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阖
“不要害怕,我不下去——”
陆行声的声音在破音边缘,身体不安地想要下去查看,但又有所顾忌只能站在原地,他探出身体一个劲地安抚他:“你不要害怕,慢点——我不下去。”
楼下人的动作因为他的一句话停滞了一下,随后又抬起头,似乎想要再看一眼,但是抬头的动作又因为想到什么中途顿住。
最后,留给他的只有对方灵巧又不安的背影。
陆行声几度张嘴又合上,他看着地上凭空出现的纸张——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想到的会是那样的场景。
但勾起的回忆多多少少让他神情柔和,陆行声将几张落在门外的纸张捡起,而后还是在外探查了一会儿,意料之内的没什么可疑人员,只能无功而返,他站在门口,身体依靠在门框,看着屋内层层叠叠的白色,太阳穴两边都在发疼。
“……这要收拾起来,得花多长时间啊?”
话音刚落,斜对面的一扇门打开,一个短发女生走出来,和陆行声对上视线那一刻,脸色比他还苍白。
陆行声对她有印象,他之前和他们一群人在楼顶见过。
当时对方的表情和现在的一样,充满他难以理解的恐惧和慌张。
刘静是存活下来的两个女性之一,副本已经接近一半,但是他们已经死去了六个人,连一半的存活几率都不到,这让剩下的几人压力非常大。因为肌肉男的错误信息导致胡通没有回来,也是这条同伴的性命带给他们一个新的讯息:这个副本不是只有夜晚才会有危险。
胡通是做了什么事情才导致死亡的几人都心知肚明,甚至有人怀疑没有熬过夜晚的黄毛是真的死于夜晚,还是死于接近那个男人。
总而言之,这个男人的危险性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刘静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只是闷头往前走,路过敞开的大门时,她被里面一片白色骇得后背生汗。
陆行声看着对方忽然脸色大变一路狂奔:……
刘静像是被鬼撵了一路,喘息地跑到众人约定的地点——还是楼顶,没人愿意多呆在那个古怪的房间。
其他人的表情不比刘静的好看,特别是一直作为领头者的肌肉男,因为他错误的判断让他的地位开始隐隐晃动。
“怎么跑成这样?有事件?”
刘静撑着墙壁猛喘:“我、我遇见那男的——”
“陆行声?”
刘静点点头:“我和他对视了,不会有问题吧?”
肌肉男面色凝重:“仔细说说。”
刘静不敢隐瞒,将刚才的事情完整地说出来,三人沉默片刻,另一个齐肩短发的女生齐慧徐徐开口道:“除开白天npc动手这一条我们没有搞清楚外,其他部分大家应该没有异议:一是到了晚上,楼里的房间会随机融合,融合时间大概在晚上十二点后;二是除了玩家,整栋楼的住客到了夜晚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异化;三是住客中有流窜的杀人凶手,之前死过的两人应该都是遭受同一个人的杀害……”
“四,搜寻信息得到的两次陨石坠落——”
“等等,不是一次吗?”肌肉男打断道。
“两次,只是后面的那次场面太大,大家谈起来想到的只有那一次。”齐慧补充道,“这两次的陨石我猜是副本形成的重要因素,或许也是导致住户异化的原因。”
“最后一点,就是陆行声。”齐慧面色凝重,“我们当中的人还没有和对方房间融合过——或许有,但是已经被淘汰掉。”
“目前猜测怪物异化的方向和他们白天的生活息息相关,如果按照我们的推论整栋楼里除了我们都是异变过的怪物,那这个陆行声到了晚上又是什么?”
第11章 线人
所有的计划都被这满屋子的纸片打乱,陆行声收拾了一下午,累得腰都抬不起来,扛着一尼龙袋的纸上上下下。
小区没有电梯,他又住在6楼,陆行声只是搬了三次,后背就已经被汗水打湿。更可怕的是,他收拾了两个小时才堪堪空出的一片区域,等他喘着气回到房间,就看见不知从何而来的纸片又进行新一轮的侵略!
陆行声:……
陆行声:!!!
“出来!”
他按着腰开始在房间里打转,每个角落都没落下,但还是没找到这个装神弄鬼的人。陆行声皱着张脸瘫在沙发上,屁股底下也是一层层的纸张,他闭着眼睛擦了擦汗,脑门黏着打湿的碎刘海,整个人脸色不再是病弱的苍白,泛着一种健康的红润。
擦完脖子他才捡起几张细看。
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字迹却有了明显的提升,至少这张纸上的文字他不用连蒙带猜。
陆行声看着字缓缓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的视线略过字迹朝向狼藉的室内,又是无奈又觉得好笑:“觉得对不起就不要加重我的工作啊……”
谁对不起呢?也没有落下名字。陆行声俯身又在地上抽出几张,上面没有什么新内容,不是“不要害怕”就是“对不起”,这样的行为已经越界,但或许是上面的文字透露一种人畜无害的口吻,导致陆行声除了累得想瘫倒在地外,并没有过多害怕或者紧张。
嗯……陆行声思考片刻,觉得是自己这两年被训练出来了。
他关上窗户,避免等会又从这里吹来纸片,休息了会儿又开始断断续续收拾起来,等提着一口袋的纸站在门口,陆行声纠结片刻,忽地对上空无一人的室内扬声道:“不要再把这些东西送进来了……”
没人回应。
陆行声并不意外,只是自说自话的行为让他觉得羞赧,干咳一声,这次声音微微压低:“我一个人要收拾很久的。”
说完他凝神在门口观察着,但没有察觉有任何异样。陆行声心情复杂地锁上门,弯腰提着大袋子往楼下走,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地站定,他抿了抿嘴,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恼。
最终,还是隐隐发酸的手臂让他决定折返。陆行声有礼貌地敲了敲自己的大门,这次口吻显得严肃:“再送一屋子的纸我真的会生气!”
