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阖
“怎么这么严重?”陆行声将陈宽扶好,他还没见过这么重的伤,手忙脚乱想给他止血。
“没事,只要这一切快点结束就行。”陈宽和齐慧看起来脸色惨白,失血过多,可奇异的是,两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绝望,仿佛只要能活下去,这点伤不值一提。
陆行声腾出一个好的位置给他们坐下,哪成想已经散开的黑绳又重新聚起,复刻刚才的行为,轻手轻脚地举起陆行声将他放在三人的身后,随即撒娇一般用线头蹭过他的脸颊。
“哇……”刘静惊叹一声,就见撤走的黑绳不满地掉头,不容拒绝地将三人扯着往前,形成一个半包围圈,严严实实将完好无损的陆行声挡在身后。
还捂着头的刘静:“……”
冷汗连连说不清话的齐慧:“……”
独脚大兵陈宽:“……”
“虽然副本结束后能自动痊愈,但是这npc太不把我们当人了吧。”陈宽微微偏头,跟齐慧对视一眼。
齐慧气若游丝:“你先别说话,它能听见。”
刘静五味杂陈:“我们好像只是play中的一环。”
“……”
陆行声就站在他们身后,闻言赧然地让出位置:“你们都过来一点吧。”
还不等玩家答应或拒绝,场面就陡然发生转变——
尘烟翻滚,碎石从鼓动的脊背上掉落,穿在老人身上的那件深紫色棉短袖下,有什么东西在静静游走。玩家大气都不敢出,李镇交织化成数百条巨蟒,在这稍大的房间内盘绕。
“妈,我好疼。”粗噶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撒娇,令人感到不适。当地上的人半起身的刹那,数条蛇尾同时间用力抽甩,砰地一声,飞起的烟尘后,隐约能看见内嵌在墙上的老人。
“好疼啊——妈!”
刘静看得牙酸,本能地缩着脖子,可过了对峙中最紧张的前几秒,对方还没有什么大动静,忍不住凑到齐慧耳边:“妈妈妈,就知道叫妈,福气都要被叫没了。”
齐慧气管呛了口水,咳得脸涨红:“你、咳咳、少说话。”
嘎吱——
在簌簌抖落的墙体细石和断裂成几截的餐桌后,被嵌入的人终于动了。
瞬间,有一道人眼看不清的残影从他们的眼球前方掠过——毫不夸张地讲,刘静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嫌弃,陈宽的视线就没有移动到别处,但仍旧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怎么动的。
只觉得一股扑鼻的腥臭味在几秒后被嗅进鼻腔中,感官上的迟钝,更间接体现了刚才几人离死亡有多么贴近。
陆行声也感受到了,但是在残影掠向他的前一秒,比它更快的黑影将一切都挡在了外面。
碰撞出的铿锵声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齐慧呼吸更加困难,刘静抬手死死捂住嘴巴。陆行声则聚精会神地看着呈现弱势的李镇。
它的身上泛起一种金属的光泽,但是很快便消退下去,只显现一种灰扑扑的黯淡。
棉衣炸开,一张人脸在那松弛泛黄的皮肤下浮现,他们能看见那张脸的五官——睁眼、闭眼,张嘴说话,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隔着一层人皮清清楚楚展现在众人面前。
“好痛——!!”
他低吼着,双手撑在肚皮上,随着他的动作,皮肤上勾勒出清晰的十指形状。
仿佛种子一瞬间成为参天大树,那平坦的腹部开始耸动,而后爆开。
陆行声以为会炸开血块,又是血肉横飞的场景,但是并没有,男人身上都是粘稠的透明液体,他赤身裸|体挥动双臂——
轰!
闪躲不及的线人被一截带着血污的脐带扫过,而后沾染过的部分黑线瞬间失去活性,像是被强酸腐蚀,李镇毫不犹豫切掉身体的一部分。
黑线吞噬不了,强大的修复能力让他无视黑蟒的绞杀,双方僵持不下。很快,堆积在地板上被腐蚀的黑线足以掩埋人的小腿。
“不太妙。”
不用说出口,在场的人都能看明白。
陆行声死死攥紧双手,再一次看见脐带飞速扫过线人的脑袋时,他的双腿已经不听理智叫喊地往前半步。
李镇!
