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魔尊好 第89章

作者:沈圆圆圆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轻松 穿越重生

而等到那人走近后,他才看清楚——那人手中拎着一颗看不清容颜的头颅,身后则缀着三条鲜血淋漓的尾巴。

凤清韵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然而下一秒,那狐妖走到龙隐面前开口便不客气道:“天道——”

此话一出,凤清韵浑身一震,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僵硬地扭过头,看向那个断臂的人。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狐妖却随手把那颗头扔到了龙隐面前:“你爱找谁匡扶天下就找谁吧,本王不干了。”

但说完他也没走,只是转身找了块离龙隐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凤清韵却见那人拖着三条布满血污的尾巴,隐约间能看出曾经的雪白,而剩下六尾竟不知道被谁从根处截断了。

龙隐闻言瞳孔稍微恢复了些许神智,紧跟着他终于略带虚弱地开了口,语气却和凤清韵记忆中的龙隐完全不同:“……为什么不干了?”

那更像是……他幻想中,龙隐可能存在的少年模样。

“杀不完。”天狐指了指地上的那颗头,靠在石头上道,“仙之人兮列如麻……”

少年天道闻言却嗤笑一声:“杀不完便不杀了?通天呢?那你怎么不直接跟他一块儿殉情算了。”

向来脾气暴躁的天狐,眼下听了这话却一言不发。

少年天道缓了片刻,握着剑有些不解地扭头,却见那天狐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了什么——那是一捧碎掉的玉佩。

天道见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以一种理所当然且平静的语气道:“通天死了,你成寡夫了。”

“本王一直很好奇,像你这种无情无心的天道,是怎么修成人形的。”天狐冷着脸道,“哪一天你那宝贝蔷薇要是化形了,听到你这么会说话,一定会跑去另觅新主的。”

……他们在说什么?

可在场的人根本看不见因为狐妖一句话而愣在原地的凤清韵,少年天道听到天狐骂他的话后却只是一笑。

紧跟着,在凤清韵颤抖的目光中,天道松开了他的剑,用仅剩的那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浅金色的种子,在落日的余晖中照了照,一种期待又遗憾的语气道:“……我不是它的主人,而且我恐怕也等不到它化形的那天了。”

眼下的龙隐和凤清韵记忆中并不一样,他的神色间带着少年人的桀骜不驯,却又带着些许穷途末路的无可奈何。

天狐没有接天道的话,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拼着手里碎成一摊的玉佩。

那本就渐近黄昏的落日终归是落了山,也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照常升起。

仙人的头颅在天道和天狐之间的地方化成了一摊血水,在冷质的月光下,显得诡异而苍凉。

大地之上荒芜一片,好似最后一抹生机也随着夕阳的落幕而消失殆尽了。

断臂的血滴在大荒之地上,可那少年天道就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样。

过了片刻,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挣扎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金色的种子放在了自己的断臂处,接下了那不断淌下的鲜血。

拼玉佩拼到心碎的天狐终于回神,匪夷所思地看向这一幕,过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我总算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输了。”

天道没搭理他。

“天道化形,飞升便能证得神位,享受正果,听起来多么震撼人心。”但天狐却不管那些,反而继续嘲讽道,“谁知道所谓的天道实际上是个疯子,临死前竟抱着一枚种子生离死别。”

面对他的嘲讽,那断臂的少年天道不为所动,只是在种子吸收完鲜血后,轻轻擦了擦那枚种子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化形吗?”

天狐只是为了嘲讽他而已,对他的故事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闻言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碎玉。

奈何少年天道也完全不管他想不想听,自顾自地道:“世人都说大道无情,可我确实因它而生的。”

“它是血蔷薇,出生便需要鲜血浇灌,没有血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发芽。”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开始关注它,我眼看着它从河水漂向大海,被海风卷到湖泊,又被山林间的风吹向天际。”

“可它依旧坚韧地活着。”

“我原本以为一粒种子而已,能活下去肯定是全凭运气,可有一次它险些被鸟吞噬,它情急之下动用了自己的所有灵气,将自己的颜色变成了金色,因此被人当作金瓜子捡了回去,躲过了一劫。”

少年天道轻轻擦着他的蔷薇种子:“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它是有灵性的。”

“自我观察它开始,它便没碰过一滴血。身为血蔷薇,按理来说它早该因为缺乏养分而死去,可它却硬靠着吸收月华活了下来。”

天道顿了一下后,在将死之时,却回忆起了自己诞生之事——“我是受它的坚韧所感,才诞生于世的。”

天道生出的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念头便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世间,能让一粒种子以如此坚韧的姿态活下去?

