
沈君玉对上闻宿这般认真的目光,哑然一瞬,心中感动,却又不好多说,只摇摇头:“我是困了,打了个哈欠流了点眼泪。兄长何必这么紧张?”
闻宿眉头微挑:“真的?”
沈君玉静静看他。
闻宿见状,眸光沉凝了一瞬,就伸手想去摸沈君玉的脉门,谁料沈君玉这时先低了头,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张手帕,就凑到他唇边。
闻宿动作猛地一顿,下意识仰了一下头。
沈君玉:“你别动。”
闻宿薄唇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却又果真别动了。
沈君玉这便认真用手帕一点点拭去了闻宿唇边还残留的一丝血渍。
闻宿一瞬不转地注视着沈君玉,眸光几次在沈君玉那浅浅泛红的漂亮眼尾和眼眶处掠过。
不过此时沈君玉早已收敛情绪,他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了。
但等沈君玉收回手帕时,他还是顺势抓住了沈君玉清瘦的手腕,默默摸上了沈君玉的脉。
沈君玉被闻宿抓住手腕时,也有些诧异,但看到闻宿认真摸脉的动作时,他倒是顺势放松了自己,任由闻宿去摸。
闻宿凝眉,修长骨感的手指在沈君玉寸关尺三处摸了好一会,几次诊断,最终仍是只得出一个虚劳过度的结果。
是前次受伤和这次消耗叠加造成的。
但之前的调养的还不错,也并未探出其他暗伤或是耗损。
闻宿紧蹙的眉心略略松开,默默看了沈君玉一眼。
沈君玉见到闻宿这个眼神,不觉微笑:“如何,我没撒谎吧?”
闻宿不说话了。
两人间的气氛悄然从之前的紧张沉凝变得柔和自然,忽然——
孟星演从屏风后狗狗祟祟探头出来:“二位闻兄,快辰时了。”
两人同时回过神。
闻宿脸色变了变,就冷淡道:“我弟弟绘制的这三套灵阵威力非凡,小侯爷此番想必定然取胜,自去擂台便可,何必要我们陪?”
“他这么辛苦了一夜,总该好好休息一会。”
孟星演:?
好在他还没得来及辩解,沈君玉就已经认真道:“这怎么行,我已经跟九幽魔君下了赌约,不去不是爽约么?”
闻宿薄唇动了动,剑眉紧皱,止言又欲,欲言又止。
不过想了想,沈君玉咳嗽了两声,又道:“但我确实消耗有些过大,去时坐宝辇倒无妨,但看比试恐怕就未必撑得下来了,不知小侯爷一会可否在擂台附近给我寻个座位?”
孟星演迟疑思索了一下,就道:“若我父君一会能到,我便让闻兄你同他坐一处,不然我就去问问云梦魔君吧。”
沈君玉颔首:“也好,实在无法,届时我坐宝辇上观战也可。”
孟星演笑了:“好,这倒是定然无妨的。”
两人话已说到这份上,闻宿即便有心再劝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只能沉着脸,不再开口。
·
上宝辇时,仍是闻宿抱着沈君玉上去的。
孟星演这会已经“猜透”了两人的真实身份,见怪不怪了。
闻宿也是做惯了这件事,倒也十分习以为常。
只有沈君玉还是有些不那么自在,不过看另外二人那么坦然的模样,他便也不去计较这些小节。
等三人上了宝辇,孟星演刻意给二人留了一个单独的空间,自己就在靠近外面的蒲团上打坐巩固。
沈君玉被闻宿扶着坐到软榻上时,他看了一眼外面刻意避嫌的孟星演,再想到这些时日孟星演的一些诡异言辞,若有所思片刻,忽然看向闻宿。
闻宿正低头,骤然对上沈君玉那双漂亮的眸子,呼吸不觉微微一滞。
片刻后,他嗓音微哑:“怎么了?”
沈君玉思索片刻,低声道:“闻兄,你说,小侯爷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闻宿心头一动。
他不动声色地把沈君玉扶稳坐好,明知故问地淡淡道:“他误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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