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嘎丽嘎丽
第21章
次日的剧本围读安排在取景中学的某间教室里，十来张课桌被搬着拼在一起，组合成一张长桌。
主演和各个部门的代表分别坐在长桌两边，最前端是总导演兼任编剧的黎书华。
彼此打招呼和自我介绍的环节过去之后，黎书华简单地讲了讲剧情。
“这次电影拍摄的剧本比较复杂，主要是台词部分和角色背景经历占比重，估计一整个剧本盘下来要花将近一周的时间，我先简单说一下主要的这几个角色，一会剧本围读过程中有疑问的都及时提出来，不要留到开拍之后折腾。”
黎书华握着鼠标，电脑上的PPT同步放映到她身后的幕布上：“首先整部电影可以拆分成三个案件，按照电影叙事路径依次是女学生之死、坏学生们的意外死亡、以及失踪的小女孩。”
“故事的开始是郊区公寓里惊现一具腐坏的无名尸体，汪哲旭饰演的男主罗警官负责这次案件的调查，几天后，死者锁定为当地一所中学的女学生，也就是代楚妮饰演的周雁。周雁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且在学校遭受严重霸凌，所以她半个月没来上学也无人关心。”
“警队大部分人认为这名女学生是自杀身亡，而罗警官则认为女学生自杀也不会选择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郊区公寓。在调查中，他逐渐将嫌疑人锁定到女学生暗恋的学长身上，这位学长就是江漱阳饰演的骆延。小县城的孩子们大多早熟，他们中有不少人身边缺乏父母的陪伴，学校教育和管理又不够严格，导致这些孩子的认知和行为都比较偏激，具体体现在恋爱和霸凌等等事情上。”
“就在罗警官准备深入调查骆延的家庭背景和经历时，突然有人来警察局闹事，一番纠缠后，终于弄明白来者的身份——他们是曾经霸凌过周雁的那群坏学生的家长，而他们来的目的是替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
“原来那群学生在一个月前的某天放假相约去爬山，但那天下午突然下雨，他们在山上出了意外，没能顺利下山，过了将近一个星期几人蜷缩的尸体才被搜救队找到。这件事被定性为意外事故，然而今天这群学生们的家长却收到举报信，信中说当时去爬山的不只有意外死亡的学生，还包括周雁。信封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周雁和那几个学生在山顶的合影，她畏缩地站在角落，还背着一个沉重的登山包——这个登山包曾与受害者们被一起找到。”
“接下来罗警官不得不先处理家长们的诉求，经过一番波折后，罗警官终于证实那群学生并非意外死亡，而是被人蓄意谋害。”
黎书华点了点鼠标：“到这里，影片内容过去三分之一，观众的视角开始从男主视角转换为上帝视角，或者说观众以为的上帝视角，实际上是女主视角。”
“董沁文饰演的女主是一名中学老师，是骆延曾经的班主任，这里剧情前期曾埋下伏笔，成绩优异的骆延为什么选择复读一年——答案就是为了老师。我们前面三分之一都是为了铺垫和埋伏笔，所有重点角色其实已经全部出场，在罗警官调查案件时经过的大街小巷，询问过的某某某中都曾出现他们的身影。”
“无论是沁文饰演的老师，还是小江饰演的学长，又或者说郑琛饰演的老师前夫等等这些人彼此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后的真相牵扯到若干年前一个小女孩的失踪。”
“这个小女孩是女主的女儿，在小女孩五岁那年的儿童节，女主和她前夫带着女儿去游乐场玩，中途女主接到同事老师的电话，需要赶回学校取一趟资料，所以拜托丈夫先带女儿玩，结果这一带就出事了。”
“小女孩在游乐园失踪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当年监控设备还不够完善，总有地方存在监控死角，女主绝望又后悔，也因此和丈夫离婚。婚后女主一个人去各地旅行，在某个小县城落脚时，女主意外发现宾馆柜台上放着一个布娃娃，那个娃娃穿着一件手工小毛衣——那是女主亲手织的送给女儿的儿童节礼物。”
黎书华补充：“这个布娃娃在前期剧情也有伏笔，骆延在公寓杀死周雁之前曾看着房间某个角落，那个角落就是放着这个布娃娃，这个娃娃也是骆延和女主之间的暗号。”
“女主选择留在县城当老师，就是为了调查这个布娃娃的来历，她向宾馆买下这个娃娃，同时顺着宾馆过去的客人名单一点点调查。在最开始，女主锁定的嫌疑人都是成年人，然而某次女主在学校目睹了校园霸凌的可怕，她突然惊觉，为什么嫌疑人一定会是成年人呢？明明这里的孩子也可以那么坏。”
无人用心管教的孩子就像没有园丁修建的小树，枝条肆意疯长，张牙舞爪地向世界倾泻自己的恶意。