我也想去看看。

而后就像所有灵妖精怪产生神智的过程一样,天道竟也化了形,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实体。

一颗血蔷薇种子,求生的本能竟然撼动了天道,甚至惹得天地为之动容,大道为它而化形。

可它却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它只是一颗隐约会一点引气之法,实际上却连神智都未开的血蔷薇种子而已。

天道化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那枚蔷薇种子,而后日日用鲜血浇灌。

可惜一百年过去了,他的小蔷薇就当真跟一颗实心的金瓜子一样,一点发芽的意思也没有。

天狐听完这个故事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剩无几的尾巴毛都要扎起来了:“……不是,你有病吧,那只是颗种子而已,又不是你老婆!”

少年天道一下子沉了脸,当场反唇相讥道:“你手里那也只是枚玉佩而已。”

互相往对方心坎上戳的下场,就是此话一出,原本还算热闹的石堆,一下子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天狐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的碎玉,少年天道则收回视线看向了他手中的种子。

他已经养了这枚种子很久了,可它好似饿了太久了,连天道的血也喂不饱它,一点发芽的迹象也没有。

然而天道并不气馁,只是有些遗憾,遗憾于直到他断臂血尽而死,它也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天道是不会死的,只会再次回到那种四大皆空,混沌一片的状态。

但“他”是会死的,他死后,哪怕万年之后天道再次受什么人什么事所感而化形,可能化成的人也不再是他了,到那时候,更没人会记得他的小蔷薇。

天道有点遗憾,越是遗憾,他便越是想把未来的一切都在此刻找补回来。

然而天狐似是对他刚刚说自己道侣之事耿耿于怀,他托着逐渐冷下去的身体拼着手中的碎玉,安静了没一会儿便忍不住嘲讽道:“……喂了那么多血也没见长出个芽来,要么是嫌你丑,要么就是块开不了花的石头,别白费力了。”

少年天道却很认真地否认道:“它不是石头,我窥探过了,它未来会是一株很漂亮的小蔷薇。”

他是天道,哪怕眼下四肢尽断,可神权尚在,窥探这种事情的能力还是不容置疑的。

天狐闻言也没在这上面反驳他,而是扯了扯嘴角讽刺道:“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看不到,反正马上就要死了。”

这话简直是往天道的心窝上捅,他闻言一下子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不知道给自己又找了什么念想,逐渐溃散的瞳孔竟微微一亮:“我看不到,总有人能看到的……不过临死之前,得给它取个名字,这样哪怕将来被哪个人随便捡了去,也不敢轻易欺负他。”

“你自己都没名字,还给一个种子取名字。”天狐断了六条尾巴,其实也离死不远了,拼了半天也没能把那块玉佩拼回去,他因此心情很差,于是张嘴便嘲讽道,“取了名字又如何,等到将来被人捡去种出来,肯定高高兴兴地贴着别人喊主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天道只是蹙眉看着那枚种子:“都说了我不是它的主人,它也不该有主人……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不能让捡到它的人给它下奴契。”

他说着一扭头道:“……之前人族是不是专门针对你们妖族搞出了什么血契,那血契有办法在开始之前就预防避免吗?”

“——你想的也太远了。”天狐一针见血道,“天上地下的蚂蚁都快死绝了,哪还有来者欺负它啊。”

天道却摇了摇头道:“……会有后来人的。”

天狐看着他宛如看一个疯子,见他执意如此后,也懒得再劝什么,于是开口道:“你先把血放出来,浇在那种子上面……”

然而说着说着,月色逐渐被雾气所笼罩,黑暗之中,天狐的声音已经有些外强中干了。

龙隐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地剖开了刚刚有一丝愈合迹象的伤口,任由血涌出来,浇在那金色的种子上:“然后呢?”

