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蓝的粗布六十文,半斤棉花四百二十五文。
冬里要做御寒的衣,必是离不得棉花,再贵也得咬上牙买。
倒是那丝织的细布,其实不必要买,可祁北南想的是给萧元宝做里衣,贴身的衣物还得是选用舒适的料子穿才好。
小孩儿细皮嫩肉的,苎麻布穿着到底是粗糙。
他自穿倒也不觉什嚒,总也是更心疼萧元宝,往他身上舍得花用钱。
林林总总下来,今朝萧护给他那一角银子已花费了大半去。
一贯余钱不是小数目,昔时他爹算是有着些体面的人,月里也不过两贯钱的薪酬。
萧护虽是有手艺的人,可山里讨生活不仅凭本事,也看天看气运。
好的时候进山一趟猎到好东西,一回能换上个几贯上十贯的钱,可若不好的时候,连着一两月许也只三瓜两枣的进账。
如今他虽有些薄资,但只出不进,手头上那点子积蓄如何够开销,往后得紧着些钱用。
收拾好屋子,他转去了灶屋。
萧护已然沥了米。
但他并不擅烧菜,于是切了些萝卜雪菜和腊肉片混煮在锅里,装着米饭的甄子就放在上头蒸。
到时候熟了,饭菜能一锅出。
祁北南瞧着萧护劈腿坐在灶下,他一头烧着火,一头揽抱着站在腿脚边的萧元宝吃糖丝线。
父子俩虽未曾说话,却是一派其乐融融。
祁北南自在一头坐下,他试探的说闲道:“昨儿夜里光听风寒雨重的,却不知那般厉害,今儿早时我同小宝去城里撞见竹林下头那人家的后墙都塌了。”
萧护闻言神色一凝:“方家的墙塌了!?”
“萧叔不知?我听闻是要寻村里人帮着修补。”
“家里离下头近,合该会上来寻人。”
祁北南见萧护着急的神色,道:“是不是萧叔去庄子那头了,以为家里没人?”
萧护道:“我去了庄子便见了庄头没耽搁,回的早。”
他在家里待了这许久,劈了柴火又还喂了家禽,竟是不知方家遇了事儿,也没见着人上来。
不过也不怪,而今消息闭塞,若是甚么没人通知,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
萧护心里不安生,扶着萧元宝的后背站了起来:“阿爹去方爷家瞧一眼,小宝饿了先跟哥哥吃饭,不用等阿爹。”
萧元宝被秦氏丢在家里看家看惯了,大人要出门他不会吵着要跟着赶路,乖乖的点点脑袋。
祁北南瞧着急匆匆出去了的萧护,也不晓得他这丈人究竟晓不晓得方家冷淡了的缘由。
他未置言语,且看他去了回来如何。
祁北南收回目光,转看向灶下小凳子上坐着的萧元宝,正在叠着糖纸。
“不吃了?”
萧元宝把糖纸包重新捆好,与祁北南说道:“给朝哥儿留一些。”
祁北南闻言心头一软,抬手揉了揉萧元宝的头发,小孩儿当真不记仇。
王朝哥儿欺他,说些假话吓唬他,竟也还惦记着分与他吃食。
“王朝哥儿和秦娘子许还要有些日子才回来。”
萧元宝低着脑袋,看不出喜怒: “嗯,我知道。”
祁北南见他没有吵闹着要人,也便松了些气。
好似小家伙并不太粘大人。
过了些时候,饭菜熟了。
祁北南唤萧元宝把火兜儿找来,预备把灶膛里的炭火铲些进去,省得火炭太辣把菜汤烧干了。
到时候剩一点火在灶里,他俩先把午食吃了,单独留一些饭菜给萧护放锅里温着。
然正铲着火,萧护竟就回来了。
祁北南正诧异说是不是忘带了什么,不想萧护是叫方家给撅了回来。
萧护下去时里正已经唤着村户散去,方家的后墙已经补上。
瞧他去,方家的倒还意外,客气的说不晓得他下山来了。
哪里会不晓得,里正是唤人上山叫得他,今儿他都去了方家。
萧护神色不见多好,他也是怪,以前方家有甚么事都爱寻他帮忙,别说他是在家头,就是在山里方大都会去寻他。
也不知甚么时候起,方家的就不如何来家里了,更甚是在路上撞见都客气得像生人一般。
他再是与人交道的少,却也能瞧出方家的生分。
当初小宝他娘在世的时候,两家走动得频繁,近得跟亲戚似的,后头他娘过世,连他去山上小宝都是借住在方家。
他说是给钱,方家却也坚决不肯收。
两家好,村里人论谁家都晓得,不知怎的就成了今天这境地。
