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泊淮酒
容瑟半阖下眼帘:“不想。”
还能为何?
前世上云秘境开放,宗门公布的名单就没有他。
这一世没有他,容瑟并不觉得奇怪,不过都是颜离山的把戏罢了。
—
容瑟在阁楼随便挑了一间离陈识清较远的房间住下。
在赶路的五天里,他体内的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倒是灵兽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不少。
容瑟瞥向趴在他肩上昏昏欲睡的灵兽,圆溜溜的眼睛眯成条缝,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容瑟放它到榻上,指尖凝聚一丝灵力,按在它脑袋上:“睡吧。”
灵兽软叽叽地蹭了蹭他的手指,眼皮彻底合起来,陷入沉睡。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灵兽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容瑟沉思片刻,在它周身设下个结界,向剑侍打听过季云宗所在,朝着住所走去。
云渺宗里的仙门众多,为便于区分,一个仙门分配一栋阁楼。
容瑟到季云宗所在的阁楼,颜离山一行人还没归来,楼里仅有望宁在。
正堂门大大敞开,望宁端坐主座,从窗柩折射进来的光线镀照在他周身,折出冰冷的光泽。
容瑟低垂着眼眸,发尾划过姝丽的眉眼,如蝶翅般的睫羽在下眼睑晕开一片好看的阴影。
“师尊。”容瑟微躬身,如墨青丝滑下肩背,与雪色白衣呈现极端的反差。
望宁垂眼,没有情绪的眸光压下来,明知故问:“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容瑟浓密纤长的眼睫下敛,乌黑发梢勾绘似的垂在修长白皙的颈项间。
他淡绯色唇瓣微动,吐出两个极短的气音:“没有。”
阁楼里刹那针落可闻。
无形的压力充斥在空气中,偌大的正堂生生变得逼仄起来。
“容瑟。”容瑟听到望宁平淡的声音,周身萦绕的强大威严气场,直压得人喘不上气:“不要考验本尊的耐心。”
容瑟脊背骤然紧绷,衣袂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抓几下,颤抖着眼睫慢慢抬起脸。
“师尊。”容瑟直视望宁冷漠的双眼,黑色的眼珠像浸泡在泉水中的琉璃珠,坠在眼睑的阴影沿着眼尾蜿蜒:“弟子决定放弃剑道。”
他直言不讳:“弟子要修阵。”
第33章 请教
阁楼里一片死寂。
周遭的空气似在一瞬间剥离, 极具压迫感的威压充斥整个阁楼。
容瑟呼吸一窒,白衣之下的单薄肩膀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望宁冷漠的双眼里不起波澜,平淡地说道:“再说一遍。”
容瑟莹白如玉的指节攥紧,竭力抵抗着来自望宁的威压, 淡色的唇微启, 一字一顿重复:“弟子要修阵。”
最后一字落音, 逼人的威压铺天盖地压下来, 似有千斤重锤压顶, 容瑟身体一颤,面色刹那变得苍白。
望宁语调不变的平淡:“再说一遍,你要修什么。”
容瑟牙齿紧咬住下唇,生生忍住后退两步的冲动,仰头看向望宁,黑色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悔意:“弟子要修阵——”
砰——!
一缕强悍的灵力直击向容瑟的胸膛, 容瑟如同一支的断线的风筝一般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廊道栏上。
望宁犹如深海一般瞳眸浮上浅浅薄霜,倍显高高在上的漠然, 让人不寒而栗:“容瑟,本尊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
以至于,这般不知轻重。
巨大的冲击力让容瑟眼前一片昏花,五脏六腑似移了位, 肩背一片火辣辣的疼。
炼气期在半仙之躯面前, 渺小如蝼蚁,不值一提。
容瑟第一次直面望宁的恐怖,浑身骨骼本能战栗, 寒意从头流窜到脚。
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讽刺。
“纵容?”容瑟手抓着廊栏,颤巍巍站起身来, 白皙额头痛的沁出一层汗珠:“师尊对弟子有过一丝关心吗?”
收他入门,给他凌驾众人的空架子地位,又对他不闻不问,任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宗门挣扎求存。
颜离山处处为难他、打压他、不分青红皂白问责他,望宁在哪儿?
同门个个排挤他、嘲笑他、辱骂他,望宁在哪儿?
他一次次的讨好、一次次的小心接近,不惜用半条命去寻宝物讨望宁欢心,望宁看过一眼吗?
他承望宁的意志,不遗余力斩妖除魔、庇护苍生、保一方平安,望宁有多问一句吗?
哪怕是前世,他不知廉耻对望宁生出不该有的念想,他亦从来没有越雷池一步。
望宁哪来的脸面、怎么敢说纵容他的?
