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期十
小世子从他身边经过,凌北便认出,此人是那日明月楼,不小心撞入他怀中的小公子。
不论窈窕的身段,或是悦耳的嗓音,还是身上甜稠稠的香,都与记忆中一致。
凌北正端坐着,微微侧身,眸光晦涩且不解。
不是都说北凉小世子性情骄纵、喜爱奢靡之风吗?那为何要同落魄的燕清远做同桌?
看来传闻也并非全然真实。
小世子多半是瞧燕清远一人孤零零坐在那儿,心生怜悯。
感慨小世子善良的同时,又忍不住酸溜溜地想。
和燕清远坐一块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跟他回去吃糠咽菜吗?
布置好小世子的座位,助教小声提醒:“小殿下,讲学内只有太傅与倪先生较为严格,等会便是倪先生的书法课。”
他朝虞藻挤眉弄眼,意思是,除了这两位的课,都能偷懒。
虞藻呆了一呆。
恰好,他最不喜欢、最不擅长的,便是书法课。
第127章 想谋朝篡位的小世子(七)
虞藻是个坐不住的好动性子。
他坐在铺得柔软的蒲团上,双手托腮,软绵绵的颊肉被挤得变形、鼓出粉白一团。
好无聊。
“世子殿下,要不坐我这边?我这边宽敞,还暖和。”
“坐我这里我……我带了些话本,可以让殿下你解解闷。”
“话本有什么好看的?小殿下,我带了本古籍,专门记载民间趣闻轶事……”
期间不少人有意搭话,又纷纷讨好。
可惜小世子不太爱搭理人,身边聚集了一伙人,吵吵嚷嚷的,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又缓缓垂落。
雪白的耳尖动了动,虞藻登时凶神恶煞道:“不准吵”
身边少年郎瞬间噤声。
恰巧大门与窗户一起打开,庭院内日光顺着窗格照进学堂,斜斜笼在小世子的脸上。
浮光掠金,面容宛若玉璧,美得不似真人。
“倪先生到”
学堂鸦雀无声,直到助教的声音传来,他们才蓦地回神,纷纷落座。
“倪先生。”讲学内学子恭敬问好。
讲席上的白衣男人“嗯”了一声。
负责书法课的是倪先生,倪师。
他擅长琴棋书画,此类课程由他□□学。
虞藻好奇地望了过去。
这位倪先生一身素白长衫,身上并无多少装饰,一袭乌发仅用一根木簪固定,身后负琴,气质纤尘不染。
看起来脾气很好,不像助教说的那般严苛呀?
方才还懒懒散散的小世子,顷刻挺直腰板、坐直了身,双手交叠放在桌案上。
他对师者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之心,纵使再骄纵蛮横,见到老师,还是乖乖巧巧端正坐姿,像小孔雀收起华丽张扬的尾羽。
倪师注意到来自角落的一抹目光,毫不避讳、充满好奇心,抬头望去,一张清丽粉艳的脸蛋映入眼帘。
眸光稍有驻足,他俯身入座,将琴搁在讲席。
“听闻世子殿下身体抱恙,近日身体可有好转?”
前方的颗颗脑袋默契十足地转来,多道目光齐刷刷往虞藻身上落。被突然点名的他懵了一瞬,莫名有些紧张,讷讷点头道:“好、好多了。”
一旁助教被虞藻的兄长提前打点过,此刻帮忙附和:“世子殿下那日落湖,受了惊吓,又被风吹得,时常倦怠易乏。不过世子殿下敏而好学,病中也要拖着病体听学官讲学,潜心完成功课,生怕学业进度落下。这不身体刚刚好转,便迫不及待来太学了”
同窗们与倪先生,皆投来赞叹的目光。
虞藻的脸“唰”的一下红透。
双颊通红、目光躲闪,他心虚得不行,这助教也太夸张了吧
说的他好像多爱学习似的,其实这段时日,他在府中成日睡大觉、看话本,除了学习,吃喝玩乐做了个遍……
就连功课,都是二哥帮忙做的。
“世子殿下年幼,身体抱恙,又是初春,易乏是正常的。”
虞藻心虚得不敢看倪师,而倪师似看不见他的躲闪,微微颔首:“少而好学,专注而不懈怠,如日出之阳。倘若坚持不懈,必能成非常之业。”
四周同窗目露欣赏。
虞藻被夸得飘飘然,恍惚间,好似他真是好学之辈,这些时日也在用功念书,没有荒废时日。
初次见面,虞藻对这位倪师的好感倍增。
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听课,不能叫倪先生失望。
讲学先讲理论,再让学子们实践。
起初,虞藻正襟危坐、小身板挺得笔直,仿若好学学子,眼睛睁得老圆。
可那文绉绉的言语十分拗口,听得他眉尖直皱,面庞满是疑云,神色跟着严肃紧绷。
他好像听懂了。
又好像没懂。
终于,虞藻放弃了。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何必为难自己?
