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麦田里的兔子
“你们看到了吧,这么做出的火把更亮,燃烧的时间也更长。你说的干柴可以燃多久?”
有了祭司有了日晷,延越的族人都有了时间的观念,那战士想了想,“大概一刻钟多一些?”他说的有些不确定。
雁将刚才做好的火把举起来,面向战士们说:“用祭司的这个法子做出来的火把,可以燃烧大半个时辰。现在还有人觉得做火把费事吗?”
粗犷战士不可置信的盯着雁手中的火把,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说他不信吗?那可是祭司的法子,他还没有胆量质疑祭司。但要说信吗?明明细枝燃烧的更快,为啥捆起来就变慢了呢?
出来被晨风一吹,常念剩下的那点睡意也散了。接过雁的火把,解释道:“雁说的没错,这火把确实可以烧上大半个时辰,别看地上这些树枝不起眼,但都是松柏和黄连木的枝,这类的树木里面含有丰富的油脂,可以延长燃烧的时间。你们瞧,这个火把点着有一会儿了,是不是还和刚点燃的时候差不多?”
大家齐齐望去,果然像祭司说的,和刚点燃那会儿差不多。
他们不懂什么油脂不油脂的,但烧的更久还更亮他们都是看到的,所以被叫出来的战士们也不耽搁,都按着雁刚刚教的方法做起火把来。由于一个人做火把有些吃力,刚才没被叫出来的人也上前帮忙,没一会儿所有的火把都制作完成。
常念叮嘱:“火把要斜着拿,必须远离自己和旁边人的身体,因为在燃烧的过程中会有火星掉落,以免烧伤自己或身边的人。”
有了火把照亮,一路上方便了许多,不但可以看清脚下的路,也能驱赶走那些怕火的野兽,少了不少的麻烦。
走了小半个时辰,眼瞧着火把还剩下一半,大家都在心里暗暗赞叹祭司的新火把可真好用。
厉拿着火把,比常念稍稍往前了半个身位。前面一棵歪脖子老树,枝丫长得横七竖八的,有一个伸的远的,厉伸手握住枝丫带着它向上移了移,没有让他碰到常念的额头。
正在观察周围植物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他躬身在地上摘了一片叶子闻了闻,似乎不是他要找的,便又将叶子扔了,起身问厉:“朝部落的人接回来你打算怎么办,不会真就一直养在山南吧。”
“当然不会。”厉带着他向前快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我想如之前的吴娅族一样,把朝部落也融合到延越里。”
早就猜到他会如此想,但常念还是问:“当初的吴娅族至少有一半是强壮的战士,可如今的朝部落几乎都是老弱妇孺,为何还要融合?”
厉觉得“老弱妇孺”形容的很贴切,他的祭司总能说出许多的词汇,让他眼前一亮。
“虽然你这样问,但心里应该不是如此想的。你我都清楚,朝部落看似羸弱,但其实他们保留下的孩子并不算少,孩子本来就是潜在的力量,如果他们在延越长大,会很自然地对延越有归属感,这便是以后延越的力量。除此之外,朝部落也留下来一部分失去伴侣的女人,你也看到了,我们部落的女人太少了,现在还有大部分的战士没有伴侣。”
常念:......人家才死了丈夫,你就惦记着帮人改嫁!不过在原始社会,这还真挺常见的。
厉的话还没有说完,“至于受伤的战士,他们比起买来的奴隶和依靠战争得到的人更好兼并融入。”
“可是要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说的慢慢兼并呢?”这一点常念确实不太了解,对于权力和人心他向来看不懂。
“做,为什么要做?”厉侧头看他,咧嘴一笑道:“他们没了祭司,剩下的又是老弱妇孺,族人生病是难免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求到你这里。不仅如此,如果到了冬日,他们没有充足的食物,没有遮风取暖的地方,要是再见到延越的房子,他们会怎么想?我们没有侵略过朝,甚至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是唯一愿意伸出手的人,即使如当初的吴娅族,在还有那么多战士留存的情况下,为了生计不依然选择留在延越吗?朝部落当然也会。”