一直以来积攒的不堪、不甘、不解、委屈……像是漩涡一般,盘旋在心口,越扩越大。
容瑟眼眶抑制不住地泛着点点湿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容颜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
望宁眼里的浮霜凝结成寒冰,雕刻般的面孔流露出一股冷酷:“你在质问本尊?”
容瑟脖颈仰起,拉出修长的弧度,几缕汗湿的黑发滑落姝丽的眉眼。
“弟子怎么敢。”
他半阖下眼睑,卷翘的尾睫扑簌簌的抖,似蝴蝶振动脆弱的翅羽,沾染着几分湿漉漉的潮气。
“弟子心意已决,望师尊成全。”
言罢,容瑟不去看望宁是什么反应,挺直腰背,一步步离开阁楼。
—
季云宗兵分两路。
望宁与颜离山先一步到云渺宗商议要事,入选的弟子由邵岩带领跟上。
先去云渺宗报道,登录入境名册,后跟着云渺宗的剑侍来到季云宗的住处。
甫一踏进阁楼,邵岩便敏锐地察觉到楼里的气压不对劲,上位者的威压充盈在各个角落,逼的人头皮发麻。
随行的弟子大气不敢出,温玉一张俏丽的脸蛋憋得通红。
邵岩挥袖在弟子们身上布下结界,隔离楼中的威压,嘱咐他们找房间住下,朝着楼上而去。
二楼正堂门大敞,正对门的楼廊碎裂块棱角,尘灰碎屑散落一地。
望宁负手站在堂下,面容冷峻,眉眼锋利,周身过于强大气场,令人不敢直视。
“仙尊。”邵岩硬着头皮躬身行礼。
望宁头也不回,冷淡道:“何事?”
邵岩小心地觑两眼望宁,以拳抵唇,假模假样低咳两声:“这话好似该问仙尊。仙尊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望宁余光从眼尾扫过来,邵岩抚胡子的手顿住,顿时从脚底生出了一股凉意。
“……咳!”邵岩急中生智,忙转移话题:“无、无甚大事,老夫特来……特来谢仙尊赠剑之恩。”
望宁微掀眼皮,语气低冷了两度:“赠剑?”
“寒云剑啊。”邵岩没察觉到,笑得见牙不见眼:“玉儿的灵剑炼制尚需八个月,老夫正寻思找个什么武器给她防身,前些时日就得容瑟赠剑,真真是及时。不过他对寒云剑一向爱惜如命,想来是受仙尊之意。”
想到容瑟方才与他对峙的画面,望宁冷漠的眸子瞬间幽邃如冰潭:“何时?”
邵岩愣住,没反应过来望宁是何意思。
望宁冷冷道:“何时赠的剑?”
“玉儿从万宝阁归来的第二日,算来有十来日。”邵岩估摸着算了算日期,有些忐忑地问道:“怎么了么?”
怪不得在庭霜院里,容瑟挥剑用的都是普通弟子的剑,原是寒云剑已经送人。
怕是从那时,容瑟就决定要弃剑修阵。
望宁身周的气场愈发迫人,饶是邵岩亦有点顶不住,忍不住求饶道:“仙尊息怒!”
莫不是赠寒云剑非是仙尊授意?
邵岩心头一个咯噔,梗着脖子道:“老夫愿归还寒云剑!”
所幸近来无大事,温玉未用过寒云剑。
阁楼中的威压消散,邵岩屏息等了一会儿,听到望宁淡淡地开口:“他们关系很好?”
他们?
邵岩摸着胡子,哦,是指容瑟和温玉。
“自是好的。”邵岩弯起眉眼,笑得慈爱:“玉儿生性爱好打抱不平,时常念叨大师兄怎么怎么,老夫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换作以前,邵岩会为温玉不值。
但近来容瑟三番两次救温玉,处处为温玉考虑,他对容瑟的那点偏见已消失不见。
抛开容瑟修为低下这一点,容瑟几乎无任何令人不满之处。
念及此处,邵岩缓下语气说道:“容瑟是关心则乱,他赠玉儿寒云剑,本意应是想保她安然无虞。希望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仙尊能网开一面,从轻罚处,切莫为此等小事伤到师徒间的和气。”
望宁不见多关心容瑟,但邵岩看得出来,容瑟很仰慕望宁。
若是因此让望宁对容瑟心生罅隙,容瑟该有多伤心。
望宁脑海里闪过容瑟抓着廊栏、仰头冷恹地看着他的画面:青年面色苍白,鼻头微红,眼底湿润一片,支离破碎。
以往看向他满是开心、仰慕、窃喜、热切的双目里,全是冷漠、排斥、怨怼甚至是……恨意。
望宁眸光微动:“本尊何时说要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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