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围着秦氏的人循着声儿望去,瞧见说这话的竟是里正娘子,一时大伙儿都噤了声。
敞亮的堂屋静得能听见外头布谷鸟的叫声。
秦氏吸了下鼻子,一脸哀凄的看向张氏,道:“里正娘子,你这是哪里的话呀?”
张氏径直站起了身:“你是甚么缘由合离的心头自当清楚,没人在此说你的不是,揭你的疤,你倒是颠倒黑白卖弄起可怜来了!”
“纵是合离了,好聚好散,人萧家、祁小郎,没在外头说过你一句不是,你这朝回来,反倒是倒打一耙,席面儿上说人长短,究竟是谁爱挑拨呐!”
张娘子好不生气,她原本只是不想搭理秦氏。
然而见着她一副可怜样在此处拨弄是非,实在看不下去,本就有些火的性子,一下子便燃了起来。
这些日子光宗没得私塾读书,全凭祁北南送与他先父的手札供他学。
便是不说有这份情谊在,她听不得秦氏在这里卖弄委屈,编排祁北南。
实在祁北南也不是她所说的那般,纵晓得是因为秦氏待孩子不好才教萧护赶了去,人一家子也从没在她耳根子上说过秦氏什麽不中听的话,哪怕合离那日也是与她留了情面。
这妇人,真是不晓得好歹。
便是不在萧家作怪,光在他们村子上,也叫她够恶心的了。
秦氏没想到里正娘子会突然蹦出来揭她的短,她一时被呛了话,不知如何反驳。
转继续装着可怜:“里正娘子为人正,这是瞧不起我一个与人做小的妇人了。”
张娘子冷笑:“收起你那副嘴脸来吧!一屋子的娘子夫郎,你做作给谁看。”
“你与人做小做大不干谁的事,可在村子里头乱编排人,我不单是瞧不起,还见一回骂上一回咧!”
本在秦氏跟前的柳夫郎孔娘子见掐起来,不着痕迹的走开了秦氏些。
两人肠子都有些悔了,怎就捧起秦氏来了,真教那头上的银梳子给闪着了眼。
将才听秦氏说萧家和祁小郎的不是时,合该就断了秦氏的话,但凡眼睛亮堂些的谁不晓得里正一家现在与那祁小郎走得近呐。
这秦氏却不知,嘴还跟开了闸似的,收都收不住。如此编排人家的不是,张娘子听了能痛快嘛。
机灵的都没搭秦氏的话,偏做东的李娘子她妹子打城里过来不晓得事儿,一应附和着秦氏。
“咱这里正娘子的娘家是杀猪匠,她性子烈,厉害起来连里正都得挨两下,村里人谁不晓得,哪个敢惹她嘛。”
"后头李娘子听到吵,赶紧来劝,里正娘子烈性,席面都没吃便扭身走了。”
说媒的乔娘子打从郑家走,一溜烟儿就拐到了萧家,与祁北南说笑了席面儿上的事。
她哈哈笑道:“你是没在场瞧着你前婶子那张脸,涂了两斤粉也盖不住臊。”
“里正娘子脾性直,但她心眼儿不坏,这般斥骂秦氏,大家心里头都有了数。虽是走了,可谁也没好意思还去跟秦氏说话。”
“她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安生过她的好日子,非得挑拨是非,害你名声,这朝好了,人没害成,自又出名了。”
乔娘子说起来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热闹看的,比吃席面儿还有意思。
祁北南晓得秦氏的为人,拨弄这些也不是奇怪事,倒谢得里正娘子为他说话。
“她这又是何苦折腾。”
乔娘子道:“她得朱庄头儿的欢心咧,人一旦日子过得坦顺了,总爱寻点事儿来做。有朱庄头儿给担着,大伙儿也不敢与她如何。”
祁北南轻笑了一声,道理是这般。
“乔娘子与那朱庄头相识,可知那庄子究竟是哪个大户的产业?”
乔娘子道:“我与这朱庄头算不得熟,不过与原先那庄头还有些交情。听闻他们的主家在金陵,是做官的。”
祁北南眉心微动,金陵距岭县山高路远,许多高门商户在各地都有些产业,很是寻常。
不过做官的,要在一个并非常驻之地有产业,还是得有机缘。
要么曾在此处任过官,置办了产业,调任他地时未曾变卖。
要么便是他人孝敬,或是妻室娘家产业,不过这些可能都不大,多还是前者。
但光凭金陵和做官这点消息,祁北南也估摸不出来什么。
乔娘子道:“许里正晓得咧,你不妨去问问他。”
祁北南说了声只是随口一问。
过了两日,蒋夫郎提着一兜子鲜桃子来了家里。
祁北南要给他泡茶水,萧云宝一把将茶抱了去,要他给蒋夫郎泡茶。
“当心烫了手。”
萧元宝突突往灶房跑去,声音从外头传来:“已经不会了!”