常念想想也是,现在的人大多还是受本能驱使,求的不过是能填饱肚子活下去。就算是现下延越的族人,如果能去更好的地方过更好的生活,肯定会有一部分人选择离开。也就是说现在的种族观念有,但不多,像厉和盛这样将族群看得十分重要的,大多都是身处高位的责任使然。
“既然是这样,那一开始便不要亏待他们。虽然不能像对待咱们自己人那样,但明日让狩猎队送一点食物过去,顺便将部落留着的粗盐带一部分给他们,至少先保证他们能活下去。”
这种事自然不用他担心,厉点头道:“粗盐我都带上了,等带他们去山南的路上,会派人随路猎一些猎物,保证够他们几日的吃用。”
“好。”常念拍了一下厉的肩,多的话就没有再说。
直到天亮的时候,火把还没有燃尽,常念吩咐大家用土把火浇灭了之后再扔掉,以免造成火灾。
大概酉时多一些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约定的地点。常念没有看到厉口中说的百十来人,只两株茂密的树上跳下来四名精壮的汉子。
看到为首的人是昨日与族长见过面的延越首领,四名汉子也没有迟疑,带着一行人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常念这才真正见着朝部落的百十来口人。
只是这一见,刚才路上的心思全散了,什么善意施恩,什么兼并融合,都没办法与眼前的惨烈对抗。
原来过来接他们的四名战士,已经是朝部落仅存的还具有战斗力的几人了,余下的有残的、有受伤的。除此之外,便真的就只有老弱妇孺了。
有个孩子调皮跑的远了些,正好撞上延越的队伍。或许是一百多名手拿木矛的战士让他想起前不久的过往,刚才还开朗的小孩儿,瞬间浑身发颤,像个小刺猬一样抱成了团,将脑袋埋在膝盖上,浑身瑟缩着发抖。
孩子的母亲见状跑了过来,一把将孩子抱在了怀里。虽然看到队伍中还有自己的族人,但她仍然警惕地抱着孩子一点点后退。
或许是奔波,或许是连日的饥饿,朝部落的人脸色都有些蜡黄,而且许是跑的着急了,大部分的女人也如男人一样光着上身,这让常念即难过,又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移开目光时,他见到山洞旁边站着一名瘦弱的女人,女人一脸悲伤地抱着熟睡的孩子,在看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时,还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招呼里面的人道:“族长,延越部落的人到了。”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佝偻着走出了山洞,他虚弱的连走路都需要别人搀扶。
厉在常念耳边介绍:“这是朝部落的族长,他们部落的首领和祭司都在与冀褚部落的战役中死了。”
老人也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了。”
他看见来了这么多的人,便知道这个年轻的首领,是准备带着自己的族人回到延越的领地了。
朝部落,得救了吗?他心里想着,但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他还需要强撑着。
厉没有卖关子,“昨日回去我与祭司商量过,今天就带你们回延越,我们会划一片地方给你们生存居住,但除了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去别处。放心,在那里你们可以自由狩猎和采集,足够你们族人的吃用。而且那处也有河流经过,也不会担心水源问题。”
虽然厉说话的时候没什么感情,但听在老族长的耳朵里就如仙乐一般,他不敢置信的询问:“你说的是真的。”
“怎么,老族长是想要我用祖神起誓吗?”厉的语气算不上好。
老族长赶忙摆手,“真的就好,真的就好。感谢延越,感谢厉首领,感谢祭司大人,给我们朝部落的孩子们一条活路。”
说着老族长就跪了下去,常念因着站的靠后了一点,没来的及扶。等到他反应过来去扶的时候,老族长已经头压得很低,像是在躬身鞠躬一样。
这样年纪的人,常念可不敢受此大礼,伸手去拖老人的手腕,但再触手之后发现没有摸到老人的脉搏。或许是太虚弱了,他又换了几个地方摸了摸,还是没有摸到。他忙伸手放到了老人的颈动脉处,发现依然没有动静。这次即使不用去探鼻息,他也知道,老人去了!