萧护念着方家昔时的种种好来,他不甘的去取灶上挂着的肉条:“方家请了村里人帮忙,还不曾谢饭,我与他们送些肉过去。”
祁北南听萧护简单的说了几句与方家的渊源,确信两家往时确是不错。
他拦住萧护道:“方家复墙尚且怕麻烦萧叔,如此送东西上门去,只怕也不肯收。”
萧护闻言手上一顿,祁北南说的不无道理,怕是又得白跑一趟。
他吐了口浊气出来,当真不知该是如何了。
“萧叔,不如晚些时候我带着小宝去一趟吧,看在小孩儿的面上,方家当不会如此。整好我也去认认邻里。”
萧护见此,看了祁北南一眼:“也好。”
“对了,我方才撞见里正,他唤你到家里顽。”
里正喜欢读书人,村里谁家有读书的孩儿他都爱问上一嘴学业,不过他还是有些意外里正竟那般欢喜祁北南,要邀他去家里。
“你得了空便去坐坐吧,里正人不崴。”
“好。”
祁北南答应了一声。
三人吃了午食,萧护出门去了赁他们家田地的佃户那边说谈明年赁地的事宜。
祁北南用热水给萧元宝洗了手脚和脸,与他抹今儿在城里买的冻疮膏。
药膏启开,一股淡淡的月桂味道。
萧元宝泡着脚丫子,凑上前嗅了嗅,圆圆的眼睛亮起来:“是香的。”
祁北南沾了点抹在他风红的脸颊上,轻轻涂开:“嗯,抹了就是香宝宝了,所以得记着时间涂上,冻疮才好得快。”
“嗯!小宝记得住!”
末了,祁北南让萧元宝睡了会儿午觉。
小家伙说是不困,可上午出去了半日身子早乏了,孩儿睡眠本就多,这朝脚丫子泡得热乎乎的,钻进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去。
祁北南放下床帘儿,回了屋里开了箱笼取出笔墨,写上了会儿字。
到底是读书人,这些扎根在骨子里的东西舍下不得一星半点去。
没两日便过年了,到时候买上一叠红纸,写上几幅对联贴上,也给家里添些喜气。
他想着,要是天气好,还能去城里铺个摊子代写,一副也能挣上几个铜子。
萧元宝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睡眼惺忪得爬起来,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
从床上滑下去,突突便去寻祁北南了。
祁北南见小家伙睡醒了,收拾了今日买的那匹水蓝苎麻粗布,牵着萧元宝去了方家。
第12章
方家是村子里典型的全靠一亩三分地过活的人家,五口人,十五亩地。
一年到头来没甚么余收不说,方爹还瘫躺在床上没有劳力,常年吃着药。
家里头时常是空着米缸过日子,不借钱便已是光景好的时候了。
方家老大已二十有余的年纪也还未说上亲,攒不来礼钱,也置不起酒席,村里的这个年纪的汉子两个孩子满地跑了,他还是光杆子一条。
昔年方爹也是这般,家中穷,二十好几了方才说上外头逃难来此处,死了丈夫的方母孙氏。
两人生下头一个孩子已是不小的年纪,如今眼瞅着老大快赶上了他爹当年成亲的年纪亲事还没半点影儿,一家人也是焦愁不已。
祁北南牵着萧元宝到方家院儿里时,方母孙婆正在屋檐下扫地。
村里人过来帮着修补了受风打塌的土墙,余下一地泥巴竹片污糟。
“孙婆婆。”
萧元宝原本挺是亲孙婆子,可好些时候没有来过方家了,如今也有了些生分,喊人的时候声音小小的。
“宝哥儿?”
孙婆子听到声音,望向院子,瞧见祁北南一张生脸,怔了一下。
她直起弓着的腰身:“你咋过来啦?”
“我跟哥哥一起过来的。”
孙婆子疑惑道:“哥哥?”
祁北南见状同孙婆子客气行了个礼,与萧元宝一般称呼,唤:“孙婆婆。”
他解释说自己是萧元宝母亲娘家那边的人,如今家中遭了变故,眼下已是投奔在了萧家。
孙婆子听闻祁北南是萧元宝亲娘那边的亲旧,一时有些恍惚,可心头却生了两分亲近来。
萧元宝的娘亲也姓孙,与她虽无亲,却是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