黎书华最后总结：“……案件的开端是女主为了复仇设下的陷阱，但之后人们无底线的恶意让案件走向不受控制地滑坡，每个人都曾是刽子手，没人能逃出被审判的结局。”
江漱阳坐在桌边听得专注，他的剧本上有很多划线和笔记，纸页空白的地方都被塞得满当当。
早在最开始拿到剧本时，江漱阳就已经对他所扮演的角色做了详细的分析，人物小传都废了好几版。
在等级测评时，江漱阳拿到的剧情只是整个剧本中很小的一段，再加上梦中剧透也模模糊糊，所以那时候的他对“骆延”这个角色理解的还不够透彻。
……也不知道何信老师怎么就看中了他。
嗯，可能是他讨人喜欢吧，关系户这种东西，谁当谁爽。
江漱阳也不是矫情的人，送到面前的机会谁还会拒绝不成，他拿了就是拿了，尽全力演好就行了。
骆延这个角色最难拿捏的点就是他对女主的情感，那是一种扭曲畸形的依恋和爱慕，他是女主手握的屠刀，也是女主可任意驱使的猎犬。
而女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江漱阳无意识转着笔，心想：“是——灯塔吧。”
无论天色多晦暗，海浪多汹涌，疾风、暴雨、雷电如何交杂，骆延都要竭尽全力地朝灯塔游去。
他本是迟早要被无边汪洋吞噬的鱼虾，可他偏偏看见了长明的光。
那束光来自永不偏移的灯塔，在骆延眼中，女主就是灯塔一般的人——任周遭环节如何恶劣，她自巍然不动。
黎书华讲完后留给众人一段讨论提问的时间，江漱阳始终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感觉到周围时不时投来的观察的目光，但他没太在意。
黎书华看向他：“小江，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江漱阳转头，看出对方眼里淡淡的关心。
于是他笑了笑，说：“我还好，暂时没有。”
有些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
黎导都开口问了，你不配合着说点什么就算了，还用这样轻松的语气回复，这不显得其他询问的人都是傻的，就你一个人什么都懂？
尤其是刚刚江漱阳看剧本时转笔转得那叫一个灵活，更凸显他随意松弛得格格不入。
只是……这张俊得有些过分的脸陡然笑起来，这一幕让某些人心里的嘀嘀咕咕不自觉偃旗息鼓。
不少人回想起刚刚江漱阳进门时的情况。
高挑俊朗的男生甫一推门，简简单单站在门口，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就莫名让人觉得教室里光线都明亮几分。
他的长相足够让见多识广的众人都呆愣几秒，他是很有烟火气的俊朗，眉眼间有种惹人探究的神秘和故事感。
江漱阳本人是挺爱笑的，但也不会随时随地都挂着笑容，不说话时有种无形的距离感，初印象给人的感觉像是夏日傍晚的凉风，徐徐吹过，让人惦念却又抓不着摸不透。
年轻人背着黑色双肩包走进来，背包拉链上挂着粉色玩偶，高大强壮的助理站在他身后，乍一看上去像是守着自家少爷的保镖。
他笑着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嘴角的酒窝冲淡了这份距离感，在场人都当他是圈内新人，回应了这声招呼之后便暗暗等着江漱阳再主动挑起话题。
谁料这小子直接坐下来拿出剧本，默不作声地看起剧本来，周围暗戳戳等待的人只觉得一股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又因为他看得认真，众人聊天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聊着聊着都没了兴致，也不约而同开始看起了剧本。
“好，各位讨论得也差不多了，现在开始读剧本吧，按剧本的顺序一个个来。”黎书华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
“旁白先开始吧。”
场记暂时负责读旁白，他用平和的语气将故事开始的背景娓娓道来。
在场的演员无论对外风评如何，本身演技实力都是在的，台词也都说得清楚，大部分人都卯足了劲想读得好一些，给黎导留个好印象，只是碍于面子，又要表现出自己只是普通念台词的样子。
其中演技最稳定的汪哲旭对此不太在意，他认真了六七分，没刻意收敛，但也没鼓足劲表现。
董沁文演技也很不错，只是这部电影的女主并非她往常习惯饰演的角色类型，但能够看出她用心准备了，念对白时不自觉同步表现出了角色上半身的肢体语言和神态。
其他几位主演和配角的演技稍逊色些，等到江漱阳开口时，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位警官，您在找我吗？”
他读台词的声音和语速都与平时很不一样，说话的咬字似乎也有差别，总体给人的感觉像是变了个人。