“然后动用灵气将血写成一道咒……”天狐说着念出了一串咒文。

天道用血跟着写了下去,然而写到一半,那天狐却没音了。

“……狐狸?老狐狸?”

天道喊了几声没人应,忍不住“啧”了一下扬声道:“——青丘缘!”

“……别吵!”天狐蹙眉道,“剩下的咒语本王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你不是要给你的宝贝蔷薇取名字么,趁着本王想的时间赶紧取……”

说完,他那边便没了声音,似乎当真是沉默下去回忆咒语了。

天道闻言顿了一下,过了半晌在黑暗中开口道:“它是我化形第一天,在凤梧台上找到的。”

“那一日我听到仙乐阵阵,伴清风而来。”

“凰族的族长说我是应运而生,那仙乐是在邀我去天界登神,可我却觉得那一切都是为它而来的。”

说到这里,天道顿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道:“我想好了,我的小蔷薇就叫凤清韵。”

他觉得自己起了一个绝妙的名字,说出口之后,却没有人任何人称赞,也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他天道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蓦然一顿,其实此刻他也有些失温了,扭头时都有些艰难,好不容易扭过去,面前还是一片黑暗。

他眯着眼睛辨别了半天,才勉强看见一只雪白的狐狸围着一枚碎掉的通天玉佩,安安静静地蜷缩在那里。

它的六条尾巴齐根而断,血流了一地,仅剩的三条牢牢地裹着那碰碎玉。

——那脾气暴躁的天狐妖主,终究是和他寡言的道侣死在了一起,而直到最终,他也没能将他的道侣拼好。

血契的覆盖咒还悬而未决地挂在半空中,可已经没人知道下半截咒语是什么了。

龙隐一言不发地看了那两妖的尸身良久,最终死马当活马医,在那半截咒语中写上了他给他的小蔷薇新起好的名字,而后便将那咒语缓缓落在了那粒金色的种子上。

淡淡的光晕伴随着咒语落下,天道期待着在自己临死前能看到奇迹,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颗种子依旧安安静静地躺敢在他的手心,一点回应也没有。

最终,天道自嘲般地笑了笑,低头吻了吻那枚金色的种子。

太阳照常升起了,晨光熹微间,天道抬起手,将那枚他用鲜血浇灌快一百年的种子掷向了东方。

朝阳的光辉倾撒在大地上,无数道神识瞬间从周围涌来。

天道却好似什么都未察觉到一样,拖着断臂起身,靠着那仅剩的一根手臂,将那两妖掩埋在了山谷间。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转身,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那几个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神色间带着些许恐惧与愤恨的仙人。

“本座等了你们一晚上,未曾想你们竟如此废物,到现在才找上门。”少年天道的语气和日后凤清韵熟识的龙隐还有些许差别,但在说话不中听方面却已经有了些许雏形,“你们是一起过来领死,还是挨个来?”

为首者闻言汗毛倒立,嘴上却不示弱地回道:“你不过是小世界的天道而已,如今麒麟已死……你和行尸走肉无甚区别,束手就擒吧!”

天道闻言只是冷笑:“本座为什么要对你们这帮杂碎束手就擒?”

其他仙人怒道:“你身为天道而化形,看似为此方世界引来无上功德,降下万千灵脉,但实际上呢?!”

“区区一个小世界,万年间竟有数百渡劫,什么叫德不配位?这便是德不配位!”

“水满则溢,过犹不及,你身为天道却不顾百姓安危,眼下民不聊生,灾难与祸患皆由你的私欲而起!”

“若并非你贪恋红尘,执意苟活于世,哪有今日之景?眼下四象俱死,肢解而死不过是你既定的终局,不若引颈就戮,此方世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因我而起?”少年天道左手持剑,轻轻一挥,先前还信誓旦旦说他必死无疑的仙人竟被他吓得当即往后一退。

天道见状当即露出了嘲讽的笑意:“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你们这些在仙界蝇营狗苟却依旧证不得神位,因此只能来下界哄抢夺食的杂碎而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