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怀
索姆亚面上短暂滞泄一秒,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随即轻轻一叹,“当然。”
霍维斯面色仍僵着:“可是上将的命令是寸步不离——”
索姆亚的手穿过车窗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会保证殿下的安全,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大可以让上将找我……或者,悬浮车先不离开,你在这边等我们回来?”
霍维斯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怕自己执意跟随惹恼了殿下,艰难点了点头。
感受到霍维斯如有实质的目光消失在背上后,滔滔不绝的索姆亚慢慢住了嘴,闷头跟在言息身后。
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地面的矿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长势胡乱的路边树枝落了明显的灰,有些蔫巴地垂下叶子,不经意擦过他们的手臂与肩膀。
“当年上将还担任远征军第十三军区的军区长时,我曾经做过他身边一段时间的副官。”穿过那片树林,他们一前一后,停在一处勉强可以称作观景台的碎石地上,索姆亚忽然这么开口,像是单纯追忆往事,“塔萨星系是面向希波的重要防线,总得有军虫守在这,我一直认为,上将把我调到这里,是对我的信任与器重。”
言息抬眼眺望,风声猎猎扑面而来,矿山上实在没什么好风景,万物都像是蒙上一层灰败与死气。
对面山体有无数黑黑的矿洞开着,毫无人气的地方,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凝望着他——也凝望进他心底的空洞。
以前的人生早早就淡化如风了,但还记得那一年不到十六岁,进了少年班,整个课题组陪着教授凌晨守在射电望远镜前。那是在一个群森环绕的山中洼地上的卫星监控中心,他们的课题是观察一颗约3457光年外的脉冲星,观测它的单脉冲辐射数据,以分析子脉冲漂移特征和周期性消零。
观测的中途,几个师哥师姐率先熬不住倒下了,他无事可做继续守在那。后半夜,一个师哥忽然冲进来兴奋大喊有流星。
对这个专业的人来说,都明白流星的本质不过是宇宙尘埃和固体块穿越这颗星球大气层时的光迹现象,但大家还是一窝蜂冲了出去,好像困意已瞬间驱散。言息裹着毛毯瑟瑟缩缩跟到后面一起去露台,师姐们说对着流星可以许愿,一个师哥嘴上说她们迷信,结果自己先抓住机会许愿和女朋友天长地久。
言息迷蒙扬起脖颈,看那颗流星短暂划过漆黑夜空,划过他同样短暂的生命。
他不能理解师哥师姐们的热切,就像他仅仅知道那是尘埃和固体块,就像师哥被嘲笑后振振有词道“正所谓有情人见无情世界,物来则应,过去不留”,他这无情人所见世界仅是无情罢了。
山风呼啸而过,树木发出海潮般的声音,今夜没有月亮,屋内黯淡的灯光映照他青涩稚嫩的脸庞。那些月光无法照及的地方,黑洞洞开着,如无情世界投向他的深深一瞥。
——地面闷轰一声,大地仿佛震颤,言息的思绪从记忆里强行撕扯回来。
没来得及抬眼,身后猛地压来力道,索姆亚扑住他声嘶力竭喊:“敌袭!殿下小心!”
四面都有无人机机翼高速擦过空气发出的爆裂声,硝烟共尘土翻涌,气味呛人。索姆亚左眼皮斜上方划过一道血淋淋的弹痕,离划伤眼睛险之又险的距离。
索姆亚以为会从那双淡如雪原一样的眼睛里见到一瞬的慌乱,可是——什么也没有,近在咫尺对上的那一双深色眼睛里既无慌乱也无情绪起伏,漠漠无情,非人般的一瞥。
懒怠的不耐从眉间缓缓浮出来,言息轻轻吐字,有条不紊的,“军团长,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你确定,还要在我面前演下去么?”
这时才有惊骇过电般窜过索姆亚的四肢百骸,“你、你是怎么知道,不对——你到底是谁?!”
言息眉眼疏懒一笑,边拍着身上的尘土起身,边退步往悬崖靠近,“索姆亚少将,相信我,我与你的目的是相同的。”像是在安抚他的惊惧,却不怎么用心。
无人机机翼慢了下来,脚下轰塌感加剧,索姆亚怔怔重复一遍:“……我的目的?”
