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圆圆圆
龙隐:“……”
这下子沉默的换成了龙隐,他抬手摸了摸那颗蛋,从善如流道:“当爹刚刚什么话都没说。”
凤清韵闻言一下子破了功,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他低头向那卵中送进去了一缕灵力,可那股灵力却宛如沉入大海般没有动静。
龙隐见状挑了挑眉,也跟着抬手按在那蛋上,送进去了一缕魔息。
依旧没有动静。
凤清韵迟疑了片刻后,又送进去了一缕妖气,原本这次也没抱什么希望,可下一刻,蛋竟然微妙地颤了一下。
两人一愣,下一刻,那蛋在凤清韵手中朝着某个方向滚了一下,刚好指向了北方,似是在给他们引路。
龙隐见状了然道:“别人都是指南针,你这是捡了颗指北蛋。”
凤清韵:“……”
凤清韵:“你觉得这好听吗?”
“又没说当真让它叫这名。若真能孵出来,正所谓:‘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龙隐闻言敲了敲蛋壳道,“不如就叫北辰,随上姓便叫凤北辰。”
“太俗了,怎么不跟你姓叫龙北辰……”凤清韵话说到一半蓦然沉默了。
——龙北辰听起来好像比凤北辰还俗。
有道是龙凤呈祥,没想到当姓时这么难起。
凤清韵忍不住在心底想起来,钟御兰说他这名是天生自带的,化形那日就刻在他的伴生石上。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起的,得谢谢他。
最终凤清韵拍板道:“……就叫北辰吧,想姓什么等它自己出来再说,就算跟若琳姓白也比姓龙姓凤好点。”
言罢他又看向那个被他们收拾好放在玉桌上的宝匣:“这匣子也带走,毕竟是它父母留给它的,万一有一天当真孵化了,说不定它还能通过这个盒子回去找到他的父母。”
凤清韵安抚般摸了摸那颗蛋,言语之间说得无比自然。
那其实只是一颗都不一定真的能破壳的蛋而已,可他却已经为这颗蛋想好了未来的一切。
龙隐垂眸看着他,心下没由来地一跳,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痒意。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慈爱与善良交织在一起,本就是最能触及人心底的美好。
但偏偏只有龙隐知道,这人是如何一剑斩开黄泉水,又是如何一剑挡住天崩的,同样也只有他知道,这个对着幼崽温柔而和善的人,颤抖着张开花苞,露出花蕊任人采撷时又是怎样一种艳色。
凤清韵把宝匣收起来后,一扭头便对上了龙隐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后没有移开视线,反而盯着龙隐的眼睛,毫无征兆地问道:“龙也是卵生的吗?”
龙隐一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道:“自然。”
凤清韵摸了摸那颗蛋,随即轻声问道:“那身为龙神……也有作为一颗蛋而存在的时期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龙隐蓦然一愣,随即陡然意识到——凤清韵透过那颗蛋,企图看向那些他不曾见过的,祂的过往。
正如龙隐悔恨于未能在一粒种子时就将他的蔷薇拾起,而他的蔷薇实际上也在惋惜,惋惜于他在龙神漫长的寿命中,错过的那些岁岁年年。
直到这时,龙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凤清韵那里,他是被偏爱的。
那些妄自菲薄和源自不安的嫉妒,在此刻突然便烟消云散了。
先前所有的醋意突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超出任何肉体刺激的欢愉。
那种完全来自于灵魂的战栗简直让他头皮发麻,而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是被偏爱的,行事说话起来就容易有恃无恐。
“……没有。”龙隐喉结微动,压抑着那股惊喜到战栗的感觉反问道,“凤宫主难不成是想……亲自把本座孵出来,然后哄骗着本座唤你哥哥吧?”
凤清韵一下子被戳穿了心事,脸不由得一热,瞪了他一眼后,端着那颗蛋转身,向着它指路的方向走去。
玉楼外空无一人,蛋在门口似乎有些迟疑,转了两圈在找方向。
凤清韵就那么和龙隐一起站在门口等它反应。
龙隐继续起方才的话题:“其实也不是不行,有道是凤凰涅槃,但龙若是重来一次,说不定也真能回到——”
他话还没说完凤清韵便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当即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扭头对他怒目而视。
凤清韵似是对“重来”、“重生”之类的字眼无比敏感,龙隐对上他鲜亮的眸色后顿了一下,当即低头轻声改口道:“是我说错话了,凤宫主别生气。”
言罢就要凑上前亲人,凤清韵根本不吃他这套,冷着脸抬手便将他的脸推到了一边。
而就在此刻,好巧不巧的是,拿了灵珠遮盖住气息的慕寒阳和连子卿刚好走到这里,猝不及防撞上这一幕后,他的脚步陡然一顿。
慕寒阳的心脏突然猛地直跳起来。
只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手中此刻持着一卵,正抿唇冷着脸,一看就是不高兴。
然而下一刻,“她”不知听到了什么,一下子没压住唇角,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一刻堪称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似乎被人逗笑了,连忙再次冷下脸来。
那人鲜活到前所未有的姿态让慕寒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有些人会美化自己没选择的道路,而有些人恰恰相反,为了合理化自己最终选择的路,反而会去诋毁未曾选的那条路。
慕寒阳便是后者。
一路上他在潜意识中不断地暗示自己,那怎么可能是真的玉娘呢,若是真的玉娘,又怎么会抛弃他而和魔修媾和呢。
那或许只是幻境中的泡沫而已,又或许是如同曾经那个罗刹女一样,一些窥探到他内心彷徨的精怪故意化作那人的模样来诱骗他一样。
可直到这一刻,直到他看着那人握着那枚蛋低头的那一刻,慕寒阳如遭雷整地愣在原地,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化为灰烬,他终于在自欺欺人中彻底醒来,进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就是玉娘。
那就是他魂牵梦绕了数百年的心上人。
可没等慕寒阳为此百感交集,他却蓦然在那人身边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魔尊龙隐?!
