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期十
虞藻见燕清远一路平常,还以为药效已褪得差不多。
一到医馆,他刚要同燕清远说话,燕清远便控制不住晕厥倒地。
鲜血自他的掌心缓缓流出,打湿马车内的坐垫。
虞藻这才明白,燕清远好似平常无碍的模样,是一直掐摁掌心、用疼痛换来的。
虞藻带燕清远去的医馆是京城知名的医馆,专为贵族世家服务。
大夫只是把脉片刻,便给出相应诊断、开了药方,又在燕清远身上扎了几针。
不消片刻,燕清远苍白着一张脸,悠悠转醒。
坐起身后,他似仍旧迷茫,望着周围典雅的陈设、精美雕刻的纹样,最后定格在一张清丽明媚的脸上上。
俏生生的小脸忽的凑近,惊得燕清远往后退让。
虞藻已命黎书结过账,他担心燕清远清醒后忘了他,又或是不记得他这张脸,于是特地在一旁守着。
待燕清远睁眼,忙不迭将脸蛋凑到燕清远的眼前,一边刷存在感,一边假意帮忙擦汗。
“燕公子,你流了许多汗。”虞藻装模作样地用帕子为燕清远擦汗,“我帮你擦擦吧。”
清醒状态下,小公子身上的香气愈发清晰。
他不知在一旁等了多久,雪白一张脸蛋闷得艳粉,宽袖向上挽起,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纤细手腕。
葱白的指尖捏着一张帕子,正仔仔细细地为燕清远擦汗。
愈是靠近,身上甜稠软香更加浓郁。
燕清远耳根发烫发热,摁在床榻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下颚线绷得很紧。
一旁大夫拿着药包进来:“哟,小公子可真心善。”
虞藻抿唇一笑。
一双眼灿若星辰,冰肌玉骨,唇色朱红。无需任何修饰,天生一张好颜色。
燕清远不免有些看痴。
他忽的轻哼一声。
虞藻眨了眨眼睛:“怎么啦?”
“……公子。”燕清远别过头,“你靠太近了。”
虞藻迷茫地“嗯?”了声。
他一低头,才发现他已跟着跪坐上床,几乎要坐在燕清远的大腿上。
担心燕清远身上余毒未清,他急忙提着小屁股离开。
“现在呢?”虞藻又问,“还近吗?”
他特地伸着一张脸蛋,好让燕清远记住他的脸,日后可不要认错救命恩人。
燕清远摇了摇头,迟疑片刻,道:“今日医馆费用,我可否暂缓几日?”
这家医馆显然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
小公子摆摆手,十分大气道:“我与你一见如故,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就算不是你,任何一个过路人遇难,我都会出手相助。”
燕清远道:“小公子心善,却不是我平白无故占你便宜的缘由。”
虞藻托着下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燕清远是个性情高洁的君子,也最不喜亏欠他人。
虞藻只能说:“那便按你说的办吧。”
拿好药包,虞藻主动提出送燕清远回府。
燕清远盛情难却,只能应下。
马车到达郊外一处荒凉之地,再往前行,就能看到一座府邸,只是前方道路颠簸,不方便行驶马车。
燕清远低声道:“小公子,送到这里便可。”
虞藻让马夫停车。
他道:“燕公子,大夫说过,熏香毕竟吸入体内,难免会有残留。这几日你一定要好好服药,切记坚持,才能清完余毒,不可半途而废。”
他板正着一张脸,苦口婆心地劝。
燕清远朝他淡淡一笑:“谢谢小公子,燕某明白。今日之恩,燕某必当谨记于心。”
虞藻等的就是这句话。
双方道别,燕清远下车,虞藻想下车相送,却被燕清远拦住了。
“前方道路颠簸多石,附近多有蚊虫,小公子你身子娇贵,还是不要下马车了。”燕清远道。
四周树林茂密,的确容易滋生蚊虫,而虞藻最怕的便是这些。虞藻点了点脑袋,乖乖听话,没有逞强。
“小公子,你的丝帕……”
“丝帕给你啦”
马车帘子落下后,素净小手再度掀开,自内伸出一张粉艳明丽的面庞,“燕公子,再见哦”
燕清远闻声仰首,抬眼看着他弯身掀开帘子,迎着烈日暖阳。
珊瑚宝珠点缀在发丝间,一身肌肤细腻骨肉匀停。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1]
不多时,走来一邻居:“燕公子,那是何人?”