江漱阳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也没看剧本，而是望着饰演罗警官的汪哲旭。
他突然笑了笑，这个笑容和他刚才对着黎书华笑起来的模样又有差异——不，不只是差异，简直像换了个人格。
甚至……甚至感觉这张脸都变了。
那笑容淡淡的，温和的，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眼神却太过漆黑，这种“漆黑”不单单是指他的瞳色，而是一种情绪的传递，让对上这双眼睛的人有种看不见光的错觉。
有点类似漫画里失去高光的瞳孔？
“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男生语气温吞，看上去很好相处，“我是高三705班的骆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汪哲旭顿了顿，对上江漱阳的眼睛，语气硬邦邦的：“你认识周雁吗？”
这位警官是个性格刚直，不懂得拐弯抹角的男人，他没给男生多少思考的时间，直白道：“你知道她喜欢你吗？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江漱阳还是温和淡然的，神态隐有无奈：“我……认识，但我们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是学校传言太过了。”
汪哲旭：“你知道她最近没来学校吗？”
江漱阳沉默了几秒：“……知道。”
男生垂眸，睫毛颤了颤：“大家说她是不想读书了。”
“嗯，我知道，有人说在游戏厅里碰到过她，还有人说看到她和陌生男人进宾馆，你们学校八卦的风气还挺严重。”
江漱阳嘴唇张了张，似乎有些纠结和不忍：“……她…不是那样的人。”
但这话听上去又有些苍白，毕竟他也没有证据证明，看上去只是这位成绩优异的学长心地善良，不喜欢在背后非议旁人罢了。
汪哲旭的眼神像是匕首般扎过来：“我也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流言？真奇怪啊……”
明明周雁在半个月前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偏僻的公寓中，但校内反而有这么多似真似假的消息传开，引导着众人将她失踪的原因归结到“她和陌生男人私奔”上，偏偏这种八卦在学生们的嘴中转来转去找不到源头。
就像有人画了一个圈，把谣言投放进去，他们调查到最后也只能莫名其妙地绕回原点。
江漱阳没再回答，表情有些无辜有些困惑，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说，他道：“警察叔叔，你还有其他事吗？”
汪哲旭撇开头：“没事了，你回去吧……多谢配合。”
在汪哲旭视线偏离的刹那，江漱阳的眉头微微上挑了一点，眼神也似乎有些许变化，那都是极其细微的改变，一丝丝轻蔑和冷漠从这些改变中泄露出来。
很轻很浅，但在大荧幕的镜头下不会被忽视。
这是骆延在电影中的初次正式登场，只是作为罗警官盘问的众多老师学生中的一员出现。
对话简短，似乎没多少表演空间，毕竟这时候的骆延在罗警官眼中还只是个和死者传过绯闻的好学生。
但——没人能否认江漱阳表演的真实自然。
剧本围读还在按部就班地持续，却有半数人都心不在焉了。
若有若无的目光缠绕在长桌边某个年轻男生身上。
这他妈是新人？？
这是新人该有的演技？？？
有人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新人演员还没消磨的灵气？”
也有人猜测，或许这个角色和江漱阳本人性格相似，本色出演肯定容易很多。
还有人在心里一边惊叹一边吐槽。
这个新人也太不懂事了，太想表现自己了！
至于吗，一个剧本围读而已，演这么认真。
等下周开机后可别怯场退步啊，在镜头前发挥不好可是新人的通病，区区一个剧本围读这么使劲，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只有刚刚和江漱阳对过戏的汪哲旭无声吐了口气。
……天晓得他刚刚对上那双眼睛时是什么感受，哈，他居然被一个小年轻带入戏了。
汪哲旭默不作声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这就是季蓝英带的新人……”
若不是他和江漱阳一个公司，且与季蓝英有几分旧交情，所以被季蓝英暗示多照顾照顾这位新人，否则他估计会和剧组其他人一样摸不清这位“关系户”的背景。
他知道有不少人猜测江漱阳是黎书华的亲属，或者投资商那边的人。
但……季蓝英啊，那可是季蓝英啊。
多年以前，圈内曾有个因为无法证实而不了了之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