一直装死趴在他肱二头肌上的黑线动了动,心虚地将自己的线头埋在衣领内,但又想着是其他的黑线不听话,又一秒改变阵营站在陆行声这边,跟着点了点线头:对,再送就要生气了!
真是闹心,不像它,多听陆行声的话。
黑线悄悄拧了拧自己的身体,缩成一个小圈窝在对方的锁骨窝里。
【嘻嘻——】
意识海里不间断传来一个显眼包的幸福呻吟,屋子里埋头收拾东西的黑线都不约而同停下来。
高大无声的线人转头盯着那条吸引仇恨的黑线的方位,身上飘荡的细线卷着地上一张又一张纸,线人用萌发的智慧思考了两秒,随即还是收回“目光”。
它得在陆行声上来前收拾干净。
线人低下头,从身体长出无数根纤细的手,吸附那些对陆行声而言是很重负担的纸张——
快点、再快点……
匍匐在地的黑线潮水般将地上雪白的纸页覆盖,吞掉成千上万张的纸后,线人坐在刚刚陆行声坐过的地方,它不流畅地展开双臂,学着刚才他的动作轻轻放在沙发背上。
线人歪了歪了脑袋,认真感受此刻将它浑身包裹的属于人类的情绪——如果它现在还有猎物的心脏,就能体会到这种懵懵懂懂的幸福有着能让它心脏炸开的威力。
它的身体开始融化——有很多新生的黑线不听话地开始占据陆行声呆过的地方,意识海里也多了吵闹的叽喳声,线人感受到陆行声离它越来越近,于是站起身拖着快要溃散的身体进入卧室。
里面摆好的行李箱让线人觉得身体又开始变得笨重,它的双脚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从它下面延伸出去的黑色将行李箱包裹住,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拉链的嘎吱声。
砰!
行李箱炸开了。
*
开门时陆行声有些紧张,钥匙扣上挂着的小黑球晃晃荡荡跟着钥匙串的叮铃声一起进入房间。
开门前他做足了准备,但是当干干净净的地板进入眼帘时,饶是已经有所猜测的陆行声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的手死死握住门把手,有些不可置信地踏出去,确认好门号,又踏进来。
原来他的房间真的有其他人。
是“人”吗?陆行声一无所知,但唯一能有些把握的,可能就是对方对他毫无恶意这一点,或许不仅是没有恶意……
他看着屋内除了消失的白纸,还有摆放整整齐齐的物品,陆行声轻轻往里面走了几步,好奇地像是婴儿睁开眼第一次看世界。
善意多得已经溢出来了。
陆行声心想。
他扯下门钥匙关上门,换好鞋子,手撑在墙壁上,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出来了。陆行声仿佛踏进了别人的房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他的发梢因为汗水黏在脸颊上,红色的脖颈透露出主人的紧张。
“……我、我……”陆行声垂着眼睛拿出张干净的卫生纸擦了擦汗,才慢吞吞地说完那句话,“我回来了。”
没有人突然蹦出来欢迎他回家,但是陆行声知道,在自己看不见地地方,有“人”在静静注视着自己。
“我进来了……”
他束手束脚地走进客厅,又坐立难安地快步进入卫生间,撑在洗漱台上弯下腰,打开水龙头将自己的脑袋放置在水流之下。
哗哗哗——
陆行声睁着眼睛,水流顺着发丛流向他的脸颊、脖子,衣领被打湿,让躲在锁骨窝里的黑线遭受了一场不小的洪流灾害,被水流裹挟着淌过起伏的胸肌和一层层薄薄的腹肌,黑线晕乎乎的贴在腹肌上,还没反应自己是在哪里。
陆行声关掉水流,随手扯过挂在墙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而后是脸颊。
他环顾四周,忽然开口道:“你现在不会在卫生间吧?”
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陆行声苦恼地思索该怎么和对方交流,他都不知道对方是人还是……他拍了拍脑袋,不行,好不容易忘记的东西就不要记起来了,怪物哪有这么多。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走到客厅,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尝试沟通:“你好——”
“你是谁?”
怕对方听不见,他各个屋子都进去了一趟,像个复读机似的转了一圈回到客厅,他又等待了几分钟,见对方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表示,陆行声又结结巴巴问:“不好意思,请问你、你是人吗?”
沉重的寂静死一般将人裹住。
陆行声磕磕绊绊给自己找补:“对不起要是你感到被冒犯了——因为我昨天还看见两个——”
趴在腹肌上的黑线开始往下跑,正道歉的陆行声话音一顿,隔着衣料挠了挠小腹:“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来的?”
黑线听见这番话,又开始苦恼地打滚。
【名字】【名字】【名字】
它的名字叫什么?
它的本名,或者当初还是猎物的姓名——它一个也想不起来。
陆行声的小腹上痒意肆意泛滥,他不得不低头掀起衣摆往下看——
一根细细的、头发粗细的黑线正自顾自将自己长长的身体对折、不知不觉拧成了麻花状,宛如一条长虫趴在了他的身体上,黑与白的极致对比,让陆行声身体的灵魂都仿佛从这具僵硬的身体里飘飘荡荡出来。
猛地一下,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又恐怖地展开。
堆积在屋内密密麻麻的黑色,相互吞噬的怪物、一根长长的怪物静悄悄趴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全然不知。
黑线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已经被发现,立刻装死,但为时已晚。
陆行声疯狂地开始拍开它,随后白着脸手忙脚乱地脱衣服,扭过脸检查自己的后背、前胸,然后是裤子——
他早已遗忘房间里另一个“人”,他踉跄着冲进浴室,门一关开始洗澡。
“啊啊——”
后知后觉的尖叫声从卫生间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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