他忍住喉咙里几度跃出的呐喊,明白这时对方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心,可是触目皆是的黑线如今只剩下勉强能形成人形的数量,陆行声的目光急速在现场掠过,不停询问自己:怪物的弱点是什么?
挥动的脐带快如闪电,只有同身为怪物的李镇能勉强跟得上。几个大活人躲了又躲,开始被李镇圈住的地盘早已被碎石掩盖,陆行声扶住断腿的陈宽避开障碍,余光中扫见怪物扶住从肚脐眼长出的脐带,不停晃动,末端在他的头顶飞旋。
李镇呈半融化的状态,似乎察觉到陆行声看向自己,身体冒出的几条细线冲着他卷了卷身体:【别担心】
陆行声双目胀痛泛红,忽地,他觉得自己仿若忽视了什么。
移开的视线重新落在那个浑身黏液的男人身上,随后,他在怪物身后不远处的废墟中,看见一个静静躺在地上,双眼笼上一层淡淡云雾状翳障的老人。
陆行声陡然停下,头顶飞旋的脐带再次悍然朝着李镇扫去——
“母体!”陆行声心乱如麻,但和李镇一样要将他圈在安全地带,对方的弱点,也从一开始摆在了众人面前,只不过和行动如常的自己不同,那躺在地上和废墟融为一体的老人,几乎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被所有人忽视!
“攻击地上的母体!”
随着话落,本该朝着黑线的脐带在半空猛然调转方向,直直冲扶着陈宽的陆行声爆射而来。
噗!
李镇用仅剩的自己旋成一堵堪堪挡出一人的黑墙,带着血沫的脐带末端却在靠近的前一秒炸开,如同一朵食人花,爆裂开的五块肉|瓣内壁带着腥臭气息,那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在变得缓慢,如同电影用烂的慢放,画面卡成一帧又一帧。
陆行声看见爆开的脐带从上空扑下,宛如雄鹰掠食,从肉瓣滴下的血污落在黑墙之上,顷刻间溶解出一小块的凹陷。
躲开!
陆行声以为自己在撕心裂肺地吼叫:不要挡在我面前!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瞳孔中爆裂狰狞的肉|瓣疯狂扩大——而最下方挡在身前的李镇显得如此渺小。
整个墙面——连带着地面都开始疯狂颤抖,表面的尘埃、碎石,还有散在地上的黑线的“尸体”。
一秒。
视网膜上投映出一片杂色的虚影,随之而来是后知后觉涌上的眩晕,陈宽侧身倒在地上,胃里遏制不住地返上酸水。
脐带花轰然打在照片墙上,墙面迅速产生骇然的裂痕,从受力的中心蔓延至周围,照片消融的边缘能看见黑色的余烬。
怪物似乎也感觉奇怪,他迟钝地转过身,面对不知怎么回事瞬移到斜后方的猎物——不对,它又折身对比起来,刚才紧张的氛围霎时被凝固。
“布局变了。”
吐完的陈宽和刘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偏头看向左侧的那两位。
黑墙变成人形,随后急不可耐爬在陆行声身上检查起来。
“我没事、我没事,李镇,不要担心。”陆行声压低声音,轻拍着身上抽噎的黑线。他也对刚才的变故感到疑惑,但和其他人不同,他似乎……也开始变得不正常。
陆行声垂下眼睛,刚才怪物突兀转变的攻击已经在昭示他猜测的正确性:“攻击他的母体,那是他的弱点。”
“我会帮你的,李镇。”
【陆行声】
检查完毕仍心有余悸的黑线紧贴他的脸颊,但意识中的紧迫感让它在贴完后快速投入进战斗里。
李镇现阶段对怪物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躲避不是问题。无数的它如天女散花落在各地,选择分化、再分化,无视被污血沾染的自己坚定地朝前。
怪物后退半步,似乎欲朝着母体折返 ,可记恨看出他弱点的陆行声,临走时挥动着脐带冲着角落抛射,但又一瞬,脐带偏离方向——不如说整个怪物都在偏离方向。
陆行声目光微动,然后开始第一次主动尝试。
轰——
耳畔又是熟悉变换空间时移动的轰鸣声,母体离李镇更近,细线悄无声息钻入体内,而察觉到异常的怪物无视了偏离打击的陆行声,朝着母体跑去。
但是这条路却被一双手有意识的无限拉长,他所在的房间位置不断变化,气急败坏的怪物直接放弃回到母体身边,抡起脐带想将母体卷回。
但是颠倒、移动、融合又分散。
不停加入的房间让整个布局面目全非,汇水成河,它不断扩大、延伸,正在打人的男人手上举着碎裂的酒瓶,下一句的谩骂还未出口,就被怪物发狂地无差别攻击,脑袋霎时融化,脖颈的截面发黑,血液汩汩流下,和地上女人的鲜血汇在一起。
“妈!妈!!”