这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他们来吗?只为了听见有人愿意接纳他的族人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吗?
常念再也没能忍住,转过身,红了眼睛。
厉伸手拉他,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没有说话。
朝部落跟在队伍里的战士看见了,也忙上前去看,发现老族长已经不在了,几个汉子都红着眼睛强忍泪水。其中有个汉子站了出来,看着厉说:“厉首领,在这里点火不安全,我能将族长带回延越安葬吗?”
现在人说的安葬,就如大祭司去世时那般,用火焚烧尸体,剩下的一切便随风飘散。
厉的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胸口挂着的陶珠,点头应下。
刚才问话的战士对着厉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背起了老族长。
常念转过身,用眼神和厉示意自己没事,厉才松开握着他的那只手。他对着朝部落的战士说:“带我去看看吧,你们的族人和战士还受伤呢,我会治伤,先帮他们看看。”
一个战士不敢置信地看着常念:“你是延越的祭司。”
这个时候,会治病的也只有祭司,所以这位战士才会如此发问。
厉将人向前推了半步,看着问话的战士说:“是,他是我们延越的祭司。”
后面的战士就像收到首领的指令似的,一个个站得笔直,右手握拳放到胸口,齐声喊:“祭司。”
这也没排练过啊,常念都被唬了一跳。但延越战士的态度,让朝部落的人明白眼前这个过于年轻的祭司,在延越的地位很不简单。
说话的战士控制好表情,诚恳地躬身求道:“麻烦祭司大人了,请帮我的族人看一看,他们有的人伤的很重。”
常念来的时候就考虑到朝部落的伤病肯定不少,所以药篓里装满了草药,有消炎疗伤的,有退烧散热的,还有一些是调血补气的。
花了大半个时辰帮着朝部落的人治伤看病,一开始看着他还害怕的小孩子这会儿也会偷偷探头瞧他。尤其是见到他给一个小不点一个橙黄色的东西,那小不点抱着它吃的可香了,小一点的孩子便也都想分一块尝尝。
常念发现了,就把今天带着的红薯干给了朝部落的一名战士,“给孩子们分一分,他们都饿了几天,吃肉怕不消化,先吃点红薯干填填肚子。”
那战士激动地接过东西,重重地鞠了一躬,将红薯干分给了孩子们。
昨日见过延越部落的人不多,今天见着后,朝部落的人都有些惊讶。这一百多名战士个个强壮不说,每个人收拾的也十分干净。
皮裙柔软没有脏污,头发干净没有虱子。即使在朝部落全胜的时候,他们的战士也不是这样的。
比起战士们,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延越的首领和祭司。首领高大不说,还有一种他们说不上来的气质,就好像他天生就是如此强大,睥睨着周围的一切。
但与首领相反的是他们的祭司,年轻的好像一个孩子似的,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让他看上去很容易接近。他的肤色与旁人都不同,是通透的白色,阳光落在他身上好像都比别人亮一些,像是身披霞光的神灵下凡,难怪延越的战士一个个都精壮勇武,一定是每天都有这位祭司给他们祈祷祝福。
朝部落有两位战士曾经在交换会上见过延越的人,那时候延越的战士好像除了强壮一些,似乎并没有现在这么......干净。
也是一头的虱子,身上也随处可见脏污。可为什么才多久不见,他们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他们没办法问,自然也没有人给他们回答。
朝部落的伤患基本已经做过简单的处理,常念起身回到厉身边说:“如果大家收拾好了,吃点东西休整一下就启程吧,这里并不安全。”他转头看厉,像是确认自己这样说有没有不妥。
厉对着他点点头,问朝部落的战士:“有几个走路不方便的?”
