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几树
坐在他旁边的人也跟着起身行礼,伯伊示意不用多礼。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前面的注意,伯伊一抬头,正好对上拉赫里斯微微发亮的眼睛,跟个看到主人的小狗一样。
拉赫里斯还以为今日见不到阿伊了,没成想他竟然来参加了家宴,好不惊喜。
“阿伊。”他大步走下台阶,迎面朝着伯伊走去。
他这一动作,大殿中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发现是伯伊,一众人你扶我,我扶你的站起身,对着伯伊行礼。
这是只有大祭司才有的荣耀,无论何时,见大祭司都要行礼,以表示对神明的永远信仰和尊崇。
伯伊微微颔首,走上前,埃及人好酒,别说一天喝两顿,一整天喝酒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嘉奖,尤其这还是法老的生辰酒,每一杯都是尘封多年的上好佳酿。
“听闻你还在睡着,”拉赫里斯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伯伊睨他一眼:“那你还让瓦斯来问。”
“我很高兴,”拉赫里斯眉眼满是笑意,本来低落的心情因为看到伯伊立刻飞扬起来:“每一个生辰你都在。”
从十一岁到现在,七个生辰,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阿伊总会在他身边。
十五岁,他在沙漠里追捕沙匪,距离莫非是百里之遥,但在生辰那天,阿伊仍旧来了,还带来了他们即将告罄的水和食物。
如果世间有神明,那一定是阿伊。
当时他便想,他想要以后每一个生辰阿伊都在,都要在。
第74章 生辰礼物
阿蒙大殿中灯火辉煌,容纳了上百位朝臣,即便是醉酒,所有人都维持着光鲜亮丽的形象,有人喝醉了酒还记得用手扶正自己的假发。
“见过大祭司,”一众朝臣扶肩行礼,“愿阿蒙永恒。”
百余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动作也层次不齐,但是在他们单膝跪下后,整个大殿唯二站着的人便只剩下拉赫里斯和伯伊。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压压的脑袋,明明站在同一个平面,但却给人一种俯视众生的既视感。
伯伊环视一圈,这就是权力带来的荣光,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哪怕想要将他除之后快的政敌,此时也不得不弯曲膝盖,低下头颅。
拉赫里斯伸手揽了下他的肩带着人往前走,很快又放下手臂,动作随意却又不失亲近,足以让众人看出君臣关系极好。
大殿中有几人却是暗暗皱眉。
陛下竟然这般委曲求全,与这目无尊上的奸臣低头示好,法老家宴迟到不说,还没有任何表示,最不济也应该认个错才是。
伯伊从人群中穿过,踩着金丝铺成的地毯,一直走到台阶上,与法老平齐的位置坐下。
从成为大祭司后,他的座位便一直在这里,这也是许多朝臣弹劾他的理由之一。
古往今来,能与法老平起平坐的只有神明,大祭司不过是神明的供奉者,哪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
哪怕位置是法老安排的,座椅是法老命人打造的,大祭司也应该主动谦让,避嫌,而不是如伯伊这般坦然地接受。
伯伊和拉赫里斯坐下,所有朝臣陆续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瓦斯举起手,乐手看到示意,低头继续拨动琴弦,乐器声再起。
正在这时,有人突然站起身,却不是去敬酒,而是走到大殿中央。
这一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好奇他是想要做什么。
图赫挺直腰板,为了此刻,他特意喝了酒壮胆,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阿伊大祭司这些年劳苦功高,陛下如今已然十八,也该做主朝政了。”
这话一出,喝酒的,没喝酒的,弹琴的,跳舞的全都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图赫。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佩服。
这两年他们没少弹劾阿伊大祭司,但从来没人敢当面提,无他,阿伊当年收拾王后和前任麦德查人指挥官的手段众人都看在眼里。
这种人轻易不敢得罪。
图赫出头了,君主派的人自然也坐不住了,其中几人起身扶肩说道:“大祭司为陛下分忧是善,但陛下也该亲理朝政才能成长。”
“陛下如今十八,正是接过朝政的主事年纪,大祭司大可放心。”
拉赫里斯面色微沉,暗金色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伯伊坐在王座之侧,闻言抬手轻抚过年轻法老的头发,言笑晏晏:“陛下尚且年幼,不足以肩负朝纲,还请祭司大人慎言。”
他这人的性格向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能他不要,不能别人来抢。
阿克里斯站起身,喝了酒声音也格外的大:“陛下正是最适合学习的年纪,理应多花心思在学习上,不要被一些琐碎无用之事耽误。”
达曼胡尔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站起身补充道:“陛下与大祭司于朝政相辅相成,何来还朝一说,还请各位大人慎言。”
神殿的人纷纷附和,君主派已经开了头,自是不甘就此作罢,一时之间两派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明捧暗贬,好不热闹。
奈何大祭司的拥趸已非昔日能比,多的是封侯拜相之人,君主派主要是新扶持起来的年轻后辈,被颇有学识的几位祭司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而话题的核心人物阿伊却只是用手撑着头,嘴角带笑,姿态惬意如同在围观一场戏剧。
图赫气绝,狠狠腹诽道:“几年前你这么说,如今还这般说,好你个权臣霸政。”
两年前,他第一次提出还朝请求,阿伊说亲政阻碍是王后,他觉得有礼,主动揭过,但眼下便是觉得臀下榻软,不肯让位了。
“陛下!”图赫心有不甘地对上上首法老的目光,期许法老能自己立起来,至少做些什么。
陛下不是无能之辈,他看得出来,陛下这些年的努力,为扳倒阿伊做出的准备。
陛下,这是最好的机会!