怪物彻底暴走,他能感受到身体内部能量的消散,但是他无法靠近母体,也对罪魁祸首毫无办法,脐带无法无限延长,于是怪物低头看着快速干瘪的身体,不停哀叫着。
“嘿,我说什么来着。”刘静得意地扒拉一下齐慧,“妈的妈的,你妈的福气都被喊没了!”
比起老人最初的瘦弱,被黑线覆盖的身躯缩小了近一半,宛如一个幼儿。
她无力去阻止自己被吞噬的结局,在男人破体而出的那一刻,她最大的依仗就是怪物。血肉变成翻滚的黑线,李镇能感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阻碍——细线在角落注视着男人。
他的身体也开始干瘪,像一株干枯的植株,突出眼眶的眼睛爬满血丝,他强有力的四肢逐渐变成皮包骨,最终头重脚轻地摔倒在地,连接着身体的脐带散发出熏天的恶臭,血迹变黑。男人四肢并进朝着母体赶去,但他的动作因为余光中闪动的红光顿住。
像渴求充盈雨水的旱地,他瞪出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喜悦,同一时刻,不敢掉以轻心的陆行声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在怪物扑去的瞬间,布局又是一阵惊变。
艳红色的晶石出现在李镇不远处的交界线上,黑线似乎也对引起男人注意的东西感兴趣,但它没有闻见什么特殊的气息。在尝试用几缕黑线裹住并吞噬时,它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巨大的能量倾泻而下,散落的黑线都不由自主地竖起、颤抖,只是破皮就尝到如此甜头的李镇按捺住进食的急切,兴冲冲卷起地上的晶石跑到陆行声身边。
一股细绳卷住他的手臂,蜿蜒而上,线头处卷着瞩目的红色:【吃!】
陆行声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对方拿给他看。他从线头里取下东西,当看清物品时,惊讶道:“陨石碎片?他也有?”
这块比自己那块还要大出一倍,陆行声转过头:“给我吗?”
他不明白现在怪物还没有彻底死绝,李镇拿这个过来是做什么。
但很快,对方就用行动告诉了他。
两缕黑线难为情地点触陆行声的嘴唇,然后轻轻地扒拉开唇瓣,另一缕黑线卷起晶石就往他的唇边靠,吓得陆行声连忙阻止:“你是想我吃这个?”
黑线同步地疯狂点头:【能量,进化!】
陆行声哭笑不得:“它比我牙齿还坚硬,我吃不了。这对你是不是也有用?”
黑线可惜地点点头。
陆行声推过去:“那你吃它。”
刘静目光复杂地看着一人一怪物,正要张嘴说什么,就被齐慧打断:“他们听得见。”
她哀怨地盯过去,随后转向陈宽。
陈宽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那不是我从房间里拿的东西吗?”
刘静:“……”
宛如骨架行走的怪物已经发不出什么动静,他仍旧在地上爬动,似乎在不甘心的低吼。
刘静脑子这才一激灵:“草!名字!那凶手的名字我们还没问出来!”
他们这些人带伤的带伤、失血的失血,真要过七天,人早凉了,只剩一条路走。
其他两人被这声爆吼也震得肝胆俱颤,慌慌忙忙地跑过去,离了段距离包围道:“喂,你名字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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