他愕然地睁大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的大脑像是被劈开了一样。
过了整整三秒,慕寒阳终于意识到昨天晚上与玉娘洞房的魔修到底是谁了,一时间顿时怒火中烧。
直到此刻,直到所有真相都将呼之欲出的此刻。
他依旧固步自封,宁愿嫉恨于龙隐两次抢夺自己的心上人,也不愿往另一个方向稍稍想去分毫。
毕竟口口声声念了几年的心上人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没能认出来,这种有眼无珠的荒唐事如何能发生在永远光风霁月的寒阳剑尊身上。
眼下他宁愿相信自己两任心上人皆被龙隐所夺,一时间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掺杂了毒水的嫉妒几乎充满了慕寒阳的心脏。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更何况是两次,慕寒阳咬牙切齿地记恨到,这魔头居然还敢对清韵有二心?!
他倒是完全不觉得自己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情况有什么不对,但此事一旦放到别人身上,他反而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在见异思迁了。
正当慕寒阳怒不可遏时,却听魔尊突然轻声笑道:“本座听说,凡人中有生不出子女的家庭,便会抱来养子女以缓解膝下荒凉之景,他们命中无子嗣,若那孩子命中有手足,便也能招来儿女。”
“若这蛋当真孵出来,你将来又结了果子……那本座可得想想怎么一碗水端平。”
如此孟浪的言语,“玉娘”却好似早就听惯了一样,抚着那蛋冷笑道:“就算我当真结了果,一碗水端平也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魔尊挑了挑眉道,“你敢说本座昨晚伺候得难道不好?比你那中看不中用的师兄如何?”
——师兄?!
听到这称呼,慕寒阳脚步一顿,随即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有什么理所当然却一直被他避而不谈的答案在此刻呼之欲出。
慕寒阳印象中,从未开口对他说过一声重话的温婉“女子”闻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终于脸上一热,兜头骂道:“你堂堂魔尊,能不能要点脸面,别这么恬不知耻……”
魔尊张嘴便道:“怎么,眼下又不是凤宫主方才咬龙角,还心心念念着要用龙角磨你花蕊的时候了——”
凤清韵终于忍无可忍地恼羞成怒道:“——闭嘴!我什么时候要磨……你别凭空污人清白!”
“被戳穿心思了就倒打一耙——”龙隐勾了勾嘴角,话说到一半,对上那人眼底鲜明的怒色后,立刻话音一转道,“好好好,那你唤声夫君,本座便不说了。”
凤清韵闻言瞪了他一眼,恰好手中的鲛人蛋终于转到了一边,他于是甩了袖子就要走:“你爱说不说。”
言罢扭头向一边走去,龙隐立刻跟上去,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哄了良久,凤清韵依旧冷着脸不答。
直到龙隐又说了一句什么,凤清韵脚步蓦然一顿。
从慕寒阳的距离,以及他眼下的境界,只能听见那魔物充满诱哄的话语间,似乎在说什么:“……下次把角放出来,让你磨一百朵……”
方才口口声声说自己被污了清白的凤清韵,闻言一下子停了脚步,他红着耳根抿着唇,警觉地看向周围,似是用神识探查过周围无人后,才略显不情不愿地小声道:“……夫君。”
第43章 丑角
凤清韵那声看似不情不愿, 实则轻飘飘中带着千回百转的称呼几乎同时在两人耳边炸开。
只不过龙隐听了只是勾起嘴角笑,挨了凤清韵一眼后立刻压住了笑意,可惜喜上眉梢的得意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而因着一颗灵珠, 得以苟且窥探到两人的慕寒阳,遥遥地听到此番对话后却早已僵在了原地。
他的面色苍白得像凡人用来涂墙的石灰, 说是如丧考妣都不为过。
而他的大脑则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空白,整个人就那么茫然地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慕寒阳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过了良久, 他才勉强从那种下意识的逃避中回神, 而空白的脑海紧跟着升起的只有一句话——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那些所有的,不敢面对的真相,终于在此刻一窝蜂地涌上了心头。
原来一切早有端倪,原来他两次爱上的其实是同一个人, 原来从始至终, 他踏遍四海八荒企图寻找的心上人,一直都在他身边,只是他有眼无珠认不出而已。
……只是因为他有眼无珠!
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执念, 所谓口口声声说了这么多年的爱意,到头来居然连人都认不出来, 何其可笑!
但扪心自问, 他为什么认不出来呢?
“玉娘”与师弟, 抛却那些外表所言, 真的有那么多差别吗?
他是当真认不出来吗?
还是在后怕?
后怕本该只是一个符号的完美梦中人当真出现在了身边,打破了如圆月般的纯洁与美好, 后怕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男子, 成了天下人所耻笑的断袖龙阳,还是后怕那人其实记得幻境之事, 因此而记恨自己……
种种不一而足,难择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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