众人嫌弃的后排角落位置,却成了虞藻的摸鱼圣地。
同窗在认真听讲,他在这边悠然自得,素白手指捏着可口酥软的糕点,这个吃吃、那个品品。
吃完又嫌点心腻歪,优哉游哉地喝起了茶。
讲席上的倪师微微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往下讲述理论知识。
小世子还当自己动作隐秘,没被任何人察觉,其实那甜腻的糕点香、混合他身上的软香,早就稠稠地盈满讲堂,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切记我方才所言要点,运笔稳重……”倪师的目光忽的落在虞藻的脸上。
虞藻嘴巴里还含着一小块糕点,所幸他吃的不多,只腮帮子鼓起一小块,微微上挑的眼睛因睁大而十分圆润水灵,正无辜又迷茫地看了回去。
倪师盯着他的脸片刻,却一言不发,许久,挪开目光。
倪师示范一遍后,才淡淡道:“诸位,开始动笔吧。”
倪师刚挪开视线,一旁户部侍郎之子林观遇手疾眼快,递来一张方帕子。
使劲使眼色、努嘴巴,手指指了指唇角,示意小世子唇角有糕点残留。
需赶紧擦掉,切莫让倪先生发现,以免惹来责罚。
北凉小世子心高气傲,对这一众世家子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轻哼一声,骄纵地抬起下巴、别过头,完全忽视林观遇。
让林观遇独自在原地尴尬。
热脸贴冷屁股的林观遇也不恼,保持递帕子的举动,悄然红了脸。
怎、怎么有人连小脾气发作时,都如此活色生香?
讲堂内,绵绵软香好似裹了糖霜,勾得人心神不定。
他们本就是容易躁动的年纪,因北凉小世子的到来,讲堂内的学子,竟无一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法上。
而是时不时做假动作,例如捡笔、伸懒腰,实则眼珠子都要碾到后方去。
虞藻对此浑然不知,他正握着毛笔,睁圆了眼睛,一板一眼地写字。
十足用功,更是十足费劲儿L。
大殷古文复杂,虞藻平时只能看懂,上手写的话,总是容易记不住笔画。
他一着急更是满头大汗,笔也拿不稳,写着写着竟把自己写生气了,像个不识字的小文盲,绷着脸蛋胡乱涂画。
一旁燕清远欲言又止。
可见小世子十分得意,正唇角弯弯欣赏自己的作品时,他又闭上了嘴。
燕清远放下毛笔,微侧过身,低声提醒:“这个字写错了。”
水灵灵的眼睛飘来。
虞藻低头睁大眼睛检查,轻哼一声:“才没有错呢。”
“好吧。”燕清远闭嘴了。
等会倪先生会检查学子们的书法,小世子若是交了这幅作业,恐怕少不了责罚。
燕清远观察小世子的字,大致心中有数了。
他擅长模仿,帮小世子写一张新的、稍微端正点的作业,再交上去,不是什么大问题。
虞藻越瞧自己的字,越是欢喜。
宣纸上的字如毛毛虫般扭动,还有几个豆大的墨点,然而,宣纸最上方的两个字工整端正、秀气非凡。
这是虞藻的名字。
也是他写得最漂亮的两个字。
四周皆是磨墨以及纸张簌簌声响。
再加上前方同窗有惑,倪师下了讲席讲解,那繁冗枯燥的理论知识让虞藻登时泛起困意,眼皮也跟着沉重。
努力睁大眼睛,还是抵不住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