马车逐渐远去,帘子随风晃动,却再也看不见里面的身影。燕清远目视远方:“好心人。”
这世道最少的便是好心人,最怕遇见的也是好心人。
邻居道:“可别是什么别有图谋的人。”
小公子眉眼间流淌着被娇养出来的矜贵之气,必定是自小堆金叠玉养出来的世家贵公子。
而他呢?
他家道中落,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祖宅,外头瞧着气派,其实能变卖的都卖完了。
亲人过世后,他孓然一身,平时往来比较多的,便是街坊邻居。
燕清远一垂首,便看到他身上这穿了许多年、被洗得发白的青衫,料子粗糙磨人,而掌心中的帕子细腻如流水。
手指不自觉收紧,他垂下眼帘。
他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
回府的路途中,虞藻眉飞色舞,心情大好。
办成一桩大事的他,心潮澎湃愉悦,唇角高高翘起,根本压不下来。
走至庭院,虞藻脚步遽然顿下。
前方典雅的小亭子内,众人拥趸中,修长高挑的男人一身白玉锦袍,举手抬足皆是文人气。
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男人微微侧首,光斑在他脸上摇曳不定,照清一张清风明月般的温雅面庞。
虞藻惊喜道:“哥哥”
眼前的男人风度翩然,如同画卷中的谪仙,正是虞藻的大哥,裴雪重。
裴雪重见到虞藻后,不再与身边人讨论,而是迈出亭间,唇角含笑地朝虞藻走来。
“小乖,过来。”
眨眼间,虞藻似一只欢快扑腾翅膀的蝴蝶,裹挟满身甜稠浓香,撞了裴雪重满怀。
四周惊鸟飞过,枝头摇曳,簌簌作响。
“我来啦”
虞藻神采飞扬,叽叽喳喳个不停,“哥哥,你是何时回来的?剿匪顺利吗?可有受伤?”
刚见面,虞藻便冒出许多疑问,问题一个接一个,让裴雪重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裴雪重刚要说话,眼睛蓦地一尖,望见掩在乌发下的点点艳色。
他眸色转深,手指挑开虞藻的发丝,摸进领口、往下轻轻勾,神色与手指皆是一顿。
大片艳色突兀地浮在雪白皮肉上,可见当时情景疯狂。
一旁裴忌瞬间正了脸色,目光幽幽落在幼弟脖颈间的一抹红,旋即转移到清丽纯然的脸上。
额头空无一物。
虞藻没好气道:“你瞧我做什么?”
“虞藻。”
裴忌鲜少直接喊虞藻的全名,他登时心中发怵。
思及大哥在身边,他搂紧大哥的脖子,仗着有人撑腰,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而裴忌依然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你的额饰去哪儿L了?”
第126章 想谋朝篡位的小世子(六)
裴忌看着那抹红,再看向空落落的额头。
若是他为幼弟梳洗打扮,他必定会为幼弟编发、戴上额饰。
额饰上的和田红玉,质地细腻润泽,价值连城。
他也是因机缘巧合才得到这块玉,之后亲自打磨、学习工艺,将红玉制成首饰,赠予他的幼弟。
出去鬼混、带了一身痕迹也便罢了,谁知幼弟与人厮混时,竟将他赠予的生辰礼弄丢,丝毫不把他的心意放在心上。
深幽眸光犀利地落在虞藻的面庞。
虞藻没照镜子,自然不知晓脖颈被留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