图赫紧紧握拳,下面的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陛下一句话来得管用,陛下,十八岁正是亲政的大好年纪啊!
似乎是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十八岁的法老乖巧地点头,没有丝毫怨怼地说:“阿伊说得对,还望阿伊再多教我。”
图赫:?
伯伊轻笑一声,伸手又摸了下拉赫里斯的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真乖。”
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如钩,勾得拉赫里斯心脏“砰”地乱跳了一下,看着他淡粉色的唇,心想,怎么会有人说话都这般吸引人。
家宴后,有人欢喜有人愁,众朝臣带着自己的随侍离开。
王族大道上塞满了马车,马车上垂挂的防风灯随着灯笼摇摆而忽明忽暗,站在王宫台阶往下看,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在逐渐远去。
“怎么不穿斗篷?”拉赫里斯走上前,用斗篷罩在伯伊身上。
夜里的风很大,只这么一会儿便吹得人手脚都是冰凉的,伯伊拢了拢斗篷,微微偏头笑道:“这些朝臣倒是挺向着你的。”
拉赫里斯心口却是一沉。
“他们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拉赫里斯抿着唇,那群人的擅作主张让他十分不悦,“你从来就没有限制过我。”
稍顿,他声音略低:“我都明白的。”
阿伊从不约束他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会主动提供帮助,一开始他觉得是因为阿伊对自己的能力足够信任,所以无所谓别人如何。
伯伊闻言勾起唇角,大猫还挺可爱的。
因着法老的生辰,整座城镇都点燃了道路上的石灯。
夜里的底比斯在石灯的照耀下依旧辉煌,只不过两年时间,底比斯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改变的不仅仅是表面的繁华,也不仅仅只是底比斯。
整个埃及都在他的政令下发生改变,看着亲手打造的底比斯,伯伊心想,还挺有成就感。
和他以前打赢官司不同,和他将父亲,将对手送进监狱不同,这种成就感是源于它的不断成长。
可以预见在不远的未来,埃及将迎来更加辉煌的蜕变。
伯伊清楚并不是自己善于管理国家,只是因为他带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解,突破了时代的限制。
他成就了这个时代,何尝不是时代成就了他。
“走吧,回去了。”伯伊转身上了马车。
拉赫里斯站在原地,顺着伯伊看过的地方看过去,唇角微微下压。
他倒宁愿阿伊惩罚图赫那群人,至少说明阿伊是不容挑衅的,他看重手中的权力,但阿伊没有提。
无论是弹劾还是今日的大放厥词,阿伊都只是一笑而过,没有提出惩罚。
这种感觉很糟糕,对拉赫里斯来说,阿伊就好像是他手中握着的细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他清晰地感觉到,阿伊对权力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或者说,权力已经留不住阿伊了。
回到瓦吉特已经是凌晨时分,伯伊和拉赫里斯各自去沐浴。
家宴伯伊几乎没有碰酒,但国宴残留的酒意在沐浴时裹挟着忙碌了一天的困倦袭来。
伯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等他醒来,水已经凉了。
捏了捏眉心,伯伊从水里站起身,胡乱擦过身上的水渍换上寝衣返回寝殿。
拉赫里斯正坐在床榻上,仔细地将床头的密信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方便伯伊翻看。
“你总算回来了。”看到伯伊,拉赫里斯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密信,走过来从架子上去过巾子给伯伊擦头发。
伯伊继续查看密信,任由拉赫里斯给他擦头发,这样的相处模式他们彼此已经很熟悉了。
“明日我们去见一见诺芙特,等事情结束了,我再安排人送她返回孟斐斯。””他突然想起还有诺芙特,国宴的时候看到她了,但家宴却没来。
她知道家宴自己是不能出席的,哪怕她如今背着法老未婚妻,未来王后的头衔也不行。
梅丽特王后去世,却不能改变诺芙特的处境,对埃及人来说,她仍旧是那个代表着残痛教训的存在。
拉赫里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伯伊回头看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拉赫里斯垂着眼,视线在他的唇上掠过,清了清嗓子说:“你不是要给我送礼物吗?”
伯伊微微挑眉,这小子不是死活不要吗?
拉赫里斯耳尖微红,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俩,还有守在门口,有些距离的瓦斯和阿曼特。
“你可以……亲我一下吗?”说完,他轻咳两下,给自己找补道:“亲额头就好,听闻有生辰当天长辈亲吻额头的说法,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伯伊略一挑眉,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是这样的生日愿望。
亲吻额头这个他倒是知道,就是孟斐斯本土的习俗,寓意是将自己走过的坎坷铺成坦途,将生活的经验传授到孩子的头脑里。
“就这一次。”拉赫里斯抿唇,刻意压低放软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伯伊沉默片刻,这小子本来五官就很有攻击性,撒娇的时候攻击性直线飙升,就好像是一只豹子在人身上乱蹭想要抱抱一样具有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