“我很累了。”言息叹息着,漆墨睫毛半垂投下纱似的朦胧阴影,倦怠之下,仅留纯然的静美,“很想什么也不管,只是去见哥哥。”
索姆亚全然不懂他自言自语般的轻声碎语,等到言息于悬崖边半步之遥时,索姆亚猛地惊醒般对隐形耳机那头喊道:“先等一下!我怀疑他有后——”
轰——
山体内部发出垂死的巨响,山岩在永恒无声的沉默中爆发,仿佛向踩在它身上肆意索取的生物发出临死前的怒吼。
地面向内急速坍缩,分崩离析。
索姆亚展开赤黑色虫翼,下意识俯冲向那道背身坠下虚化高空中的身影,忽然意识到什么,虫翼硬生生在半空中将他扯了回来。
——无论对方是不是埃希尔.阿尔弥斯,都应该代替那身份消失在这世界上。
新生的国家不需要皇室,更不需要一位名望颇高的皇储殿下。
他是萨尔伊斯的私心,绝不是理性。
萨尔伊斯骗得过自己,骗不过那些了解他胜过他自己的忠诚属下。
【宿主!宿主——】
【c****——】
像一只自由的鸟沉入地平线,摆脱重力后,嘈杂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言息闭上眼,灵魂同时睁开了眼睛,回到已经过于久远的那一夜。
围绕卫星监控中心的山林,以倾倒姿态,向中央的他压下喘不过气的阴影。巨物般的射电望远镜期盼着无情宇宙的回响,泛着无机质冷光,匍匐在他头顶。
他甚至清楚记得那天课题的细节,抬起脸时,四周欢笑的师姐师哥们的脸却模糊得如同一团团夜雾。远古怪物在夜雾的深处张开大嘴,呼啸的风穿过漏风的牙,发出喝喝喝的拉风箱似的笑声——
而那颗脉冲星投向他们的画面,来自于3457年前的远古。
万物都沉寂了,他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拥有整个世界。
额角毫无预兆传来锐利的钝痛,言息却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脱离身躯的束缚,那道呼唤他的咒语又出现了——不要改变航线,不要改变航线……
模模糊糊的界限出现了。言息发现,只要再任由这种状态发展下去,便能突破那道界限,得到真相。
但他再也不会是“他”。
湿冷清爽的森林气息弥漫过鼻尖,一抹微弱的月光照在了他身上。
言息模模糊糊从第一重幻象里醒来,于是他看见:星星一颗颗闪烁起来,明月正从山的那一边升起,月色洒遍人间,乌云尽散,满地清辉。
明月照他满衣。
人间至情至爱,赠他一整个人间。
他从第二重幻象里醒来。银白如清冷月光的薄薄虫翼,玻璃纸一样剔透脆弱,却紧紧将他护住,萨尔伊斯侧脸深邃沉冷,睫毛下眸色沉得欲滴,双臂牢牢禁锢他在怀里。剧烈风声被摒弃于这个怀抱之外,唯有温热呼吸紧贴言息的耳廓,相触的皮肤传来熟悉温度。
那让言息如同涸澈之鱼,渴求生万物的水,想要更多,更多——多到足以淹没他的身躯乃至灵魂。
“哥哥……”
他忍不住贴紧对方,鼻音明显,委屈的声音模模糊糊抵着萨尔伊斯胸膛发出来。
萨尔伊斯眉心微微折拢,然后什么都不再在意地软了目光,平稳落地后,带着凉意的唇瓣轻轻贴上言息额头,“没事了,小息。”
他低沉嗓音温柔得过分,抵上言息额头久久不语,唇瓣不时贴蹭过他的唇角与唇尖,像抵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良久那股失而复得的后怕才勉强压了下去。
“我来了。”他只是这么说。
言息得到了足够的温暖与爱,飘摇的灵魂落回皮囊重新扎根。这时理智才慢慢回笼,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收尾——既然刺杀行动都让他平安无事,那么,只能这么做了。
“哥哥……”重新抬起眼,他茫然无措眨了眨眼,浓密翘起的睫毛轻轻擦过萨尔伊斯为他处理伤口的手掌,模样天真而纯然,“是谁?”
