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酒
“是,是。”守夜忽然说出了让两人再次膛目结舌的信息,“塔顶……顶,我在。怪物杀人,我祭……救,救神。”
“塔顶……你是说塔顶之灾?”弥尔蓝迅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她怕守夜听不懂内部的案件代号,于是解释道,“就是怀霏犯下杀罪的那一晚。”
“是,”守夜说,“我在,神在,别人在。”
他话落,荀听的系统兀然地跳出提示。
事件合成提示!
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更新:
你找到了“塔顶之灾”的一位当事人:一个与正常人别无二致的蚁奴。
“蚁奴永远是贱到骨子里的奴隶!如果不是这个畜生,朽神就不会发怒,那晚就不会失败!他该死……他该死……”
“朽神……朽神不要降罚……”
“Larnemek-Tortoras-Minar……Drob Tha Penalite! ”
这条情绪接近疯狂的信息令荀听莫名其妙地背后发寒,他仿佛能够透过文字听到一个人喑哑的嘶吼。
什么叫“如果不是他,那晚就不会失败”?
荀听问守夜:“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塔顶之灾的现场?又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抓我、我,蚁奴多……在塔顶养,”守夜说,“神、神哭……我听见,醒,醒……。”
“还有呢。”
守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了。
荀听怕漏掉什么关键信息,想征询守夜的同意,让身为图特信徒的弥尔蓝直接读守夜的思想。
但是弥尔蓝摇头,说:“因为神犀总量有限,同一个神的信徒之间也是分流派的,我的神赐能力更偏‘幻象制造’方向,在‘思想窃取’方向虽然也零星地点了几个浅层神赐,但不太常用,也不熟练。”
要成功地使用神赐能力,除了需要用神犀点亮之外,也是要吃天赋、技巧和熟练度的。
像荀听用“共识”从三十七脑中成功读出东西,纯属是因为侥幸碰上了一位愿意给他灌输想法的大佬。
三十七对神赐熟悉到了一定程度,能通过主动配合来弥补对方能力的缺口。
而守夜显然做不到。弥尔蓝又是个“思想窃取”的生手。两人反复试了许多遍,得到的也只有一团混乱的杂绪。
也或许守夜是真的不知情了。
荀听又耐心地盘问了一会儿,守夜呆愣地摇头,说:“我关牢,只、只听,没看,不、不知道……”
当时的守夜和那些蚁奴被抓到并关在了塔顶的某个地方,这才在事件发生时听到了一些碎片信息。
守夜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他往门外望了一眼,神态似乎有些焦急,又拽了拽荀听的衣角,说:“我走,搬货,去,去船。晚……主人骂。来……下次。”
“等会儿,”见他这就要转身离开,荀听赶紧叫住他,问,“守夜,如果你想脱离现状……”荀听临时做了个决定,“你可以来我身边,我会尽力让你过上正常的生活。”
守夜茫然地看着荀听,他说:“不,不……离开,主人骂。打……”
他补充道:“有母亲……友,朋友,主人。正仓……常,生活,我有。”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荀听的神色,说:“对,对不起。”
守夜在这种被奴役的生活中长大,他所有的亲人、朋友都被这种环境包裹着,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这不仅是思想观念上的问题,还有身体基因上的。大部分蚁奴的身体怪异丑陋——那退化的眼睛、庞大的胃囊,仿佛在这个种族的延续中发出扭曲的呼喊:蚁奴天生就不适合沐浴阳光,永远会阴暗地活在地下。
“没什么好道歉的。”荀听收回手来,安慰对方似的笑了笑,笑容中隐去了一些无奈,他说道,“我尊重你的意愿。”
“谢,谢你。”守夜非常真诚地捧起荀听的手来,上下晃动了一下,之后就离去了。
寂静良久。
“……喝杯茶吧?”弥尔蓝给荀听递了杯白羊绒茶,说道,“改变一个人是件任重道远的事儿,不是换个环境,或者多点物质支持就能做到的。”
荀听目光掠过漂浮水面的白色花瓣,摆了摆手。
荀听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深,他想起系统信息中的那串突兀又怪异的拉丁字符,又添困惑,便对弥尔蓝说:“你听说过Larnemek-Tortoras-Minar……”
荀听一怔。
这串音节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在荀听打算将它念出来的一瞬间,以一种不受控制的、晦涩阴暗的腔调从荀听齿间连绵吐出。
“拉尔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纳尔……”
“拉尔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纳尔……”
念诵声开始重复循环。
乍然,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感如潮般漫上荀听的后背,像是有不可名状的怪物在密密麻麻地啃噬他的皮肉,他眼前的景象忽地蒙上了阴森与黑暗的雾——荀听看到弥尔蓝的脸部开始疯狂扭曲,在她的嘴里又吐出了一个弥尔蓝的头,恍若斯科拉斯所作的那副《尖叫的回声》,这种惊悚的扭曲还在不断“套娃”似的增长。
荀听头疼欲裂,画中婴儿的肢体仿佛也与荀听的大脑连在了一起,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化作锐器,正把他的脑脂割碎。
一片幻白忽然如昇塔的灯芒一样扫尽了黑暗——是弥尔蓝的神赐“白幻”将他与幻象隔绝开来。
荀听突然清醒过来,疼痛的后劲让他踉跄了一下,他扶住了桌子的边缘。而耳边不断重复的的诵声也慢慢消失。
刚才的荀听在弥尔蓝的视角里也发生了一些异变,把弥尔蓝吓了一跳。她赶紧扶住荀听的肩膀,道:“哥,你没事吧!”