祁北南摇了摇头,就你师俩好~
这些日子蒋夫郎路过萧家,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来。
今儿给萧元宝揣了块糕,明儿给萧元宝包了只饼,前儿还把萧元宝喊去了家里,说是教他包馄饨。
下午些时候萧元宝回来,馄饨不晓得学没学会做,总之是撑了个肚儿圆。
闹得祁北南还怪是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得究竟是拜老师还是拜干爹了。
“杨家村的里正托我明儿去给他做席,要置前一夜和次日午两顿。我带宝哥儿过去,他没见过大席。”
祁北南一下子便听出了画外音:“要在外头住一晚上才回?”
“嗯。”
蒋灶郎应了一声:“明下午走,后日晚点回。”
祁北南干咳道:“这大席带小宝过去会不会耽搁着你做菜,且他也没在外头住过,只怕是不习惯,夜里哭闹教蒋灶郎费心。”
蒋灶郎道:“不会,旁的灶人掌勺都带徒弟。学菜就该多长长见识,杨家村里正请的灶人不止我一个,宝哥儿多看看不会有坏事,多出去两回习惯了没有哭闹一说。”
这还把以后都已想好了。
祁北南张了张嘴,知晓蒋灶郎是诚心教萧元宝,便是如此,倒教他不好回绝了。
这当儿萧元宝小心的捧了盏茶出来,放去了蒋夫郎跟前,仰着脸笑眯眯的说道:“老师,喝茶。”
祁北南不好回绝蒋灶郎,便问萧元宝:“老师说带你去别的村子看做菜,要在外头住一夜,你想不想去?”
萧元宝圆了眼睛:“又有席面儿看做菜吗?”
祁北南瞅见小崽子的神色,便知道他的心思了。
真是失宠了啊~
“也罢,那你明儿便和老师一起去吧。”
蒋夫郎见祁北南松了口,这才端起茶吃起来。
“与你们拿了桃子,尝尝甜不甜,光宗要是过来,分他两只。”
祁北南好笑,看来光宗也一样失宠了:“我给他留着。”
夜里,萧元宝收拾着明日出门要带的东西,在屋里跑来跑去,头次要出远门,他欢喜得很。
衣服可以不用带,刷牙子,牙粉得带上,口每天都得漱才行。
还有梳子,出门在外头发不能塌着……桂花水也要,大席上得香香的!
他仔细盘算着,一回头,发觉哥哥坐在油灯旁,手上拿着书眼儿却没在上头,就直直瞅着他收拾。
“哥哥不舒服吗?”
祁北南点点头:“有点儿。”
萧元宝连忙放下手上的事情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脑袋不舒服吗?”
“没有,心里有点不舒服。”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
“小宝就去一晚上。”
祁北南没想到他竟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哥哥别害怕,今天晚上有很多星星,明天不会打雷下雨的。”
萧元宝特别明白哥哥的不舒服,因为爹爹以前每回要去山上的时候,他心里也不舒服。
他拍了拍祁北南的后背,哄道:“哥哥要实在害怕的话,明天早上小宝去喊赵三哥哥来家里陪你。”
祁北南笑道:“那好吧。小宝早去早回。”
第31章
翌日, 午后才吃了饭,蒋夫郎便来把萧元宝接了去。
祁北南提着一兜桃子,自留了两只给今朝要下山来的萧护, 旁的借花献佛送去给了赵家。
三月午间天气暖和, 赵里正一早上出门催耕测地,这当儿正在午睡。
张氏去了城里的娘家,长工也在门角边打着盹儿。
瞧见祁北南过来,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连忙醒了瞌睡引他进屋去。
独是赵光宗一人还在屋里神采奕奕的读书。
祁北南在书案边捡了张赵光宗临摹练写的字,他一眼通览。
赵光宗见状立放下了书本,颇有些受夫子考问的紧张味道。
“我的字临得如何了?”
祁北南瞧着之上临的《寒食诗帖》, 点了点头, 道:“确有提升。”
“果真么?”
赵光宗闻言, 脸上立马浮起了些笑容。
祁北南道:“比之往时, 字已有了些形。”
赵光宗见祁北南并非虚夸他, 心中更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