萨尔伊斯擦药的手猛地一抖。
第48章 报应不爽
某文学网站评论区。
【?】
【??】
【???】
满屏尽成问号的汪洋, 这样的剧情发展简直让读者们抓耳挠腮、捶胸顿足,犹如吃下隔月的馊饭:【枸杞泡花椒!都242年了还搞这种失忆剧情?文艺复兴?你是土狗我是土狗?汪汪汪?】
【我呜哇一声直接哭出来!我美强惨的小希,才和心爱的哥哥苗头发展得正好, 好好好, 现在脑子一撞直接忘干净了——是造了什么孽托生在这本书啊……】
【所以我说别把两本书混着看吧,看看孩子, 滤镜厚得五米之外都人畜不分了。】
言息躺进检测舱, 没有任何抵触情绪, 墨色眼睛盯着舱顶提示眨眼的文字, 乖乖依言眨了眨,睫羽慢吞吞扫过那双不染尘埃的清透瞳孔。
——但是, 在萨尔伊斯观察中,还是不那么听话的。
检测舱提示他该闭上眼了, 躺进舱里的少年却悄悄眯起一条缝, 移动初雪一样干净的瞳孔,锁定在舱外寸步不离陪伴的萨尔伊斯脸上。
保持眯缝的动作还是有些费劲的——军雌纤毛毕现的观察力, 让萨尔伊斯得以捕捉到少年微微颤抖的睫毛尖,睫下眸光流淌出来,这世上难得的宝石从珍藏的匣子里泄出一点炫丽光泽。
检测舱一打开,萨尔伊斯便拥紧了他。
那怀抱沉重又同时轻柔,失而复得又宛如新生。
言息怔了一怔, 缓慢用一边脸颊蹭蹭他略带凉意的侧脸。
隔了层轻薄的衣物, 掌下的皮肤与骨骼是如此年轻稚嫩。萨尔伊斯像是第一次感受到那具身躯修长之下的瘦削,仿佛稍一用力,刚长成的青涩骨架便碎在手心里。
那头又浓又长的黑发流了他整个手臂, 就像一个小偷捧着不该属于他的至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只能慢慢用手指梳理,也平复着自己的心神。
“检测结果出来了。”萨尔伊斯学他模样,也亲昵有余地回蹭他的脸颊,发现脸颊倒是软软的,“我们去见医生。”
“我们”显然很合言息的心意。
不过他还要作妖。故意犹豫了下,一边拨弄对方的手指头,言息一边歪歪头不确定看过去,萨尔伊斯越加放轻声音,补充道:“然后一起回来。”
言息眼睛一瞬间亮起来,演都不用演。
倒不是他真有那么黏黏糊糊,好吧,也许有,但是——萨尔伊斯能清楚明白他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这一点显然更让言息欣喜。
手臂肌肉猛地紧绷一瞬,萨尔伊斯轻轻松松把他从检测舱里抱了出来,言息毫无成年后的羞耻心,享受得心安理得。萨尔抱得很稳,也不勒人,还能和哥哥随时贴贴,简直享受。
不过,只是转移到沙发上。
萨尔伊斯压下腰半蹲在沙发前,脊背弓起陡峭弧度,为他套上拖鞋时,心安理得,举手投足仍是优雅沉静的。
言息不轻不重揪了一下沙发垫子。
那个动作很熟悉,萨尔伊斯眼睛扫过去,明白他的不满似的,捧过那只手到跟前,唇轻轻贴上手背,极具安抚意味,“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小息。”
他抬起眼,小心翼翼笑了一下,很浅的弧度,“医生就在隔壁房间,我们很快就回来。”
明明现在能什么剧情都不想,只是单纯享受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可言息仍莫名因为那个笑容感到心脏被轻轻掐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去勾对方的小拇指。
萨尔伊斯指头也动了动,然后摸索他的指尖扣紧,完成一个坚定的十指相扣的动作。言息忽然觉得那个动作,比起模糊记忆里,他们婚礼上互相为对方推进戒指时还要坚定和虔诚。
医务室。
军舰上随行的军医职业素养良好,对十指相牵的患者和患者家属视若无睹。
军医更在意的,也许是手里那份怎么看怎么正常的报告。
再三看过检测结果,这位行医经验丰富的医生迟疑地推了推镜片说:“上将,殿下的脑神经并没有受损,精神力的阈值也属于正常范围——”
萨尔伊斯看了眼言息。
言息什么都不懂似的眨眨眼。
“可是,”萨尔伊斯看回医生,声音冷淡,质疑着跟随自己许多年的军医的医学水准,“殿下的确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那……也许不排除突发变故造成的心理压力,致使记忆混乱的情况。不过丧失的记忆这么完整,也很少见啊,不如我和殿下单独聊——”
“哥哥,”言息眉心紧蹙,靠进萨尔伊斯怀里,闷头抵着他肩窝不住地蹭,“我头疼……”
军医止欲又言,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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