朝部落为首的战士硬着头皮站出来说:“一共,一共有七名族人没办法行走,我们有四人,剩下的三个还需要首领的帮忙。”
能强撑到这里的,基本已经没有体弱的老人了,纵使是年纪大了,也都是底子好的,不然根本经不起这段时间的折腾。
厉随手点出七人,“一会儿你们先负责背负伤员,累了再让其他人替换。”别的话他没再多说。
常念在一边和朝部落的人解释:“你们四人还是先歇一歇,过去之后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们忙活,别在路上累倒了。受伤和生病的人我已经做过基本的诊治,回头会让我的徒弟每日过来为他们看诊。需要换药的他会处理,如果有处理不了的,也会让他将人带回延越再医治。”
这位祭司说的话,有一些词他们听不懂,但是大致的意思他们还是明白了。他们也都学着延越战士的样子行了一个礼,大声地说:“谢谢祭司大人。”
常念摆摆手,“没有那么多礼数,时辰不早了,简单吃点东西就出发吧。”
虽然还不到正午,但大家就和着把午饭吃了。不过对于延越来说的就和,对于朝部落来说那吃的也太好了。由于剩下的战士不多,既要看护族人,又要偷摸狩猎,每日的收获都很少,甚至有的时候就挖一些野菜来充饥。
今天不仅有肉干吃,肉干还是他们从来没吃过的味道,一根肉干吃完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而他们见延越战士的表情,肉干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东西,这真的是让他们十分好奇。
常念坐在厉身边,厉特地选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面,层层叠叠的枝丫挡住了太阳,一点都晒不到下面的人。
他摸出几块鹿肉脯递给厉,小声说:“这是做给阿娅的,早上出门她偷偷塞到了我的竹篓里。”
厉没有尝过,拿了一片放到嘴里,随后眼睛亮了,赞道:“味道不错。”
“那当然,这东西我不但加了蜂蜜,做法也比肉干复杂多了。”常念小声嘟囔。
两人说话间,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的神情有些怯懦,但还是把手里的花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常念。“谢,谢谢你,给阿父看伤。他说,他说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磕巴着将话说完,小姑娘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常念接过花,是一朵淡粉色的野生兰花,花儿开的正好,娇艳艳的很好看。他又拿出两片鹿肉脯放到小女孩手里,“谢谢你的花,很好看,我很喜欢。你阿父的伤不严重,再换几副药就能全好了。这是哥哥做的吃的,你拿去尝尝。”
见她没有伸手接,常念无奈将花放到膝盖上,拉着她的手,将肉脯放到她手里。
“去照顾你阿父吧,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发了,路程有些远会比较辛苦。”
小女孩看着自己手里的肉脯,深深地鞠了一躬,跑回到阿父身边。
“阿父,你吃,这是刚才给你看病的哥哥给我的。”
男人看着女儿手里的肉干,忙纠正道:“不准胡说,下次见面要叫祭司大人。”
女孩有些委屈地说:“可是他让我叫他哥哥的。”
男人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那是祭司大人仁慈,记得下次见面要叫祭司。”
女孩向来听阿父的话,点点头说:“彩儿记得了,阿父吃肉干。”
男人把肉干推给女孩儿,“你吃吧,阿父吃过了。”
女孩干脆将一片肉脯塞到了男人嘴里,“阿父多吃点,祭司大人说了,一会儿还要走很远的路。彩儿没受伤有力气,阿父受伤了,要多吃一点。”
男人眼眶红了,吃下了女儿送的肉脯,味道是什么样的他来不及尝,因为喉咙处的酸涩已经侵占了他的味觉。
女孩把剩下的一片放到嘴边,小口地咬了一点,然后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嘴里含着的如何也不舍得咽下去。这是什么味道,她从来没吃过,好......特别,好......喜欢。延越的人都吃这样的东西吗?那她能做延越的人吗?
回去的路上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常念觉得自己的脚丫子变得十分沉重,要不是他没有裤子,这次说什么也要骑上那头小毛驴。
一边的厉拉了一下他手腕,人快走一步蹲到了他面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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