恢复正常的荀听皱眉,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念出了朽神的咒名!你的目的要不是请神——这玩意儿绝对不能直接念出来的。”
“……”
那些念诵的语言没有具体的书面写法,这些表音文字起到的只是拟声的作用。所以人们只要不读出来,光用眼睛观看那串Larnemek-Tortoraz-Minar时,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
荀听只好用笔写了下来,告诉了弥尔蓝这串咒名来自系统提示。
弥尔蓝看着这咒文的后半部分“Drob Tha Penalite”,摸摸下巴,说:“这段的音节我很熟悉,大概意思像是‘不要惩罚我’之类的,请神者失败之后常用此念诵来减少朽神的降罚——不过效果没那么显著,朽神要这么好对付,早就被人请来遍地跑了。”
荀听看着这些字符,忍不住想到了年轻时候那些不进脑子的英语单词,于是吐槽一句:“咒名都这么复杂吗。”
“因为这些语言跟人类不一套系统,不符合我们的记忆习惯。”弥尔蓝摊手道,“而且,朽神越低阶,咒名越复杂,你是没见过那些六阶梯朽神的咒名……写下来一大坨,简直跟背圆周率似的。”
说回正事,荀听根据信息推断:“也就是说……塔顶之灾的确是请神失败造成的,是在场的某个蚁奴——大概率是守夜,做了什么而导致了失败。”
拉尔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纳尔。
这个咒名晦涩的朽神是什么?
“如果教授的猜测是对的,”弥尔蓝续上之前的推论,搭话道,“这个应该就是‘赋格狂欢’的咒名。”
将他们的推断连起来,就差一个确认了。
弥尔蓝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咱去问问爻?他或许知道的多一点。”
荀听沉默。
让爻帮他确认高阶梯朽神的咒名?凭什么,凭“自己”曾经利用过朽神脊虫残杀无辜吗?
荀听垂下睫毛,说:“他……不会搭理我的。”
“不过……除了爻,还有一个人很了解厄婴神系。”荀听说,“柏羽。”
……
荀听先将晚饭做好,待到弥尔蓝与女儿用完餐后,将纸上写的这行咒文给她查看了一番。
但柏羽也摇了摇头。
柏羽问:“父亲,您最近怎么对厄婴神系感兴趣?”
“我被……牵扯进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之中。”荀听看着柏羽发白的嘴唇,下意识地避开话题,“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解决的。”
柏羽说:“如果你能需要我的帮助,可以尽管提——我可以把我的咒名借给您。”
荀听轻微地蜷了蜷手指。
柏羽对“涅肖”仍旧保持毫无保留的信任,这让荀听身为原主的愧疚感陡升。
“不必,我自己有。只是……”荀听说,“只是我忘记了。”
“您的咒名?您什么时候……”柏羽愣了愣,最后她还是把疑问咽了下去。说,“遗忘咒名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我可以帮你找回来。”
荀听:“?”
居然真的可以“找回密码”!
柏羽说:“你需要主动接触朽神,让清智减降低一半,从而进入一种轻微的混沌状态中。长期在这种状态里,您眼前的场景会不断地变化,当您看见一扇顶入云霄的黑色大门时,仔细听耳边有诡异的念诵,提取重复的音节,就是您忘记的咒名。”
“厄婴信徒都唤这门叫‘婴门’、‘无序之口’或是‘混沌密码’。若您在门前看到了别的东西,最好不要注视。”
“这种方法有一定的危险性,”柏羽说,“不过,我和弥老师都在场,您不会有事的。”
荀听看了一眼纸上那串朽神咒名,说正好有现成的东西让他进入混沌状态。
柏羽阻止道:“不行……念这个咒名太危险了,因为祂比较高阶,而且您已经无意触犯了这个朽神一次,再试一次甚至会直接暴毙……”
柏羽立马找来纸笔,写下了五行长长的拉丁文,说道:“这个是最低阶梯的‘乌脓’的咒名,冒犯它的惩罚较轻,您可以试试这个。”
果然如弥尔蓝所说,乌脓咒名长且复杂拗口。念到一半,荀听的舌头在嘴里跟牙齿打了一架。
荀听深呼一口气,最后在柏羽和弥尔蓝的神赐加持之下,完整念出了咒文。
他的神智缓缓滑落,一股莫名的惊慌袭上心脏。他眼前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
他此时像是做了一个浅梦,还能控制自己梦中的大部分意识。照柏羽所说的,他开始尽力想象一个门的形状。
场景也开始随着他的想象开始变换成“门”。
黑棘森林中的一扇雾门,用人的肌肤血肉组成的地狱之门,云朵上一个突兀的黑色长方形的门,巨兽的肋骨向外敞开而组成的入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座高耸入云的黑墙凌驾了所有的混乱,轰然出现。
无论上方、左方、右方,这座墙都没有尽头,黑色巨门就在这张墙上,门的顶端也随着墙向上延伸。
长着眼睛的触手盘旋在钥匙孔旁,无声的肃穆以及门上的花纹令人生怖。仿佛这座门后关着什么超乎人认知的东西。
这里只有深邃莫测的黑色的寂静,让荀听想起了深海的恐怖之城“拉莱耶”。
果然,荀听的耳边开始传来一阵念诵,他提取了不断重复的音节,默默记下。
他似乎在门前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白色的人——银白色的长发几乎遮盖了祂的整个背影。
荀听立马避开目光。
但祂似乎感受到了荀听的存在,清脆的脚步声一响,祂转过了身来。视线开始不受控制,无论朝哪个方向,荀听都能看见祂朝自己走来。
荀听被迫看见了那陌生又熟悉的轮廓,彻底呆住了。
祂的脖子上也有着一圈蛇骨刺青,双耳缀着血凝成的十字架,冷冽如一尊寒木刻作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